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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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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钟光景, 克里斯蒂亚诺将他的宾利停在了一棵银杏的树荫里。

在安娜丽塔的带领下,克里斯蒂亚诺沿着山坡上的小径向骑马场走去。还没到达门口时, 他就听到了一阵嘶嘶的马鸣和短促而有节奏的蹄声, 并隐隐闻到了夹杂在空气中的动物体味。

马场入口与马厩之间的甬道上,一名矮小精瘦的男子正牵着一匹黑马穿行而过。安娜丽塔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了。

“那匹马很棒,不是吗?”她说。

“是的。”克里斯蒂亚诺附和道, 不由多看了几眼。的确,它骨骼宽阔有力,乌黑的体表像打了蜡一样油亮, 脖子上披着长长的华丽鬃毛, 即便一个外行人面对它也会第一时间得出那是一匹骏马的结论。

安娜丽塔加快脚步追上了那牵马的男子, 克里斯蒂亚诺紧随其后。

对方回头面向他们,黑马嘶鸣一声也随之止步。

“嗨,曼加诺小姐。”男人向她点点头说,然后略带惊讶地看向克里斯蒂亚诺,“我还以为这是个玩笑, 想不到今天真有位特别的客人。罗纳尔多先生, 你还在曼联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你的球迷了,你介意待会儿和我合个影吗?顺便一提,我是马场的主人, 我叫乌加特。”

“没问题, 乌加特先生。”

安娜丽塔则试探地抚摸了一下马头。它的反应很乖顺。“这是新来的伙计吗?”

“是的,一匹完美的弗里斯兰。”乌加特拍了拍它的脖子,“他忠实又聪明, 身体强壮结实,耐力和速度一流,模样也俊极了。”

克里斯蒂亚诺也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脸,并评论说:“听起来他就像是马中的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安娜丽塔失笑出声,贴住了马脖子:“这完美地解释了我为什么会对他一见钟情。”

马场之主也微笑了起来:“嗯——你启发了我。本来他还没有名字,不过现在我看他可以叫罗纳尔多。”

“真的?”克里斯蒂亚诺问。

“当然,这是个好名字,不是吗?”

克里斯蒂亚诺觉得这匹神气的黑马看上去愈发顺眼了,抚弄了一下它的鬃毛。“那今天可以让罗纳尔多当我的坐骑吗?”

“不,你是个新手,驾驭不了这样的马。”乌加特说,“今天我另外为你安排了一匹教学用马。曼加诺小姐倒是可以骑这匹。”

“好吧。”

在克里斯蒂亚诺同乌加特对话时,安娜丽塔留意到他乌黑的长睫毛在忽闪扑朔,然后,她突然就心血来潮,悄悄将自己的手伸向他的,想要牵住——当你对一个人这般恋慕至深时,胸中满怀的柔情蜜意总是燃点极低、一触即发。

然而,在即将触及克里斯蒂亚诺的那一刻,他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她就马上心惊胆战地缩回了手,下意识地把他的目光当成了指责。

她抿紧嘴唇,为自己的胆怯而十分懊恼。

她相信她想做的只是件简单到不值得犹豫的小事,但她对克里斯蒂亚诺的极度崇敬和自身异性接触经验的彻底空白总不时作祟,令她像搭纸牌屋一样如履薄冰,唯恐走错一步就会前功尽弃,失去克里斯蒂亚诺。

‘你这白痴胆小鬼,简直比小学生还不如。’她暗暗咒骂自己,‘这里是欧洲,他是成年人,我们在约会,就算亲吻或者更进一步都是理所当然的,你却还在为这种小儿科畏首畏尾。’

她深吸了一口气,总算在没有得到鼓励或许可的情况下,一把握住克里斯蒂亚诺的手。

“我先带你去拿护具,克里斯。”

爱人的手暖和极了,她的血液却紧张得快要冻结。

好在克里斯蒂亚诺毫不介意。他扬眉一笑,对她点了点头:“好。”

