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收回了目光。
‘呓语乌安的汤锅’高耸的屋顶已经只剩下手指大小，在马车的车窗中难以分辨。于是他轻轻吐气，开口道：“大师，您对他有何看法？”
“小混蛋。”坐在马车对面座椅上的老人微微眯着眼睛，轻声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惊人的评价，能够让屈莱顿?德莱登格林说出很不贵族的词汇的存在，在整个王国也屈指可数，其中包括那位至尊。
所以林克笑起来：“他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居然可以让您如此动怒？”
“类似卡拉图方面的语言，意思是缺乏道德，无耻之类。他以为我听不懂就无法推测？”老人冷哼道：“内容并不重要，他只是使用了一种变异的类法术能力，与暗示曲以及心灵之语的效果混合，可以稍微穿过心灵屏障，造成影响，就像他唱的那首短诗一样。”
“能影响到您，这是很强的能力吗？”
“算不上强，小聪明罢了，另外，他也没有进行过剑术修行，只是个体能力能力不错，反应算是快。不过野心不小，有点小狡猾。”
“您的意思是，他并不强？”林克挑了挑眉。
“能对付一两个正规骑士，至多如此，肯定不是什么‘龙骑士’，龙族契约是真的，具体的内容不清楚。但即使是一条成年龙，也算不上什么值得夸耀的战力。”老人哼了一声：“陛下对于战神殿的那些家伙还是太过于放纵了，巴霸魔又不是什么高级魔鬼，几个正式祭司在场居然还出现纰漏，让这小混蛋捡了便宜。值得关注的是来源，那帮废物祭司虽蠢，王国历年来在城防上的投入可没有什么大的疏忽。既然城里不可能有人举行大规模的召魔仪式，唯一的可能，就是通往地狱的传送裂缝。”
“这个，就是需要王兄需要关注的问题了。”
“人老了，就容易多嘴啊。”老人沉默了一下，摇头叹息：“总之，这个小家伙没什么特别之处，可以用用，但不好用，这是我的意见。”
“那么，您又为何想要收他当您的弟子呢？”
“殿下，作为贵族的基础礼仪之一，是不要把令人尴尬的问题宣扬出来，我记得这是我当初给您上的第二堂课里的内容。”老人皱了皱眉头：“算了，也没有什么好避忌的，这个小家伙虽然是个混蛋，但是他的性格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的一个朋友，既然我最近也没有什么需要做的大事，调教一下这么个小家伙也是一种消遣，就当是我这老家伙最后的娱乐好了。”
“大师您还不到七十岁，即使是以人类的标准，也谈不上什么老迈。”林克笑了笑：“除了古代的大魔法师和传说中的东方僧侣，吟游诗人可是历史记载中最容易长寿的人群啊。”
“六十岁之前蒙死神陛下召唤才是人类的常态，何况我这被诅咒缠身的老朽。”又吐出一口气，老人的神情温和起来：“略享薄名，有了不错的弟子，经历了精彩的人生，命运对于我的垂青已经足够多了，能再支撑几年已经足够，我并不怎么遗憾。”
“还是有很多机会的。”林克的眉头皱了皱：“我们不应该放弃希望。何况……”
“希望，美好，但虚无。”老人轻笑起来：“如果再年轻个二十岁，我大约用一整篇十四行诗来告诉你有关希望和世界的真实，不过现在却没有那个精力了。简单点说吧，殿下，如果你把希望放在那个小家伙身上，他的表现或许会让你吃惊，但未必符合您的希望。”
“我当然不会把希望倾注在一个人身上，他只是一个选择。”林克的神色肃然。
但他的目光，还是向着某个方向移动了一下。
旅馆的尖塔已经彻底被掩盖在一片房舍的屋顶中。
……
杨图收回了视线。
叹了口气，他伸手揉了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妈蛋……亏老子雄心壮志。‘客观存在不以人的主观意识为转移’，放到魔法世界也是真理啊，老马诚不我欺。”
通晓语言的法术效果之下，他可以清晰地理解面前那张巨大的羊皮卷上的所有文字，比如说“外围”‘表述位置的符文，断裂结构推测为三分之一，下层阶段……辅助‘防护’与‘精金’符文段，产生撞击力防护，抵抗空间扭曲……’
可是文字认识归认识，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而且其中还混杂着大量莫名其妙的比如‘奥特龙’‘起而特特’之类的音译词汇，和‘魔力灌输与扭转’‘高等特殊转接’之类的专用名词。直到通晓语言的效果结束，他也没找出一个堪用的突破口，反而头昏眼花连原本的一些思路都模糊了。
