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送东西的。”
云梦用左手抽出那张质地独特的纸牌，从桌上将它推到男人面前，“事实上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诺文先生。”
当看到桌上的那张纸牌后，男人的眼神就变了。
“原来是那天晚上的人是你····”
他站了起来，“这张牌是在哪儿被找到的？”
“一座被人废弃的阁楼。”
云梦瞥了眼对方放在桌下的双手，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那地方离一处凶杀案的案发现场很近，应当是凶手从死者身上拿到的东西。”
“你没有找到其他东西？”
诺文眯起眼睛，他似乎在竭力压制着什么，声音中潜藏着某种即将爆发而出的情绪，“一些比较显眼，特殊的——贵重物品。”
“除了这张牌，我没有在那里找到任何值钱的贵重物品，就算有也被凶手给带走了吧。”
云梦真诚又不做作地表现出自己的疑惑，“怎么，难道诺文先生您悬赏的不是这张纸牌吗？”
“妈的——操！操！”
诺文从桌下拿出一柄粗大的双管霰弹枪朝着天花板扣动扳机，被子弹震落的大理石粉末飘落在四周打手的额头和肩膀上，但他们始终纹丝不动，仿佛早已习惯了首领的癫狂。
“纸牌根本就不重要！”诺文丢下还冒着烟的霰弹枪，他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般咆哮着，在房间中来回踱着步子。“重要的是我的金库里那件和纸牌同时被偷走的珍宝！”
“珍宝。”
云梦冷静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这么说您发布悬赏的真正目的，是想要找到这份丢失的珍宝？”
“这就不是你们能掺和的事了。”
诺文长出口气，他像是放弃挣扎一般对云梦和安两人摆摆手，“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我不会难为女人，你们走吧，之前赢的那些钱也带走，就当做是你们把牌送回来的谢礼了。”
“等等，诺文先生。”
“你还有什么事？”
诺文有些疑惑，他转头看到少女用左手理了理衣领，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如果你是想找什么东西，不妨和我说说，兴许我还能帮上忙呢？”
“你？”
诺文看了云梦两眼，嗤笑一声。
“和你说有用么？你能帮我把东西找回来么？”
“为什么不试试呢，找东西正是我的强项之一。”
出乎诺文的意料，云梦在口袋里翻了一阵，抽出一张皱巴巴的证件。
“其实我是一名私家侦探，曾经破获数起盗窃案件，还帮助许多雇主找到了他们丢失的物品，得到了业内的一致好评。”
没有理会安惊愕的眼神，云梦将证件递给诺文，语气诚恳。
“上面有政府的官方认证，做我们这一行的注重客户的隐私，所以你也不用担心重要信息被泄露，完全可以信任我们。”
诺文看着证件上的印章，他下意识地捋着胡子，最终将它还给云梦。
“出去。”
听了他的话，安立即上来拉云梦的胳膊。
“快走吧，云梦小姐，他都已经拒绝你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不，我是让他们出去。”
诺文的话让安愣在那里，只见他挥手示意四周的守卫离开，接着转头看向云梦。
“至于你，侦探小姐，我们来谈谈吧。”
五分钟后。
守卫们都已经离开房间，顺带还锁上了房门。
云梦和诺文相对而坐，安则待在一边，充当这场对话的旁听者。
“侦探小姐，你是阿卡纳本地人么？”
谈话开始后，诺文率先开口问道。
“不，我原先一直待在沃顿，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才来到这里·····”
“我对你来这里的原因不感兴趣。不过你既然来自沃顿，那一定知道阿道尔家族吧。”
“阿道尔家族？”
云梦扬起眉毛，像是听到了有趣的事情。
“当然，我当然知道他们，王国五大豪门之首，成员大多都是政界要员，执掌王国陆军军队——红衣军，最重要的还是阿道尔家族和皇室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毕竟，王国的两位建立者之一就是阿道尔家族的成员。”
“为什么会提到他们？”
面对这个问题，诺文沉默了一会，才低声说道：“因为他们就是这一切的根源，如果不是他们，我也不会被卷进这件事里。”
“阿道尔家族，就是我背后的支持者。”