她如释重负,底气大增,一路牵着他去往更衣室,觉得这甚至比当初在公园与他携手狂奔时还要幸福。

从前台取了两组护具,她很快熟练地穿戴完毕,而克里斯蒂亚诺却是错漏百出。

“这不行的。”她皱了皱眉。在克里斯蒂亚诺反应过来以前,她便蹲下身子,亲自为他调整好了护腿。当她站起来,发现克里斯蒂亚诺一脸不好意思时,她恨不得立刻告诉他,就算要跪在地上亲吻他的脚背她也不会有一点不乐意。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摘下手套,为他重新系紧头盔带子。

克里斯蒂亚诺清浅的暖棕色眼睛温柔极了:“谢谢。”

她顾虑尽消,轻快地拉着他走出门外:“来吧。”

门外,乌加特牵来一匹教学用的枣红色马驹,身侧烙印着数字13,不出意料,它看上去远不如刚才的黑马威风,克里斯蒂亚诺不禁撇嘴。

“你骑‘罗纳尔多’,我骑倒霉的‘13号’。”他咕哝道。

克里斯蒂亚诺是初学者,只得由负责教学的乌加特手握一根系在马笼头上的长绳,让他在一片栅栏围起的小沙地里反复跑圈,跟随马匹小跑的节奏练习基本起坐,而安娜丽塔作为老骑手,则可以在另一边的草场上来回自由奔驰。

看到克里斯蒂亚诺溢于言表的羡慕,安娜丽塔心中一喜,觉得她今天最重要的计划有了着落。

但她不动声色,只是狡黠地告诉他:“只要你耐心学一个小时基本功,我保证会有好玩儿的。”

克里斯蒂亚诺正想追问,她就已翻身上马,潇洒地扬长而去。他摸摸脖子,只好先跟着乌加特到沙地上学习起坐。

“脚跟下压,用脚掌前三分之一部分接触马镫……跟紧马腿跑动的节奏……不要依靠踩马镫站起来,双腿放松,顺势借力……不不不,你跟错腿了,是跟右腿,不是跟左腿……对对对,很好,你学得很快,罗纳尔多先生。”

克里斯蒂亚诺渐渐掌握了节奏,马背也不再颠簸得难以忍受。“谢谢。一般人学到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在这颠来颠去转圈?”

“通常来说,学得再慢的人,十个课时也能基本掌握起坐,开始骑练习马。”

“那学得快的呢?”

“五六次课时就够了。当然,要真正学会骑马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了然地点点头,忍不住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另一边的安娜丽塔。

她骑着那匹乌黑闪光的骏马驰过草地,优雅纤细的身体结构得以舒展,发辫在脑后飞扬,握缰的双手从容自信,显见精神高昂。不一会儿,她催马扬鞭,冲到障碍杆前,毫不费力地一跃而过。在原地勒住缰绳,她赞赏地拍了拍马脖子,因为跳栏的成功而喜笑颜开、容光焕发。

在克里斯蒂亚诺眼里,她第一次如此生动可爱。

尽管与他相处时,她向来热情烂漫,令人很难把她归为内向忧郁的类型,但仍有那样的一些时候——当她的眼里不只有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一个人的时候,他会隐隐感觉到,她对这个尘世的态度是疏离冷漠的,好像留在人间的只是她的幻影,真实的她则生活在一个远比现实美好得多的世界。

然而,此时此刻,正午的阳光仿佛把抽象的精神实体化了,她造成的印象前所未有地鲜明了起来。与黑马为伴,在青草上奔驰,在蓝天下欢笑,她月亮般苍白清秀的面貌不再空茫,而承载了生之喜悦,和人类先祖偷食禁果前在地上乐园无忧无虑地嬉戏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克里斯蒂亚诺感到他的心灵像经历了受洗一般愈发纯净。

