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的车跑得很慢。
一路兜兜转转，走了将近半小时，这才抵达了棚户区最边缘的小河街。
小河街比高土坡附近的区域还要破落。
放眼望去全都是用铁皮和彩胶布搭建的窝棚，还有一些已经破的不能再破的瓦房。
街边到处都是垃圾。
空气里始终都散发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酸臭味。
温雪的家就位于小河街最后面的一个废弃化工厂的宿舍楼里。
化工厂的大铁门早已破损，斑驳的围墙上用朱漆写着一幅巨大的标语。
今天成为元易玩家，明天成就亿万富豪。
而在化工厂门口的树荫下摆着几个小吃摊儿，此刻一大堆人正围在小吃摊的边上吃东西。
不过他们每一个人都戴着视频眼镜。
黑色的镜片挡住了他们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一群盲人，但他们的嘴角却始终挂着笑容。
在路边还有好几个地摊，地摊上卖的全都是一些衣服玩具鞋袜之类的杂货。
这些货物既没有品牌更没有包装，就这么随意的挂在衣架上。
既有冬装也有秋装，有的少了扣子，有的则是没有拉链，一看就是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只是稍微洗了洗就拿出来售卖了。
李朝阳注意到了一个炸肉的摊子。
他发现老板炸的肉放了大量的香料，远远嗅到一股浓浓的香味。
在炸肉摊子的边上，几个元易集团的工作人员正在派发传单。
传单的正面赫然印着林彩儿的宣传照。
照片上的林彩儿，一身考究的白色西装，笑容满面，美艳不可方物。
传单的后面则是写着林彩儿从平民爬上集团高管的光辉事迹。
而在这几个工作人员身后的临时工作台边上围满了衣衫褴褛的拾荒者。
工作台后面的货车上装着满满一大车面粉和食用油。
但凡是注册元易元宇宙的玩家，就能领到一斤大米和二两食用油。
看着这一幕，李朝阳感觉似曾相识。
上一次林彩儿在江北的时候也开展过类似活动，只不过她当时的奖励力度远远超过南平。
温雪买了两根肉串，随手给了李朝阳一根。
李朝阳尝了尝，他发现这些肉串炸的特别的焦，味道非常的一般，几乎全是香料的味道，隐隐约约还能吃到一股酸味。
而且他发现温雪似乎并没有要吃的意思，而是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知道这是什么肉吗？”温雪笑着问。
“什么肉？难道不是鸡肉？”
“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鸡肉，不过你知道它们是从哪来的吗？”
温雪说着就转身指了指远处的垃圾山。
李朝阳愣了一下，连忙将嘴里的肉吐了出来。
“你怎么不早说啊？这些多半都是过期肉吧？”
“不一定哦，像那些过期食品根本就轮不到我们，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在这里就算是拾荒也是有高低等级之分的，所有的垃圾在进入垃圾场之前，会经过好几道分拣，首先就是四海帮这样的强势团队，他们会将垃圾里面相对值钱的东西先挑出来，比如可以回收的电子元件等等，紧接着就是那些大型收购站会进行第二次挑选，他们会挑走垃圾里面的过期食品，残缺的家具等等，最后才会轮到垃圾山上的这些拾荒者，他们有什么就要什么，食物，蔬菜，衣服，从不挑剔，也没资格挑，你吃的这些肉多数都是那些市场里不要的，或者是酒店吃剩下的，只要还没有发臭腐烂，洗一洗用油炸上几遍就可以拿出来售卖了，有些肉放的实在是太久了，就算是再怎么处理也会有味道，为了掩盖这些味道就会加很多的香料，这种肉在这里大家都称之为再生肉。”
李朝阳有些错愕，也就是说这些肉就是别人吃剩下的。
换而言之就是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残羹剩饭。
“你还别觉得恶心，我告诉你，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这可是不可多得的蛋白来源。”
李朝阳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这些人都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嫌弃的样子。
温雪说的对，就这些人的条件，他们恐怕已经没有挑选的资格了。
“面包，新鲜的面包。”
这时候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李朝阳的耳边响起。
他扭头一看就看见老古骑的一台三轮车停在了不远处的路口。
他的车刚刚停下，立刻就有一大堆的拾荒者涌了上去。
老古的面包全都装在一个大桶里面，连个包装袋都没有。
然而这些拾荒者根本就不在乎。
拿到面包以后就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不多一会儿老古的一车面包就全都卖掉了。
他收起水桶，弓着腰，双脚一蹬，就骑着三轮车消失在了街角。
看着老古的背影，李朝阳有些疑惑，他不是在跑车吗？怎么又卖起了面包？
“别看了，走吧。”
温雪拍了拍李朝阳的肩膀，带着李朝阳走进了化工厂的院子。
她的家位于三楼的一个单身宿舍。
房子虽然不大，但收拾的还比较干净。
里面除了一张单人床之外。
还有一个用挂帘隔起来的直播间。
所有的家具沙发全都是二手货。
有的地方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破损。
“喝水吗？”
温雪说的就拿起开水壶给李朝阳倒了一杯水。
李朝阳尝了尝，立刻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铁锈味儿。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忽然就发现在书桌上供奉着温涛几个人的灵位。
紧接着李朝阳的耳边就响起了上膛的声音，一侧头正好撞在了温雪的枪口上。
