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淮迟疑了一下，展颜笑道：“没事啊。”
她其实很想跟他说，说自己的委屈，说自己的难过，但是不能跟他说。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她很清楚自己这个秘书是怎么来的，李婉仪和黎妙语不可能容忍一个受了委屈动辄去找苇庆凡倾诉的秘书。
而且，苇庆凡的态度也很难说，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会让自己短暂得到安慰，也会让自己连现在的生活都保不住。
到时候别说这样相处，自己想要见他一面都不容易。
苇庆凡看了她一眼，似乎猜到了她的顾虑，笑道：“有事就说，咱们就事论事。”
江清淮咬了咬嘴唇，换了个更委婉的说法，道：“我不想跟你说。”
“……”
苇庆凡被噎了一下，但也看得出来她此刻并不好受，撇了撇嘴道：“有事要帮忙的话，记得跟我说。”
江清淮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忙转过头去，“嗯”了一声，低声道：“我知道。”
不是“我知道了”。
苇庆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心里面很快猜到了一个方向：江清淮该不会被人始乱终弃了吧？
这不是他恶意揣度，而是年轻人忽然情绪不对，大概率都跟感情有关。
江清淮身边追求者不少，但一直保持联系的却不多，于是，苇庆凡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曾经跟他一块在江清淮宿舍楼下给她送礼物的廖开船。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家伙还能算是跟江清淮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哥哥……
这种一般都是故事里主角的剧本顿时让他有点不爽，不过自然不能拿这事去追问江清淮。
他不留痕迹压下心里面涌起的情绪，继续看供应商名单，找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随着古诗词公司的发展，他目前每天的环境充满了各种勾心斗角，且原本就不算是“胸无城府”的人，经过这两年的打磨，情绪控制能力更强。
不过，江清淮本就对他很了解，此时虽然情绪低落，但关于他的事情却更加敏感。
她敏锐的察觉到了苇庆凡的心情变化，却不可能想到他在想什么，因此很合理的，将他忽然的不快归结于自己没有告诉他缘故。
这让她原本低落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
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苇庆凡为此而心里不舒服，与她而言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因为他不开心，说明他在乎。
所以，苇庆凡越不开心，她就越开心。
苇庆凡很快发现了她的注视，抬头看了她一眼，江清淮跟他对视了一眼，然后也低头看名单。
她很快找到了一个名字：京城讯光电子有限公司，廖大庆。
作为苇庆凡的秘书，如今古诗词公司合作的各个公司的主要负责人，她基本都见过、认识、记得，“廖”这个姓氏也不算很常见。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廖大庆，很可能就是廖开船的父亲了。
江清淮看着这个名字，精神一时间有些恍忽。
她并不担心柳玉冰会通过廖大庆逼迫苇庆凡辞掉自己，不管廖开船的父亲，她都没有担心过这件事情。
因为她知道，苇庆凡不会因此而辞退自己，而且如今能威胁他的人，真的不多。
她的悲伤和难过，也从来不是因为担心这个，而是因为那些话本身。
——满江红手机因为成本限制，正在重新寻找各个零部件的“最具性价比”供应商，市里和区里得知这件事情，提供了一份国产供应链的名单，希望古诗词公司能优先扶持国内产业链。
于是有了这份名单。
以古诗词公司如今的地位和前景，手机产业链里面得罪不起的公司有，还不少，但毫无疑问都不在这份名单上。
简单来说，这份名单上的公司，都得求着古诗词给口汤喝。
这些公司负责人里面，有一些江清淮曾经跟着苇庆凡接触过，这个廖大庆就在其中，前不久的一场商务局里，应该同桌吃过饭。
但她此前并没有任何印象，如果不是在名单里看到这份信息，她甚至想不起来，因为对方没资格让她特意去记住。
相反，应该是廖大庆要想方设法给她留下印象才对。
古诗词公司目前对于满江红系列手机的预期销量是2000万台，这是底线，低于这个销量就等同于失败。
这么庞大的采购量，哪怕是手机用的螺丝，都有两家供应商打破头想要抢着供应。
而廖大庆的这家讯光电子，想要给古诗词公司提供的元器件是手机扬声器。
在声音这个行业，想要做好不容易，但想要“响”的技术含量就不高了，毕竟现在国内这些山寨手机的扬声器也都一个比一个的“优秀”。
目前满江红的拟采购名单里，手机扬声器的供应商有四家，竞争称得上非常激烈。
如果柳玉冰想要听过廖大庆来威胁辞退江清淮，那么毫无疑问找错了人。
因为，廖大庆别说去威胁苇庆凡了，他面对江清淮这个秘书，都需要小心的陪着笑脸奉承。
以双方目前的身份地位来说，江清淮去威胁他还差不多。