他和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一样热衷于异性,也一向不乏流连花丛的轻狂事迹,但他有生以来都从未这般深刻地体悟到,一个女性竟会有如此动人的美。

这个时候,远处的安娜丽塔像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一般,侧头望向他,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并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克里斯蒂亚诺一阵动容,情不自禁地也笑了起来。

他刚想回以同样的手势,身下的马驹却忽然停步,令他上半身在惯性作用下猛地向前一冲。

克里斯蒂亚诺一阵手忙脚乱,然后才发觉马是遵从乌加特的指示停下的。

“怎么了?时间到了吗?”他莫名其妙地问。

乌加特半是戏谑、半是责备地摇了摇头:“请盯着马腿,不要盯着那边的美少女。”

克里斯蒂亚诺尴尬地扁扁嘴:“……我是在观察她是怎么骑的。”

“是吗?那让我看看你学到了什么。”乌加特揶揄地说,立刻催动马匹恢复了小跑。

猝不及防之下,克里斯蒂亚诺又是身形一晃,幸好他赶紧抓牢鞍环。

他小声埋怨了一句,不再分神,重新以一种倔犟的认真劲儿投入到了练习中,竭力争取做到最好。

“节奏感依然很好,继续……但是不要让你的双脚不断摇晃,让它们稳定在一个位置上……脚跟下压,不要完全踩进马镫里,否则会很危险……”

“现在这样可以吗?”

“上半身有点僵硬,试着放松。记住,不要跟马的力量对抗,而要顺势而为。”

“我知道了……这样怎么样?”

“嗯……现在很不错……看来你的马感不比球感差多少。我想你很快就不需要依靠鞍环保持平衡了。”

随着克里斯蒂亚诺渐入佳境,太阳悄悄地爬得更高了,向东拉长了地上的影子。云层消弭无形,风完全静止。在令人昏昏欲睡的阳光下,树木都懒洋洋地小寐着,虫鸟不知所踪,四周的马蹄声成了天地间最大的实在。

一个小时的教学悄然结束了。克里斯蒂亚诺小心翼翼地从马驹身上跃下,乌加特则牵住笼头上的绳子,并毫不吝惜对他的赞扬。

“我得说,你很有天分,罗纳尔多先生。”

“谢谢。也要多亏你教得好。”

与此同时,安娜丽塔也已结束驰骋,牵着那匹新名为罗纳尔多的黑马,从远处向他们缓缓走来。克里斯蒂亚诺一下子惦记起了她刚才的承诺。

“他学得很好,对吗?”安娜丽塔问道。

乌加特予以认同:“我几乎很难相信他是第一次骑马。”

“我一点也不惊讶。”她说。

“所以,安娜,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保证的好玩儿的东西是什么了?”

她不直接回答,而是摸摸身边的黑马的颈项,然后问他:“你喜欢他吗?”

“我怎么能不喜欢优秀的‘罗纳尔多’?”

她失笑道:“嗯——很好。那么你想不想没有绳子,没有束缚,没有限制,跟在草地上飞行一样骑着这匹马自由自在地奔跑?”

“就像你刚才那样?我当然想。”他憧憬地说,“可是我还没学会呢,没法做到,不是吗?”

她对他调皮地眨眨眼,然后转向马场之主。

“乌加特先生,你有双人鞍的,对吗?”

“有的。我马上去拿。”乌加特回答。

“麻烦你了。”

隐隐明白了她的用意,克里斯蒂亚诺眼前一亮。

控制不住地开始想象与她一起在黑马上奔腾的画面,这个贪玩儿的大男孩不由心花怒放,觉得这不光有趣,而且也实在浪漫极了。他暗道,他们两个都那么漂亮,到时看起来一定会比任何一部电影里的男女主角还要酷。

乌加特很快回来了。安娜丽塔这才笑盈盈地向克里斯蒂亚诺问道:“你一个人的话,的确暂时没法自由地纵马奔驰。但是双人骑的话,就不同了。你想试试吗?”