云梦有些意外地看着诺文，没想到，这位帮派大佬背后居然还有这样一座庞然大物作为靠山，就连在一旁聆听的安也吃了一惊。
“别那么看着我，其他几个帮派首领能够在这里站住脚跟，背后也有各自的实力支持。那些首都的大人物精明着呢！”
诺文向地板上啐了一口。
“他们羡慕发财的工厂主和商人，又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就找我们这种人帮他们做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他们给我们支持，我们给他们赚钱。”
“所以····这和你要找的东西有关么？”
“别插嘴，我正要说这个。”
诺文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神色中明显多了几分焦虑。
“就像你说的那样，阿道尔家族和皇室关系密切，而且再过两个月，戴安娜公主就要成年，并且在成人礼上举行加冕仪式，所以······”
“所以？”
云梦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什么东西，却一时还不敢肯定，她看着诺文，等他继续说下去。
“在半个月前，阿道尔家族派人来找我，他们送来了一张图纸和很多珍稀宝石的原料，使者让我照着图纸做一样东西。见鬼，你知道安道尔家族的那些人让我做什么吗？！”
说到这儿，诺文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有什么人偷听一般。
“他们让我做一顶皇冠，就是由贤王苏里尔重新铸造，象征群岛王权的那顶皇冠！”
“凛冬皇冠！”
“你答应了？”
“我没办法拒绝他们····”诺文摩挲着手上的戒指，他目光深沉，“我只是他们在阿卡纳这座泥潭里的代理人，是大人物手中的一枚棋子，违抗命令的下场就是被抛弃。”
“可以理解，我只是没有想到，你要找的东西竟然会是凛冬皇冠。”
云梦也有些意外。
在群岛古代留下的先民神话中，凛冬皇冠是一件在王室中传承的圣器，而提到它就不得不说到群岛的两位开创者，“凛冬女皇”乔娜·格温德林，还有“暴风之王”布里克·阿道尔。
他们二人是群岛，乃至整个北方王国的开创者，同时还是一对恋人，也是现在皇室的血脉祖先。
在云梦看来，那些有关他们的故事比起正史来说更像是被夸大的神话野史，可信度令人怀疑。
在流传的神话诗篇中，他们二人跟随圣者——“燃烧之剑”亚德里恩，和其他的英雄们一同终结了千年前的血月之灾，随后建立了北方王国，两人则分别成为了统治王国的女皇和国王。
而这顶凛冬皇冠就是由女皇所打造，作为古代巨人王与霜精灵的后裔，女皇收集到北方的白银寒铁和具有魔力的冰雪宝石，在丈夫布里克炽烈的龙火下将它们熔炼在一起，进而打造出这顶神话中的皇冠，传承给两人的后代。
据说只要戴上这顶皇冠，就能够执掌暴风和冰雪，成为整个北方大地的天选之王。
据史料记载，两百年前的群岛国王“铸冠者”——贤王苏里尔曾经将皇冠重新熔铸，从他之后，每一代国王都会在加冕仪式上戴上这顶皇冠，以宣告自己对于王国的合法统治权。
但皇冠在贤王去世后就神秘失踪了，至今都没有人找到它的下落。
“那么之后发生了什么呢，诺文先生？在你答应铸造皇冠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诺文抿了抿嘴唇，他垂眼看着地板，低声回忆道。
“我答应了铸造这顶皇冠，并且在那之后就立刻开始这项工程。铸造皇冠并不容易，不过我们有阿道尔家族提供的材料，我工厂里最好的工人们干了整整半个月，终于完成了这个任务。”
“之后我就一直把皇冠藏在我的藏品库里，派专人看守。每天晚上我都要看一眼皇冠，确保它的安全后才敢去睡觉。”
说着说着，诺文话锋一转，眼中露出愤怒的情绪。
“但就在两天前的晚上，当我像往常一样去藏品库检查时，却发现皇冠不见了，而这张牌····也是在那个时候丢失的。妈的——宝库里没有任何痕迹，我不知道皇冠是怎么丢失的，更不敢把这件事声张出去，只能暗地里派出手下调查，一直没有得到结果。”
诺文长出口气，“还有一天时间，阿道尔家族的使者就会来带走皇冠，但如果他们知道皇冠失踪——我就完了，包括我所拥有的一切，彻底完了。”
安坐在一旁没有说话，但她看到云梦似乎在不经意间投来的眼神时，也想起了格温像他们提到的一件事情：安德莉亚的植物园中收藏有一顶蓝色的皇冠，一名年轻人带走了它，那顶皇冠很可能就是诺文口中失窃的凛冬皇冠。
“现在我只能指望你了，侦探小姐。”
诺文紧紧瞪着云梦，语气凶狠，“如果你能帮我找到皇冠，我会给你一大笔钱，丰厚到足够让你买下一座小岛当别墅，还可以就此逍遥快活过一生。但你要是没能完成任务·····在我完蛋之前，你的尸体也会被人丢进大海。”
