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萨？”少女慌张的声音似乎是从远方传来的：“你怎么了？你吐了好多血！”
“包里……药……”年轻的“厄兆”迷迷糊糊地说道：“把药水喂给我……”
“是哪个瓶子啊！”耳边传来了瓶罐碰撞的叮当声：“是黑色的还是绿色的！不要睡！不要睡啊！”
“黑色……”奥萨虚弱地呓语道：“黑色……”
他感觉到头盔被拿下来了，一股苦涩而温润的液体缓缓流进他的喉咙中；他想要吞咽，但却虚弱到将药呛进了肺里。
“够了……把药放回去。”
“接下来要怎么办？这是什么药啊？”
“你不用管……呕……”
“吐出来会好受一些吗？你的呕吐物里好像有血……”
“让艾思……想办法将我交给医生去治疗……这可不是能够自愈的程度了……”
“好，我现在就去叫她！你再坚持一下！”
“拜托了……”
他将头尽力地侧了过去，否则自己恐怕会在自己的呕吐物中呛死——他模模糊糊地听见艾比匆忙的脚步声，然后便感觉到视野中的光正逐渐黯淡下去。
“开始起作用了……”他想：“先……睡一觉吧……”
视野中黯淡而模糊的光圈终于沉入了黑暗之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向下坠落了下去。然后，他又一次听见了那个熟悉的、许久没有听见过的声音。
“小狼，你这就不行了吗？”
“不是不行，只是在休息而已。”
“说什么呢？'厄兆'可没有休息的时间啊。”
“那我就继续……”
“不，小狼，先休息吧。”
“为什么？”
“因为你还是小狼啊。”
“为什么要叫我小狼？”
“因为你是老狼的孩子。”
奥萨放下剑，缓缓坐到篝火旁边，静静地望着对方那闪烁着火光的盔甲与在她胸口悬挂着的狼牙吊坠。
“小狼，小狼。”她像唱歌一般说道：“你知道撑不住的时候要怎么做吗？”
“要怎么做？”
“逞强。”
篝火消失了，头顶的银河变成了蔚蓝的辽阔天空。
“小心啊，小狼。”她大笑着说道：“濒死老狼的爪牙，可还是一样的锋利啊！”
奥萨提起剑，架住了对方凶狠的攻击，如暴雨般向其回敬以斩击。
“不错，不错！”她自豪地说道：“这是我教给你的呢，小狼！”
奥萨旋身躲过斩击，矮身上挑。
“小狼也可以独自狩猎了呢。”她向后退开两步，风袍下的火焰再一次于盔甲的缝隙间熊熊燃起：“不错，不错！但是老狼还是不放心啊！”
焦黑变形的长剑燃烧了起来，火焰如披风般在她的身后猎猎作响。
“小心呵！小狼！”她大笑着举起长剑，仿佛传说中的巨狼芬里尔般高高跃起：“将爪牙磨利吧！”
奥萨没有躲闪，正面接下了这一击；在两者的剑刃碰撞在一起的瞬间，他透过火焰望见了那个人悲伤的眼睛。
“小狼啊……小狼……”她用那夜莺般的声音歌唱道：“去狩猎吧……”
“老狼已经走到末路了啊……”
奥萨的剑将她手中的燃烧之剑斩作两截，剑刃停留在她的咽喉上。
“干得好。”
她扔掉了剑柄，任由白色的灰烬从她烧尽的身躯中倾泻而下；然后，她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坐到地上，对着奥萨摊开了手掌。
手掌中央，是一缕微弱的火苗。
“选择吧，小狼。”她在面罩后目光灼灼地望着年轻的小狼：“是离开，还是将我的心脏与我所背负的诅咒一同吞下肚中？”
奥萨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缕细小的、将熄的火苗。
“这样一来……”她叹息般地唱道：“命运的轨迹便又亮起来了……”
小狼仰起头，将火苗吞进了口中；在火焰的焚烧之中，他成为了“厄兆”。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不是辽阔的蔚蓝苍穹，而是陌生的天花板——没有人叫他小狼，火焰也依旧如心脏般在他的胸腔中跳动着。
他小心地坐了起来，看见艾比趴在床沿睡得正香。
“药效过了么。”年轻的“厄兆”在心中想道：“不知道这次昏过去了多久。”
腹部与胸腔内依旧有不适感——如果他现在还有痛觉，现在感受到的或许该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吧。
他试着将手握成拳头——很顺利——然后又松开了。于是他就又放心了，自己还能拿起剑——
还能逞强。
“奥萨？”被惊扰到的少女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从床边爬了起来：“你醒了？”
“嗯。”他冷冷地回答道：“差不多痊愈了。”
“痊愈？”艾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
“我昏迷了多久？”奥萨选择性地忽略了精灵法师的声音，向艾比问道。
“一天半。”艾思代替艾比回答道——她猛地踹开门，手中还端着一大瓶看起来像是药一样的东西：“我先告诉你，你现在根本没有逞强的权利——另外致幻剂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特别是重伤的时候。”
“我的东西呢？”奥萨置若罔闻地从床上走了下来：“得马上处理掉那个法师。”
“奥萨！”少女担心地看着他：“你真的需要休息。”
“我还能拿得动剑。”奥萨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不用担心。”
“如果你现在剧烈运动，血管很有可能会再次破裂。”精灵法师阴沉着脸说道：“最坏的情况是你还没见到那个法师，就直接暴死在路上。”
“我会注意的。”年轻的“厄兆”重新穿起铠甲：“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个头啊！”艾思勃然大怒：“不要拿自己的命逞强啊！”
奥萨拉下面罩，将长剑重新背到身后。
“你有在听吗！”精灵法师把药水往一旁的桌子上一放，快步挡在了“厄兆”面前：“你肯定会死的！”
“只是有可能而已。”奥萨平静地回答道。
“这个可能和必然有什么区别？”艾思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竭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从死亡率上来看，几乎没有区别。”奥萨缓缓地摇了摇头：“但是，我是从另一个角度看的。”
“我看不出其他的角度。”
“混沌的温床正在积蓄力量，而一旦爆发，将会有最少数千人丧命。”他冷静而有条理地继续说道：“而'厄兆'有能力阻止这一切——自然，他也有可能在这期间暴毙身亡；但如果他躺在床上休养生息，那么这数千人将是必死无疑。因此必须要赌——赌是我先倒下还是那个法师先倒下。”
“巫师会现在也开始重视这次事件了。”精灵法师拉住他的手臂，几乎是恳求着说道：“交给他们吧，我不想看到你死掉。”
“普通人对混沌没有一点办法。”奥萨冷冷地甩开对方的手：“如果是一队专门研究混沌的法师或许还有些许可能拖住温床的爆发——但你们肯定都把他们处决了吧？”
艾思无话可说。
“我没有责怪的意思，涉足混沌之人不得存活于世——这是我们'厄兆'一直以来的看法。”奥萨走出了大门：“但人类在混沌面前没有任何胜算——它们只要不被'厄兆'的火焰烧灼便会永远存在，不断地寻找新的宿主。这是'厄兆'的工作和命运，不需要其他人来越俎代庖。”
“但是……”
“坚持不住的时候，就逞强。”奥萨在心中想道：“因为'厄兆'是底线，即便坚持不住也退无可退了。”
“星星的轨迹万古不变，但正是因为有它们，夜晚才不至于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