期望彻底得到落实,克里斯蒂亚诺喜形于色:“我喜欢这个主意。”

“那好。”

乌加特效率极高,不一会儿就为他们装好了双人鞍。克里斯蒂亚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无言地望向安娜丽塔。

克里斯蒂亚诺表现得如此乐意之至,马场之行的主要目标也得以实现,安娜丽塔自然喜不自胜,但她眼睛一转,忽然又临时起意地想捉弄他一把。

“既然马鞍有了……”话说到一半,她停顿了一会儿,好好欣赏了一下克里斯蒂亚诺脸上天真的期待,“乌加特先生,你来带着他骑吧。”

克里斯蒂亚诺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捂了捂上翘的嘴,保持住了严肃,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乌加特看到克里斯蒂亚诺堪比石蕊试纸的变脸反应,却是完全忍俊不禁:“算了吧,两个男人骑在一匹马上,这场面一点都不好看,我可不想让人怀疑我的性取向,就算那个人是罗纳尔多也不行。”

克里斯蒂亚诺才刚刚松了口气,她又无情地说:“你介意这个的话……让另一位马术教练来?”

克里斯蒂亚诺慌忙摆了摆手:“嘿,等等,我也一样不想让人怀疑我的性取向。”

安娜丽塔却还不罢休:“唔,那也没事,我记得这里正好有位女教练。你刚刚也看到她了吧。”

克里斯蒂亚诺想起刚刚擦肩而过的那个矮小魁梧、宽脸上长了疣子的中年女人,再回顾他几十秒前的美好幻想,简直崩溃地想掩面。

乌加特倒比安娜丽塔仁慈地多了,忍笑道:“与其这么麻烦,你自己来带着他不就好了?这样收费还能少一半呢。”

克里斯蒂亚诺忙不迭地拼命点头:“是的是的,你带着我骑不就可以了?”

她露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我也想这样,克里斯蒂亚诺。可是我从没试过双人骑,我怕我会害你受伤。如果影响你上场比赛,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影响比赛的可能一下子打倒了克里斯蒂亚诺。

他沮丧地问:“你真的不行?”

安娜丽塔摊手表示无奈。

乌加特再也看不下去了,好笑地说:“别再作弄他了,曼加诺小姐。我很清楚,你的骑术绝对足够了。”

克里斯蒂亚诺一怔,马上明白了过来。

“你耍我。”他不高兴地对她说。

“哈哈哈哈哈——呃,对不起。”她破功大笑出声,看到克里斯蒂亚诺猛然用控诉的眼神瞪向她,赶紧正色,“我让你好好体验骑马的乐趣作为赔罪,怎么样?”

克里斯蒂亚诺哼了一声:“要是我觉得没意思的话,这就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了。”

她一脸痛苦:“别这么残忍,你明知道见不到你,对我来说会比死还糟糕。”

克里斯蒂亚诺回以白眼。乌加特在这时识趣地走到一边,留他们二人独处。

安娜丽塔则上前两步,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向克里斯蒂亚诺作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声音如童话般甜美。

“来吧,我的迷人王子。”

克里斯蒂亚诺并不想让她轻易哄住,却无可奈何地意识到,他小小的不满在这一刻已经荡然无存了。

“耍完了我又来这套。”克里斯蒂亚诺撇了撇嘴,但还是顺从地爬上马背,坐到了她的身后,表面不再计较。

光灿灿的日头下,拂起了一阵清爽的微风。由于他们选择了工作日出游,马场的访客寥寥无几,而一个钟头的时间更是把仅有的几个客人都送走了,以至于整片广袤的草地完全空旷了下来,翠色/欲流,一碧千里,足以任他们荡气抒怀地自由奔驰。

