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想起来了。我是毗沙门，十年前的太子。
这皇城，本该是朕的皇城。这天下，本该是朕的天下。
铲平异己，收拢人心，上，尽孝明德，讨得父皇母后欢心，下，文治武功，赢得黎民百姓拥戴。朕着实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在自己的城中，被人刺死在自己的龙椅之上，更想不到，杀死朕的，竟然是凌烟那样温和的，那样一个本该对皇位没有任何执念的男人。
朕不解，朕悔恨，朕不甘！
眼耳鼻口迸射出耀眼的寒光，仿佛这焦黑的身躯中尚蕴藏着即将盛放的末日。
为什么朕早些没看出这厮脑后生出反骨？
为什么飞廉让朕留意，朕却不以为然？
为什么杀了朕以后，这孽畜还能好端端地活着？！
为什么当年没有早些杀了这贱种免除后患？！！
凌烟！凌烟！朕何负于你？！！！！
秦川有些禁不住这铺天盖地的戾气，轻咳了一声。
“文韶。”
戾气稍稍减弱了些。
“文韶？”焦黑的身躯有些困惑。
“文韶。”秦川肯定地应道。
“文韶。你后宫中一个寻常的才人。可能你都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那个喜欢玩弄蝴蝶的女人……”
“凌烟那小崽子动了杀心，便是因为这个‘喜欢玩弄蝴蝶的女人’。”
“为什么……难道与朕的兄弟情谊竟比不过一个女人……他若想要，朕赐予他便是，何必要谋反？！”
“是的，赐予。若是你肯赐予，那便成全了一段兄弟和睦的佳话，自然是好的。但若是你不肯呢？他就成了惦记天子的女人的逆贼，被你所提防。”
“凌烟啊凌烟……区区一个文韶，如何比得过你！你我兄弟二人自小亲密无间，却又何时产生了裂隙……你想要的，除了这江山，朕有何不能给你！？”焦黑的身躯痛苦地扭曲着。
“你知道的，有些时候只要一时冲动，一步走错，便会万劫不复。凌烟那崽子心怀愧疚，却也再无法回头了。”
……
凌烟，我在地府等着你。待到听完你的歉意，我们来世还做兄弟……
……
“呼——”秦川长舒一口气。
方才戾气过于强盛，眼看难以压制，还好自己出言稳住了毗沙门的神识。
来世？不存在的。
身为暗剑盟的人，便是要牺牲了自己的三魂七魄，才得以赖在这世上不走，就连这魂魄的残壳，如今也将化作他秦川的食粮，万劫不复。
愧疚？不存在的。
凌烟是天生的反骨仔，便是没有文韶这女人，总有一天也会造反。正好又得了飞廉这二五仔的助力，哪有不反的道理？毗沙门，叶凡，韩光瑜，十年前的寒夜雪，如今的寒夜洐，凌烟目前为止的人生充斥着背叛与出卖。否则，他便难以在这世上安分地活下去。
至于飞廉，只要能达到她自己的目的，哪怕牺牲再多人，哪怕牺牲的人和她再亲密，她雕也不会痒一下，百年前的那些除妖师们，十年前的毗沙门，以及现在的暗剑盟。飞廉就是这样的一个不折不扣的二五仔。秦川很少感到不快，但此刻，他却罕见地感到非常烦躁，胸口有一股恶气，逼着自己忍不住要找个人动动粗。
“哦？是吗？”
秦川听到了声音却没有去看来人究竟是谁，反手一剑甩出，漆黑的烈焰射向脑后。
“哦哟哟，这么粗暴的啊。”
秦川不答，更多的黑炎射向四面八方。
“哈哈哈哈哈~暗剑之主也不过如此嘛，这慢悠悠的攻击，可是连我的一根毛都擦不到啊！”刺耳的嘲讽漫天飞舞，也不知来人是用了怎样的方式，竟能在半空中腾挪自如，像鸟儿般悠然地滑行。
“飞廉大人对你如此忌惮，还以为是多么厉害的人物，只能在地上跑，连飞都飞不起来，这种小角色究竟哪里厉害——”
来人终于停止了嘲讽，他站在一口飞剑上，呆呆地悬在半空中。方才秦川的一柄剑贴着他的前额飞过，削掉了他的发梢。
也许秦川真的只是失了手，未能真正刺中他，也或许，这柄剑只是一个警告，本就不是为了取他性命。
“下来。”秦川心不在焉地说道。
飞剑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谨慎地悬停在地表上方约莫一尺高的地方。
飞剑上的人神色终于有些认真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川。
“不错，你似乎真的有两下子。”
秦川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继续着自己手头的活计，毗沙门焦黑的身体不断渗出黑气，源源不断地飘入秦川的体内。相应地，焦黑的身体也越发干枯。终于，体表产生一条条裂纹，整个身体化为干燥的碎块，化作漆黑的粉末。
秦川直起身来，盯着地面。不一会，从他脚边燃起漆黑的火苗，仿佛丹青入水，一下子扩散开来，刹那间，铺满了整整一条街的漆黑粉末化作一片漆黑的火海。
“你……吃了整个暗剑盟的人？”
“他们自愿的。”
“凭什么？”
“凭我是他们的‘宗主’。”
“‘宗主’是么……”来人似乎有点想笑出来，飞剑都在微微颤抖着。
“我还第一次见到有人心甘情愿地背黑锅，飞廉本想来个屈打成招，哪知你却来个请君入瓮。”
“是自投罗网吧。”
“呃…啰…啰嗦。”
“吃了文化的亏啊。”
“暗剑之主，你嘴巴这么贱，须怪不得我杀了你。在下南天国杀心，请赐教！”
“南天国，不是已经亡了么。”秦川淡淡地说着，反手就是一剑，却被杀心轻描淡写地躲开了。
“杀你之前，有两件事，你需要知晓。第一，南天国没有亡，只是你们凡夫俗子的眼看不到罢了。第二，你心里想的事，没一件能逃过我杀心的眼，你注定要败。”
秦川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余孽，便是百年前的我也能轻松灭掉。如今来飞廉这里乞食，也好意思腆着脸说自己没亡？”
“你！——”
“第二，你能读心，那不是很好么，”
黑炎中，秦川的身影仿佛炼狱中的恶鬼，然而眼神之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暴戾。对于恶鬼而言，暴戾不是一种时有时无的情绪，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这样，你便可预知自己的死状，也好让我多看看，你恐惧的表情是个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