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阴冷宽敞的走道中，回荡着一个女人凄凉的哭嚎。紧接着就是电击和惨叫混合的声音。
魏禁站在走廊前段，看着深处十三号隔间里，有电击的闪光点。他的眼眸深深收缩了一下，浓重的肃杀让眸光更加晦暗不定。
七年前魏禁接管了云端公司后，就禁止实验人员使用电击驯服标本，原因是过度电击会让大脑渐渐丧失自我意识，让恐惧支配实验体，对实验人员言听计从，从而导致数据不真实。
这种说法也有一定的道理，奈何有些标本情况特殊，基因编辑的副作用让他们情绪极不稳定，甚至有强烈的攻击性。
而且云端公司也是追求人性的，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更完美的人类，而不是更听话的奴隶。云端公司会让每一个实验标本进入社会模拟生活，他们会有亲人、老师，会学习认知，会给他们介绍外面的世界。除了自由，更多时候，他们也是活在一个像人类的假象里的。
那些亲人和老师自然也是研究人员假扮的，他们也会吹嘘一种英雄主义、牺牲奉献主义，让他们进入一种为人类做贡献的高层精神领域。而且更加配合各种医疗行为。
实验标本之前也可以互相沟通、交朋友，他们甚至可以结婚。如果表现很好，可以去169层的“人类世界”生活，他们可以在里面购物，还可以进行健身，游泳，唱歌等享乐活动。
总之整个168层和169层，就是个虚拟的小世界，里面必要的东西都会有，而且很豪华。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自由。
自由，是生而为人，在这个世上最终极的目标。这些标本们通过书本、视频见识了外面的世界，自然也有怀疑、也有渴望，更有精神崩溃的时候。有些标本挺过来了，而更多的……则消失了。
再感觉生命无望的时候，他们会爆发剧烈的反抗意识，就算徒劳无功也要奋力一搏，就像烛火光芒最闪耀的一刻，也是它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
当他们渐渐失控，不得已的情况下，实验员还会使用电击这种老方法，让他们得到瞬间的安宁。
魏禁也不是不知道在某个暗房里，还藏着几根电棍。只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抑止他们对天空的渴望，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韩教授瞥了一眼已经变宁静的十三号隔间，连忙解释，“她最近有自杀倾向。”
魏禁看着深深的走道，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韩教授刻意避开了他的眼睛，因为他害怕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人往往讨厌自己被看穿，因为羞涩、也因为恐惧，所以才有看穿不说错的古话。
魏禁是人，他也如此。
“为什么要自杀？”魏禁暗暗吸了口气，似乎终于突破了什么，抬脚像走道深处迈去。
韩教授随即跟上，“她怀疑这里是囚笼。她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英雄。”
“哦。”魏禁低低吐了口气，并不诧异。
公司上一任董事长魏圭，在JY-11实验中，留下一百二十个人体标本。这些标本只有两种死法，一种是身体的病变，另一种就是精神的崩溃。
基因编辑的副作用各不一样，有的比较重，他们的肉体会先一步瓦解；有的则比较轻，所以他们更接近人，这就以为着他们的精神更加完整，更加灵敏，也更加脆弱。
为了让他们更长久的活在这个宽大的楼层，但相对于世界则非常渺小的盒子里，聪明的实验人员集体编造了一个英雄梦——他们是更加尊贵先进的人类种族，他们是人类的拓展者，是人类的希望。整个人类未来的走向都寄托在他们身上，所以他们是英雄。
是英雄……就应该承受英雄该承受的牺牲。
他们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只要等到那一天，他们就会万众瞩目，就会受到全世界人类的追捧，恍如神灵。
于是，他们信以为真，默默承受着封闭空间的窒息感，忍受着机械在他们身上切割。
但是，是泡沫就有炸裂的一天，是梦就有醒的一天。尽管这个楼层里，收罗了全世界各类顶尖的科研人员，尽管他们一再拥护着这场梦，但还是会有标本在丈量、规划、删选后的认知里，抓到真实世界的蛛丝马迹。
他们怀疑，这里是囚笼，怀疑自己不是人类的英雄。
其实云端公司给他们制造的梦也不能算完全虚假，只要通过相应的测试，再经手公关部门的包装，他们确实会人类未来走向的先锋，会受到全世界人类的追捧。
只是那一天的到来太渺茫了，太遥远了，他们触摸不到，没有盼头。而冰冷的刀具和针管带来的痛苦又开过真实，相比之下，他们宁愿自己不是英雄。
“我不要做英雄……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魏禁的脚步停着一道变色门后，工作人员轻轻一按，黑色玻璃门里面变得通透。
里面关着的一位年轻的女子，她长长的黑发散落在肩头，白肤嫩骨，身形瘦弱修长从背后看去还是会让大部分浮想联翩。
穿着精致的吊打睡衣，圆润的指甲也装饰着淡粉的油脂，她应该是从169层上犯了病，被人刚刚拖下来的。
魏禁抬了抬手，示意将门打开。
玻璃门后还有一道铁门，那女人听到门打开的声音，立马支持着疼痛的肉体翻过身来，隔着铁门的缝隙一把拉住魏禁的衣袖。
“哥，我是怪物吗？我是病了吗？我不是人类吗？哥……哥，我是不是人类，我是不是人类……”她哭得泪流满面，不停质问着。
魏禁撩开她额前凌乱的发，抚了抚她的脸庞，用拇指擦拭了她的眼泪。
“你当然是人类。”魏禁看着她两边一直延伸到耳后根的嘴角，轻轻说着，“你是魏薇，你是我妹妹啊，你怎么会不是人类？”
魏薇瞪大了眼睛，看着哥哥冷峻的脸，“那我为什么跟你长得不一样？”
说着，她捏脸自己的脸颊，捏到的却是自己的嘴唇。
是的，人类正常的嘴角一般在瞳孔的位置，她的嘴很长，一直长到耳根下，看起来尤为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