安娜丽塔却再也没法像刚才一样,全身心享受着澄净的以太、青草的气息,无拘无束地畅游于悠久无穷的大自然。

她现在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身后传来的克里斯蒂亚诺的体温,乃至她觉得身上除了后背之外的部分,全都成了不存在的幻肢了。

能与心心念念所爱的男子这般亲密接触,本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何况这本就是她的计划,不料真正实现时,竟令她有些难以消受。

她深呼吸了一次,强自镇定地说:“本来,由我控制马的话,你应该坐在前面,不过你比我高太多了,那样会挡住我的视线,所以只能这样了。尽量别乱动,减少对马的干扰。你可以适当靠着我。”

“我知道了。”

于是她用脚一磕马腹,黑马便跑了起来。几乎就在开始颠簸的同时,克里斯蒂亚诺伸手环抱住了她,借以保持平衡。

她对此毫无心理准备,全身一震,差点当场晕倒。

然后,她听到了克里斯蒂亚诺的一声轻笑:“怎么了?”

“……没什么。”她说,声音的颤动却出卖了她。

她当然不可能不快乐,可这反而成了问题所在——她从没与任何异性有过超越礼节的肢体接触,欲望不曾开花的童贞之身,全然容纳不下这极度的狂喜,不得不摇摇欲坠、濒临昏厥。

更糟糕的是,身后的克里斯蒂亚诺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僵硬,竟恶作剧般地将她抱得更牢了。她模糊地意识到,他是在故意报复她刚才的戏弄。

她甩甩头,竭力试图专注于驾马前行,但感到克里斯蒂亚诺精壮的上身紧紧贴在她的背上,温热的呼吸旖旎地摩挲着她的颈部,她连拿稳缰绳都力有不逮。

勉强跑了一会儿,她已像生了病一样天旋地转、心如擂鼓,而克里斯蒂亚诺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反倒还有意无意地开始轻揉她的腰部。

她浑身酥麻,再也受不了这种强烈的刺激,终于一勒缰绳,停住了马。

“嗯?干嘛要停下?”

“克里斯蒂亚诺,根本没有那么颠,不要像心脏病发作的老奶奶一样挂在我的身上。”她说,以毫不留情的责备掩饰着自己的窘迫,“你这样干扰我,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哦……好吧。”

克里斯蒂亚诺配合地松开了交叉在她身前的双手,可是不到一秒就更紧地抱了回去。

她抓狂地揪了揪头发:“嘿,你这算什么,八爪鱼吗?”

“不行,我不能放手。马背太高了,我害怕。”他瓮声瓮气地说。

她一下子气笑了。“什么——你害怕?”她讽刺地问,转头望向他。

回头那一刹那,她完全忘记了想说的话,脑海一片空白。

克里斯蒂亚诺从未离她如此之近。

这一刻,她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细密的毛孔、没剃净的胡渣、鼻翼边小小的黑痣、左眉那道在比赛拼抢中留下的伤疤、棕眸中玛瑙般的纹理,还能历数他每一根又长又卷的睫毛。

近乎本能地,她的眼睛开始膜拜他。

“是的……”葡萄牙人慵懒地开口,嗓音性感极了,“我害怕。”

话语的本身毫无意义,她也根本无意于回应。

她唯一能注意的,是克里斯蒂亚诺危险的脸——是的,危险的。

这张完美无缺的,仿佛沿着毕达哥拉斯的尺规生长的脸,因为总是以惊人的诚实反映着其拥有者的一切喜怒哀乐,便总是显得坦荡无邪,可事实上,那些华丽的线条是极具挑逗性的——他近乎女气的上挑眉骨、以媚秀的尖角收尾的鼻子、犹如爱神之弓般饱满诱人的嘴唇,无不表露着毫不庄重的暧昧暗示。