刚刚还满脸笑容的温雪瞬间就变了一个人，她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李朝阳，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紧张的缘故，她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李朝阳直视着枪口忽然明白了温雪请他来这里的真正意图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李朝阳冷冷问道。
“就在刚刚，这个人是你吧？”温雪说着就掏出了一张揉的皱巴巴的报纸。
李朝阳扫了一眼，他还以为是通缉令呢，没想到是他在陵园门口的头条报道。
“是我。”
“你承认就好，难怪你知道我父母的事情，原来你就是害死他们的杀人凶手！”温雪气的声音都在颤抖了。
“真是老天有眼，我本想在路边买把刀上去帮你，没想到老板包刀的报纸上就刊登着你的照片，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没有，你要动手就动手吧，不过就算是当时我不出手他们也一样跑不了，如果我不阻止他们的就会有更多的无辜者陪葬，所以就算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旧会出手阻止他们，如果你早点出现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狡辩！我不管，你今天必须死！”
温雪咬牙切齿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她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父母弟弟惨死的画面。
如果不是李朝阳他们或许还活着。
所以李朝阳必须死。
两个人就这么直视着对方。
一秒。
五秒。
温雪死死的盯着李朝阳，全身犹如筛糠一样的颤抖，手里的枪仿佛有千斤重。
回来的路上她都想好了要在家人的灵位前杀了李朝阳。
可这会儿她却下不了手。
昨晚的事情犹如幻灯片一样迅速闪过了温雪的脑海。
记忆的海洋掀起了轩然大波，李朝阳的话就像是利刃一样刺进了她的胸口。
如果她及时出现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才是这一切灾难的根源。
也就僵持了一小会儿温雪一咬牙就放下了枪。
“你……你是不是笃定我不会开枪？”温雪有些沮丧的说道。
“并没有，其实昨天我在得知你的身份之后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你既然住在南平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哪怕打个电话也好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只是没脸面对他们，知道吗，其实我以前根本不在南平，而是在海底城。”
温雪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沙发上。
“海底城？”
“是啊，海底城，人类的乌托邦，每一个冒险家的梦幻之地，元易玩家的圣城，当年我毕业以后就去了江北打拼，一开始我很成功赚了不少钱，然后就去了海底城，妄图一口吃成胖子，结果不但所有的钱都亏进去了，欠了几十万高利贷，我每天就像是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之后就染上了毒瘾，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想连累他们，所以我一直没有出现，也不敢出现。”
温雪低下头苦笑着摇了摇头：“曾经我妈逢人就说我们家出了个高材生，可谁能想到当年的那个高材生现在就是个小姐瘾君子，怎么样，是不是很讽刺？”
李朝阳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早就领教过高利贷的厉害，一旦温雪露面，不但她跑不了，她的父母也会被拖入泥沼。
不过温雪真正不敢露面的原因还是她没脸面对家人。
“我现在经常在想，如果那会儿我那会儿一直留在江北多好，如果我不走，我现在应该也是元易资深玩家了，以我的对元易的了解赚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玩元易了？”
“不是不玩，是不敢，我害怕被他们找到，元易集团和他们就是一伙的，别说了，你呢，你打算去哪儿？”
温雪主动岔开了话题，她的这个问题把李朝阳也难住了。
其实他和温雪一样也很迷茫。
“要不就留在南平吧？”温雪试探着问。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很特别，你连元易集团都敢得罪说明你是个不怕事的人，刚好我手里有个项目需要你帮忙。”
“项目？”
“是，我认识一个朋友，他的手里有一批现在市场上最紧俏的脑机芯片，只要能够运进来必然可以大赚一笔，我一个女人肯定是搞不定的，如果你愿意入伙肯定有戏，到时候我们平分怎么样？”
温雪满脸期待的看着李朝阳。
脑机芯片李朝阳早就听说过了，现在元易正在全面推广，市场缺口极大。
因为利润高昂，所以盯着的人也不少。
没有几把刷子干这个就是白送钱，运气不好指不定连命都搭进去了。
温雪一看李朝阳犹豫了，立刻就急了，连忙说道：“我直说吧，之所以留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希望你保护我，现在三哥出事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四海帮吞并，要是没了靠山一旦被放贷的人找到我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我必须抱紧你这条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