“那个谁呀，过来给我揉肩膀。”
于是纤细的手指抚上肩头，恰大到处的揉捏动作，让杨图感觉放松不少：“我说，这图上的东西你到底能看懂多少？”
“这是一件空间类的魔法道具……的一部分。”
“卧槽？！”回应的声音让杨图差点从椅子上翻了过去——踉跄了一下站起身，他才发现站在他背后给他揉捏肩膀的并不是龙小姐，而是地精乌安……那条破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了。
“嗯，啊，那个……这玩意儿，你能看懂？”定了定神，他问道。
“只是一些与空间法术相关的符文而已，毕竟，我，这座旅馆也有相应的空间类法术，但有关法术运作流程的核心字段我就不很清楚了，只能勉强推测，这是个非常巨大的复合类法阵的一部分，其中动用了龙语，精灵语和魔鬼?恶魔语言。可能是大型半位面法阵。”地精?旅馆法阵核心?乌安回答道：“我本来以为，你是在研究我对你的委托。”
“你都没把线索给我，我能研究什么？”对方话语中的不满让杨图撇了撇嘴：“更何况还有很多事情没解决呢……你先老实告诉我，那些灵魂宝石是不是你从那个科莱古特手里抢来的？他们非要抢这旅馆，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下层界的生物以灵魂为食，灵魂也是他们唯一的欲求——这是龙小姐给杨图的那本关于魔鬼的书上的记载。而红蝎帮既然与魔鬼勾结，自然就需要准备这些东西……以这个为前提推测一下的话，这位地精?旅馆核心?乌安手里那一大堆的灵魂宝石从何而来，也就不言自明。
如果早一点弄清楚这事，杨图说不定倒是可以利用这些灵魂牟一点利，不过现在两方已经基本算是撕破了面皮，想要再玩什么交换就有点困难了。
不，应该说即使有机会，他也没什么兴趣……毕竟所谓灵魂宝石，实质就是人的灵魂。
杨图不避忌杀人，因为他对于生物的看法很单纯——人是生物的一种，与普通生物没有区别，要生存就必然要杀死其他的生物，不管是人杀动物，动物杀植物还是人杀死人，其实质都差不多。
但灵魂，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我不知道什么灵魂宝石。如果你说的是那些宝石一样的东西，那确实是此地原本的主人遗留下来的，我觉得有价值才将之作为付给你的酬劳。”乌安沉吟：“准确的说，我并不是不知道，而是这一部分丢失了，否则我也不会判断这东西的价值。”
“妈蛋，你这借口还真万能……诶我记得冲击疗法对于失忆很有用，要不我们试一试？”
“我不认为冲击对于记忆的存在有什么效果。而且从你的语气来说，你自己恐怕也不认为这是个可用的办法。”乌安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虽然你带来的访客增加了，但我能够出现的时间仍旧无法维持太久。如果你对于那些灵魂宝石没有兴趣，我也可以更换酬劳的内容，但需要你提出具体的要求。”
“那个事情还不算太急……你先说说，关于你自己，你到底还记得多少？”杨图的思路飞快转动。
虽然那些灵魂宝石对他无用，但这个‘旅馆核心’能给他的帮助可是不少的——比方说之前对于大厅的改动，就已经给今天的表演提供了不少便利，那些贵族人物对于‘包厢’的使用也很熟练，完全解决了身份难题。
“我自己？我记得我是‘呓语乌安’，云雾山岭南部的地精部落，第五十三代的大酋长，格乌什大神的萨满。但我也知道这不是你想知道的。”地精道：“如果是关于这座旅馆，我只知道它的存在与‘房间’有关，得到更多的‘房间’是我唯一的目的。而且我知道，如果得到了，我可能还会找回更多关于这旅馆的秘密。”
“就这样？那你的‘房间’在哪儿？卧槽……”
问题出口的瞬间杨图就后悔了，那地精伸出一根手指向他一点，他就感觉脑中剧痛，周围的一切都被湮没在了类似狂风呼啸的声音里！
断断续续，忽远忽近，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条街道在眼前扩展，然后是更大的一座房舍，不，宫殿，一层层的门扉，一层层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