于是,一旦他像这般静下来,微微颤动面部轻佻的线条,他阿波罗式的英俊就立刻变成了极其危险的、充满情/欲意味的美。

安娜丽塔兀自发呆,克里斯蒂亚诺肉感的唇上则渐渐勾起一抹轻浮的浅笑,显得更加危险了。

“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

他歪歪头,故作不解:“那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她痴迷地凝视着他,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下。

“你知道的。”

克里斯蒂亚诺甚是愉快,惑人的微笑扩大了。

“我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她恍恍惚惚地回答:“你也知道的。”

克里斯蒂亚诺轻笑了一声,不知不觉间离她凑得更近了些。

“那么……”葡萄牙人刻意压低的声音爱抚着她的感官,就像一个缠绵的吻,“你只想看看就够了吗?”

她如遭雷击,呐呐无言。

紧接着,她的目光不由贪婪地扫过他上挑的眉毛、晶亮的眼睛、精致的鼻子……最后,流连在了他脸上最性感的嘴唇上。那翘起的丰满弓形,好像就是一个亲吻的邀请。但是,她动弹不得。

“你只想看看就够了吗?”克里斯蒂亚诺重复了一遍,慢条斯理地引诱着她。

某条界限在他的鼓励之下松动了。只是,她虽意乱情迷,仍不敢轻率。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极其缓慢地凑近他的嘴,宛如敬神般诚惶诚恐,随时准备退缩。

克里斯蒂亚诺向她稍倾下脸,与她额头相抵,并轻蹭着她的鼻子,嘴唇却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些,叫她碰了个空。同时,他又轻抬眉峰,微微眯起暖棕色的眸子,以勾人的目光侵犯她的意志,挑动她来主动追逐他的嘴。

她总算高扬下巴,义无反顾地向那口梦寐以求的泉源靠近。

差了最后一刻,她还是没能吻到他。因为马骚动了。

克里斯蒂亚诺扫兴地啧了一声,安娜丽塔则大梦初醒,赶紧回头控制住马。

“瞧,这就是干扰我的结果。”她无奈地说,重新催马前行,“我是不讨厌这种干扰,不过你要是摔下马受伤,搞得没法上场比赛,我是不会负责的。”

克里斯蒂亚诺重新环抱住她,悠闲地说:“我可不担心,反正有个英勇的女骑士会救我。”

她拿他毫无办法,只好任他贴着:“你这么肯定她能救你?”

“当然。”他的声音得意地上扬起来,“毕竟她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舍得让我受伤。”

这分明是事实,而且是她从来不介意表达的事实,她现在却莫名地恼极了。

“即使是对你来说,这也自大过头了。”

克里斯蒂亚诺咯咯发笑,飞快地轻吻了一下她的面颊,然后贴在她耳边低语道:“是你宠坏我的。”

“dannazione.”她低声骂道,一边的耳根像在被蚂蚁啃咬一样火辣辣地发痒,“好吧,要是摔残了可别后悔。”

然后她二话不说地一抽马鞭,飞速疾驰起来。克里斯蒂亚诺吓了一跳,环在她身前的双手也被颠地一松,但他又急忙扣了回去,像在洪水中抱紧柱子以免被冲走那样。她好笑地想,这回大概真的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

克里斯蒂亚诺虽然还是牢牢贴在身后,不过好歹无瑕再恶意撩拨她,她也总算渐渐习惯了这种亲密距离,得以放松下来,全情投入到驰骋的畅快中。

黑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同生了翅膀一样,一触地便全身跃起。骑在它的背上奔驰,树木在飞速移动中活了起来,连接碧空的柔软草地成了一片绿色的云层,她感到浑身轻盈、飘然欲驭风,不像在地面奔跑,而更像在踏空飞翔。

克里斯蒂亚诺显然同样享受到了这种飞行的乐趣,情不自禁地赞叹了一声。

乌加特远远地向她做了个手势,提醒她限定的时间即将结束。她示意了解,接着咬了咬唇,决定要完成一次跳栏。

于是,她略略调整方向,向障碍杆快速逼近。

“相信我吗?”她问道。

克里斯蒂亚诺有些紧张,但还是告诉她:“相信。”

于是她屏息凝神,蓄力飞速冲向障碍杆。最终,她的坐骑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像鸟一样轻松地跃了过去。

克里斯蒂亚诺几乎与她同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好玩吗?”