只不过，她做不出这种事情来，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
苇庆凡很快找到了自己想找的摄像头供应商，满江红虽然定位较低，但基础功能肯定要有，采用的是初代古词手机前30万像素后500万像素的相机配置，而其他不宣传的规格自然是能往下砍就往下砍。
目前古词手机摄像头的主要元器件供应商是索尼、三星、豪威三家，其中豪威的价格更低，两代青春版上使用的都是豪威的相机传感器。
这家公司在后世有不小的知名度，尤其是其大底长焦方案，在小米10 Ultra、华为Mate50 Pro、OPPO X90 Pro等手机上都有采用，是国产厂商在供应链崛起的代表之一。
不过，现在的豪威现在还是丑国的企业，风头正盛，iPhone3Gs和iPhone4采用的都是豪威的CMOS，没落之后，才在2016年才被国内资本收购。
满江红的拟采购名单里，摄像头模组的供应商列表里又多出了欧菲光、舜宇两家，这次未必会采购，这由对方的报价决定，但之后肯定还会有合作。
苇庆凡很快找负责供应链的赵海明了解了一下情况，随后又讨论了一番不同的方案对比。
江清淮努力压下了自己的心事，认真的工作，但还是走神了两次，好在没有耽误什么事情，苇庆凡知道她有心事，也没有怪她。
只不过，他心里面难免产生更多猜测，并且愈发怀疑她是感情方面出现问题了。
下班之后，苇庆凡加了个班，江清淮帮不上忙，陪他拖了个班，等周莉忙完下班，就被苇庆凡赶走了。
她也没有坚持留下陪他，挥了挥手道别，跟周莉一起下班回家。
“你怎么了？”
回去的路上，周莉很快发现了江清淮的情绪不对，弯腰打量着她，“出什么事了？”
江清淮心中又觉温暖又觉酸涩，她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了，但不论是苇庆凡还是周莉，都是直接“出什么事了？”都是直接发现了她的异常。
这样的关怀让她感到温暖，可是这样的对比，却又让她更加难过。
她吸了吸鼻子，没有直接回答，看着周莉道：“我请你吃饭吧，好不好？”
暖橘色的夕阳之下，她清亮眸子里似乎有泪光，周莉犹豫了一下，笑着点头道：“好啊！”
“先回家，去拿一下东西……你要吃什么？”
“都可以啊，你请客，你说了算。”
“那我们去吃烧烤吧。”
“好。”
两人回到家里，江清淮洗了把脸，然后来到自己房间里面，从箱子底下拿出来了一个干净且旧的钱包，款式倒还算比较漂亮。
她轻轻把钱包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整齐放置的一叠钞票，最大的是五十面值，最小的只有一毛钱，还有几枚硬币。
“走吧。”
把钱包装进口袋里面，她走出房间，对外面的周莉说道。
周莉看出她的情绪不太对劲，但并没有追问，握住她的手，一块下楼，来到了附近的一家烧烤店。
“老板，这个多少钱啊……这个呢？”
江清淮很仔细的挑选烧烤，并且算着价格，周莉在旁边道：“够了，我们俩吃不完。”
江清淮道：“才86块钱，还差31块钱……”
“为什么？”
周莉有些不接，“为什么非要花117块钱？”
“因为这个钱包里有117块钱。”
江清淮给她比划了一下那个保存很好的旧钱包，“我要把这些钱都花完……”
未等周莉说话，她道：“我们喝酒吧……啤酒，好不好？”
周莉迟疑了一下，笑着点头道：“好。”
江清淮要了11瓶啤酒，然后添了一份爆炒螺丝，刚好花光了117块钱，差了1块，但老板给抹了零，允许她这顿饭只花117块钱。
“为什么要花掉这117块钱啊？”
此时夕阳已经渐渐隐没，热气消退不少，老板在店外摆了好几张桌子，用大风扇吹着风，两人在路边的一张桌前坐了下来之后，周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钱……”
江清淮沉默了一下，面对着好友，还是如实说道，“原本是一共163块钱，我花了46块钱，剩下的这些没花，保存了十一年……”
她声音减低，但很快展颜一笑，道：“她今天来找我了，所以，没必要再留着了……还不如请你吃饭。”
周莉看着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老板娘先把啤酒给她们拎了过来，周莉看了一下，有点心虚地道：“你确认我们两个人能喝完这么多吗？”
“可以！”
江清淮笑了起来，“才11瓶而已，我们两个人……我还没喝醉过呢。”
“你以前最多喝过几瓶？”
“嗯……”
江清淮想了一下，“两三瓶吧。”
“……”
周莉有点好笑和无奈，“那你要11瓶？还不如多选点吃的，至少能打包。”
江清淮想了一下笑道：“酒也可以打包啊，喝不了，抱着走。”
“……行吧，你请客，听你的。”
周莉没有坚持，随后听到旁边有一桌几个男生似乎在拼酒，吵得比较大声，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她很快收回目光，对江清淮道：“先说好啊，我酒量不太好，等下我们两个人都喝醉了……怎么办？”
江清淮坐在那儿，想了一下，很快笑道：“那我再喊个人吧，来保护我们。”
“好。”
周莉没有询问是谁，江清淮在京城能喊动的人不少，但愿意喊的人就不多了，尤其是心情不好、要借酒消愁的情况下。
江清淮拿起手机，点开一个聊天框，发了语音消息过去：“苇总，你在忙吗？”
苇庆凡很快回复，很简洁明了：？
江清淮看了眼对面的周莉，抿着嘴角笑道：“我陪周莉在外面喝酒，她喝多了，我抬不动她，你能不能过来帮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