“刚才那样的话不像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离开了丹蒙的房间之后，安格斯回头看了一眼莉塔，希望自己可以从她的脸上看出她又在盘算些什么，“你不可能相信丹蒙，告诉我你的理由。”
“在你的眼里我从来不像是会信任别人的那种人吗？”莉塔试着想要挤出一个笑容，说些打趣的话把这件事敷衍过去，然而安格斯的表情显然不像是会随意让她蒙混过关的样子。叹了叹口气，她只能说了实话，“你不应该承担这个责任。”
“责任？”安格斯皱了皱眉，“什么责任？”
“做出选择的人就要承担责任，你不明白吗？如果你杀了他，你就要为他的死负责，或许你阻止了末日，阻止了那个疯狂的神，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些事是不是真的会发生。以你的性格你会一直为这件事而悔恨，你会去想如果原本就没有什么末日，你做的事情算是什么，”莉塔知道自己让安格斯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那个时候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推他一把而已，不论往哪个方向都行，“现在你没有杀他，责任又落回他的身上。”
安格斯看着莉塔，只觉得自己如果在刚才就知道她是出于这样的念头而劝他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她给出的建议。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就像她说的那样，杀死丹蒙的罪恶会终生伴随着他，就如同看不见的幽灵一般。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给她的信任是没错的，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她都始终会做出对他最好的选择。
“你有没有想过我会选错？”安格斯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莉塔，“如果丹蒙真的带来的世界末日，你不会为今天的事情后悔吗？”
“不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只会站在你这边，”莉塔笑了起来，她靠上前来，却只是亲吻了他的脸颊，“就算是世界末日也一样。”
女孩的声音落在他的耳边，似乎比那个吻还要更轻柔温暖。
离开医院很久之后，莉塔的话仍然在安格斯的脑海中回荡，他不知道她在心底对他有这样的执念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一方面，在这段时间里，莉塔确实帮了他很多，不论是她的黑魔法还是她知道的很多事情，对他来说都意义重大。然而另一方面，莉塔是一个人，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即便一直待在安格斯的身边，他或许也给予不了她所期盼的回报。
在安格斯眼里，莉塔永远都只能是他的亲人。
或许是不愿意听到安格斯的说教，莉塔在给出那个吻之后就用只有她能做到的方式消失了。深深地叹了口气，安格斯只觉得自己必须得找点什么事才不会一直被心底的纠结所困扰，因此他找到了伊诺。明明医院已经忙得一团乱了，但伊诺还是让安格斯离开医院，到贫民区去帮助那些甚至没有力气走到医院的病人。
“整个医院的病人都像疯了一样，他们嚷嚷着要见你那位主教大人，就好像他是神明降世一样，”伊诺把安格斯差遣出去之前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这里现在需要的恐怕不是医生，而是一支用来镇压的军队。”
伊诺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前半句话在某种程度上其实说对了，他很聪明地回避了两人不久之前的争执，每个人都有秘密，就连过去一向坦诚的安格斯也一样。两人对彼此都有不少的隐瞒，但这就是朋友之间给对方留下的余地，只有仇敌和互相利用的关系才需要摸清对方的底细。至少现在，伊诺仍然相信安格斯不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安格斯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伊诺的安排，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应付那些被狂热冲昏了头脑的病人，此时此刻安格斯最不想面对的，恐怕就是那些误以为神术可以拯救他们每个人的信徒了。
就这样毫无防备离开医院的安格斯肯定想不到，自己的身后跟着一双隐藏在阴影之中的眼睛。
谋杀并不总是只发生在夜晚，每天都有人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而死，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夜色的送葬。一直装作常人跟在安格斯身后的男人是帝都开价高昂的杀手，当然，他也会为自己的顾客提供物有所值的服务，他不光会杀死那些倒霉的目标，更知道怎么从那些人口中挖出所有他们知道的消息。在成为杀手的这些年里他还没有过一次失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杀手的一生只会有一次失误，而那一次失误，就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总是大胆但又谨慎，这样，他们才能有胆子杀人，又不至于成为别人刀下的亡魂。
男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跟踪那个看上去毫无警惕之心的医生，只等在一个足以避开目击者的地方动手，但或许他有些太过专注于自己眼下的事情了，以至于当那个男孩与他擦肩而过，对着他露出了无害的微笑时，他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而下一秒，一把纤细的匕首就剖开了他的肚子，剧痛让他的头脑短暂地停止了思考。在倒下的时候他才想起这样的手法根本就不够利落，每一个杀手都必须得做到一击毙命，袭击他的人或许根本就是一个少有杀人经验的新手……
或者一个孩子。
他想要出声，然而男孩那张熟悉的脸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那把细而长的匕首割开了他的喉咙，让他所有的惊呼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细碎噪音。
而那个医生则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身后发生的事情，低头朝着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看着男人倒在他自己的血泊里渐渐停止了挣扎，默尼尔松了口气，蹲下身用那人的衣角擦干了自己匕首上的血迹。
“一场漂亮的暗杀，”忽然传出的女声吓了他一跳，“你的手法可比我想的要娴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