“好玩。”克里斯蒂亚诺兴奋得直点头。

不得不下马的时候,克里斯蒂亚诺一脸意犹未尽,显然还想着再玩儿一次。

安娜丽塔一边轻抚马匹,一边调侃道:“看来这次不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了?我仁慈的克里斯?”黑马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她不禁吃吃地发笑,搂住了它长长的脑袋。

克里斯蒂亚诺转了转眼睛算作默认,然后问道:“你一直很喜欢马?”

她继续依偎着‘罗纳尔多’:“多数时候,我喜欢马多过喜欢人。”

克里斯蒂亚诺本来不过随口一问,这下却突然怔住了。

不知何故,她此时明明像个小女孩一样欢喜,所说的话也无甚惊世骇俗之处,可他偏偏从中感觉到了一种深重的痛苦。

“你……”克里斯蒂亚诺迟疑了一下,还是转移了话题,“接下来准备带我做什么?”

“你想直接找个地方吃午饭,还是散会儿步?附近有个小教堂,我们可以一直走到那里。”

克里斯蒂亚诺选择了后者:“去教堂看看吧。”

“那好。”

将黑马交还给乌加特,他们再度挽手同行,往山顶的教堂走去。

日头正烈,行道树上刚刚冒尖的叶子、路旁新生的青草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和缓的山坡上,正笼着一层轻纱似的薄雾,透过树林的间隙,隐约可见几座民宅。渗透了水分的泥土里,散发出一种发酵似的濡湿气息。

“你下一次演出是什么时候,安娜?”

“怎么?你打算来捧场吗?”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

“星期五两点。《图兰朵》。”

“太棒了,我可以来。而且我正好一直想再看看图兰朵公主。”

“谢谢,克里斯。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高兴了。”她说,“不过,我这次不演图兰朵,演柳儿。”

“柳儿?那个……侍女?”克里斯蒂亚诺苦苦回想,才好不容易在图兰朵公主的光辉之下,翻出了对这个人物的一点残留印象。他颇感失望:“为什么不像上次一样呢?”

“因为事实上,以我的声音条件,我真正适合的角色是柳儿,演图兰朵完全属于倒行逆施。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

“呃……是这样吗?好吧,也许是因为我不懂歌剧,我觉得你上次演得很完美。”

“那一次的表演,倒的确是意外的成功。”她甜甜地笑了笑,“不过要说起来,那其实是你的功劳。”

克里斯蒂亚诺瞬间一脸莫名:“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以前,图兰朵的曲子,我怎么唱都唱不好,但是那天,观众席上有你,一切就不同了。你那么光彩照人,光是坐在那里,就比艺术本身更伟大,所以我看到你的一瞬间,堵塞的灵感就忽然全部从嗓子里奔泻出来了。”

“……呸!”克里斯蒂亚诺羞恼地一挥手,“又是这样。”

她不再嬉笑,定定地注视着他,夜般深沉的褐色眸子透露出爱情的秘密。

“我是认真的,克里斯。你是我的缪斯,而那也是我一辈子最好的一场演出。”

克里斯蒂亚诺的心不由为之一动。

他微微一笑,温和地说:“我想最好的演出,永远是下一场。”

教堂到了,他们停下脚步。那是一幢奶白色的哥特式建筑,规模虽小,却不平淡,山墙上是巨大的玫瑰窗,典雅的圆形尖顶高高耸立,两边竖着笋状的小塔,向上的构造看上去直欲一飞冲天、脱离尘世,无形中唤起一种神圣的感情。门外,一位大理石天使手捧圣水盆,恭候着每位来客。

