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不只是这么简单啊。”蔡康继续说道，“从古至今，统治者对于民众思想的钳制大都是告诉人们不能说什么，再严苛一点就是告诉人们只能说什么。但神国的方法更有创造性，我们发明并且推行了一种新的语言，这样一来，就可以真正彻底地改造人们的思维了。”
“具体来说呢？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不得不承认，对这个问题我是相当的好奇。
蔡康解释道：“人们在进行逻辑思考的时候，都必须采用某种语言，担任此任务的通常是母语。每一种语言其实就是一套隐喻体系，比如在英语和希腊语中，对时间的隐喻就正好相反。当说到在时间中‘向前’的时候，英语指的是未来，而希腊语指的是过去。在英语的隐喻体系里，时间是静止的，人顺着从过去到未来的方向前进；而在希腊语的隐喻体系中，人是静止的，迎面而来、从未来流向过去的是时间。还有一个例子是日语、汉语和英语。在主谓宾的结构上，汉语和英语是基本一致的，但日语不一样。”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个我知道，英语和汉语都是主语、谓语、宾语的次序，比如说吃晚餐这事，次序都是【我】【吃】【晚餐】。但日语的结构是主宾谓，表达同一件事，在日语里却是【我】【晚餐】【吃】。另外汉语、英语、日语的种类也不同，汉语是分析语、英语是屈折语、日语是黏着语。”
蔡康摇摇头：“先别管分析语、屈折语这些分类，我们先尽量简化一点，简单地说说隐喻体系。刚才我讲的时间隐喻意味着不同的时间观，主谓宾次序的不同也意味着不同的逻辑体系。换一种语言，换一种隐喻体系，实际上也就是换一种世界观。因为你思考的时候是在用语言进行思考的，如果没有语言，思维里就只剩下杂乱无章的情绪了。而隐喻体系的作用，是在你的大脑中构建出一个天然的逻辑系统，以此来帮助你理解这个复杂的世界。而一套根深蒂固的隐喻体系，就会让你在开始思考以前就觉得某些东西是对的而某些东西是错的。”
我不禁有些怀疑：“仅仅是改造隐喻体系就能改造人们的思想了？这办法不能立刻起作用吧？”
“确实，隐喻的改造是个润物细无声的长期工程。不过说到底，就算完全不考虑隐喻，光是创造出一种新语言，这就足以达成我们想要的效果了。”
“为什么？”
蔡康举了个例子：“比如说，在旧时代有两种混合语——巴布亚皮钦语和海地克里奥尔语。前一种是由英语、德语和当地土著语言混合而成的新语言，后一种是由法语、阿拉伯语、西班牙语、英语以及当地原住民的母语混合而成。这两种语言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语法结构非常简单，词汇量也很少。用这两种语言，你很难发表什么精妙的长篇大论，更别提写一首优美的诗或者一篇高深的论文出来了。”
“海地……是欧洲殖民者、非洲裔奴隶和本地原住民混合的社会吧？”
“没错，这些不同种族的人在生活交流中自发地创造了混合语，解决了沟通障碍。但这门新语言也仅限于日常沟通，因为它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一群无法沟通的人创造了一门新语言？真有点难以置信。”
对此，蔡康笑道：“这种事其实没什么可奇怪的，你听说过尼加拉瓜手语么？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时的尼加拉瓜，有一群聋哑儿童被关在一所学校里，几乎和外界隔绝，结果他们自己创造了一种手语。虽然语法特别简单，使用者只有几百人，但也是一门可以用来日常沟通的真正意义上的语言。”
我想了想，隐隐约约似乎已经抓到了重点，喃喃道：“你们推行了一种新语言，而且是和那几种混合语一样，语法简单且词汇量小……所以民众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没法表达出来了！”
蔡康接道：“经历过旧时代的老一辈人当然还是可以用原来的语言思考，但下一代，以及再下一代，却变得只能用我们创造的通用语思考。政治、党派、集权主义、高压统治、无神论、洗脑……这些危险的词汇，随着各种旧语言的消失，也都在民众的思维中消失了。因为在新的通用语里，并没有这些词语的位置，它们是不存在的。”
我不由得感叹道：“真是好算盘啊……旧时代的种种思潮，都再也无法传染给新时代的人了。新时代的所有人，都变成了神国治下淳朴的顺民。”
蔡康却又笑道：“其实还不止如此呢。你要知道，当一种新语言成为了一大群人的母语之后，随着社会的发展，这门语言也会不断演变，变得越来越复杂、包含的词汇越来越多。可以设想，在不太远的未来，人们会重新发明那些词汇。但是造词法和新词语的使用方式，是取决于这门语言最深层的隐喻体系的。”
“也就是说，哪怕是所谓凡人们的文明进一步发展，也还是在你们这些‘神’的控制之下。”
蔡康忽然指了一下我双手端着的餐盘：“还不吃吗？可能都已经凉透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了餐盘中的米饭。
中午，就是在米饭里藏了一个小小的振动颗粒，那么现在呢？
刘子恒已经告诉我了，就在这顿晚餐里有一个纳米级的终端，现在的问题是我怎么拿到这个终端。要知道，如果我有什么吃饭以外的异常动作，肯定会被监视我的人发现。
“那么荣柯先生就请慢慢享用晚餐吧，等你吃完了我再来收盘子。”说完，蔡康退后一步，小窗口也闭合了。
然而这时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送这一顿饭的是蔡康，所以刘子恒要在饭菜里捎个小东西的话，很难瞒过蔡康吧？
或者说，蔡康和刘子恒其实是一伙的？
他刚才表现出来的对于神国语言政策的赞同，真的是发自内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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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个事吧。
之前作者处于严重的卡文状态，更新也全无规律，甚至于有些读者在评论区喊太监……
抱歉，以后应该不会了。
后续大纲整理完毕，卡文状态结束。
以后大概会定在每天的这个时候（零点过后）准时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