“我明白。”
云梦摸出酒壶，“但我不要钱，诺文先生，我需要的是情报。”
“情报？”
她的话令诺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抽出一根雪茄点上，“随便你，只要对找皇冠有帮助，我肯定知无不言，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在找一具黑色的机动甲胄。”
“咳咳——咳！黑色的机动甲胄？！”
男人被雪茄呛了一口，“你怎么会跟那鬼东西扯上关系？！”
“我们昨晚遭到了它的袭击。”
云梦灌下一口威士忌，她示意诺文看自己被绷带吊着的右手，“那该死的甲胄从我这儿抢了个人，还把我的胳膊伤成这样，虽然我在它身上捅了把剑，却没有成功杀死它——先生，你应该知道女人都是记仇的生物，所以我正在寻找有关它的情报，打算给它一些回报。”
“你能活下来·····也是个奇迹。”
男人沉默了半晌，他看向少女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审视，“黑骑士是阿卡纳近些年出现的一个都市传说，有人相信它是死亡之神古拉加斯的冥魂使者，能够化身阴影，在黑夜降临时游荡在城市的小巷和街道上，掠夺将死之人的灵魂——要我说，这些人都他妈的是在放屁！”
诺文狠狠抽了一大口雪茄，手指有些发抖，“只有我知道，那玩意儿是黑巫术的造物，它是拉德利·塔诺拉最忠实的狂犬，是杀不死的怪物！”
“为什么这么说？”云梦捕捉到了对方提到的那个人名，“拉德利·塔诺拉，我听过这个名字，他是阿卡纳黑火帮的首领，垄断了整个城市矿石供应的行当，听说他暗地里还参与了军火买卖。你怎么知道黑骑士和他有关系？”
“因为我亲眼见过！”
诺文发出一声低吼，他深吸口气，继续缓缓诉说着那些被尘封的回忆，“昔日的诺文·乔治只是个懂些宝石冶炼技术的矿场经理，负责管理索拉卡北方的一座矿场。拉德利就是我曾经的老东家，他对工人们一直很苛刻，我管理的矿场也因此发生了工人组织的暴动。”
“结果你猜怎么着，黑骑士来了，就在抗议集会发生后的第二天晚上，只凭它自己就杀了整个矿场的人！不论用火枪、铁锹、刀子，甚至是炸药都杀不死它，所有人都一个接一个的死在那怪物的剑下，只有我因为坠入深谷中的河流才逃过一劫。”
“一个矿场的工人都被屠杀殆尽，难道报纸上没有报道这件事情？”
“拉德利名下的塔诺拉公司对外宣称这是一场大规模的矿难事故，他们用一丁点补偿费打发了工人们的家属，报社和警备厅应当也接受了贿赂，整件事情就这样被压了下来！”
诺文此时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将弹指抖落雪茄的烟灰，“后来我回到了阿卡纳，在赌博行业大展拳脚，才能够和其他帮派首领平起平坐，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看到的景象，记住，这座城市里最不能招惹的就是拉德利，他才是七个帮派领袖中最可怕的人！”
“那···您听说过白骑士吗？”
“啥？”
诺文皱起眉头，“难道你还见到了一具白色的机动甲胄？我从没听说过阿卡纳还有这东西，八成也和拉德利那家伙有关。”
“唔。”
云梦和安对视一眼，转头看向男人，“那么，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接触到拉德利·塔诺拉呢，我想见见他。”
“想见他？拉德利此人一向谨慎小心，很少会出现在公众场合，他很少参加舞会一类的社交活动，想要见他很难。”诺文吐出一口青烟，“不过正巧明天就要召开帮派会议，七位帮派首领都要到场，拉德利作为黑火帮的老大自然也要出席，我可以让你作为随从进去——等等，那家伙和皇冠失窃有关系吗？”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诺文先生。”
云梦收起酒壶，“根据我掌握的线索推断，皇冠失窃这件事很有可能和阿卡纳的一位帮派首领有所联系，所以明天的帮派会议，我必须得跟着您去参加了。”
“好吧。”诺文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会等着你的好消息。”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诺文将雪茄按灭在宴会缸里，紧紧握住了少女的手掌。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