礼拜堂里空无一人。一架小型管风琴占据了它的一角,显得有几分拥挤。两侧的玻璃花窗所彩绘的圣经故事,吸收了户外的太阳和木艺吊灯的光芒,使室内有七彩缤纷闪烁。为教徒设置的成排长椅上方,对应地悬挂着精致的香炉,虽不在焚烧,仍有芬芳氤氲。

而从正面望去,受六支香烛供奉的祭坛之上,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占据了视线的焦点。安娜丽塔一塌进教堂,便入迷地盯住了它。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克里斯蒂亚诺。”

他以为她是在叫他:“嗯?”

“你的名字。”她解释道,“是christian的变体。一个神圣的名字,不是吗?”

克里斯蒂亚诺面露茫然:“为什么说这个?”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突然想起来而已。”

克里斯蒂亚诺迷惑地点点头,不再追究。

“你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他问。

她予以否认:“虽然我是有神论者,出生时也受过洗,但我想我算不得上帝的信徒。”

“唔……这不多见。”

“那你呢?你尊敬上帝?”

“是的。”他理所当然地回答,“为什么不呢?”

她并不意外,追问道:“难道没有那样的时候,你会觉得,无论你懒惰还是进取,无论你有罪还是有德,上帝都根本不会在乎吗?比如,当你为胜利付出了远甚于旁人的努力,却仍没有得到应有的眷顾的时候。”

事实上她不怎么关心信仰问题的本身,而只是想感受克里斯蒂亚诺对生活最赤诚的热爱。

克里斯蒂亚诺如她所愿。

“偶尔吧。”他承认说,“但我始终相信上帝知道谁在努力,谁值得回报。上帝不会总是睡着的,所以我也总是在竭尽全力。另一方面,以前我的父亲经常教导我说,只要你愿意帮助他人,那么上帝就会双倍回馈给你,而我后来做善事的时候也确实感觉到,每当我向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时,上帝就总会给我提供更多的帮助。我想上帝并不麻木。”

他亮丽的暖棕色眸子已见过人世的真相,但里面仍装着没有罪恶的童真幻景,和初生时一样明净无暇。

她突然有了落泪的冲动,不禁张了张嘴。

——我爱你。

但她克制住了,没有说出口,而是又看向了祭坛上的十字架。

十字架大而坚实,乃至真要钉住一个活人似乎也绰绰有余。它本身几乎没有装饰,只有其木质结构的本来风貌,肃穆得令人心生寒意,比起普通的宗教标志,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古代刑具。

克里斯蒂亚诺看看十字架,又看看她,忍不住疑惑:“你在想什么?”

“关于这个十字架的一个小故事。”她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它,“我来过这里好几次,有一回,驻堂的神父告诉我,十字架本来是个耶稣苦像,但有一回,耶稣像突然松脱了,怎么也装不回去,后来也一直没有替换。之后,有人对这件事作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解释,虽然当不得真,但引人入胜。”

克里斯蒂亚诺凑近两步,仔细观察了一下,发觉十字架上确实有苦像的遗留痕迹。

“是怎么回事?”

她看得出神,娓娓讲述道:“传说是,拿撒勒人耶稣在受难之后,已经回到了天父身边,这也是为什么,象征着他为人类所带来的救赎的十字架,会变成空的。

但总有一天,神之子会再次降临,若不为审判,便是为了再次牺牲,再次救世,代替人类承受罪业,而到那时候,这个十字架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克里斯蒂亚诺对此一笑置之:“有这么玄乎?”

“谁知道呢。”她梦呓似地说,摸向了她的项链。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身上居然发生了日更三章两万七千字这种比见鬼还见鬼的奇迹,你们肯定激动得找不着北了,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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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美颜,每日一舔】

你罗这次有没有挽回一点身为邪魅狂狷霸道总裁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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