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叔轻声叹气，“说来话长，只能长话短说，时间久了你自然明白……外八门分为盗门、千门、蛊门、机关门、神调门、兰花门、索命门、红手绢……”
景辛寅仔细聆听，嘀咕一句，“江湖之事好不复杂。”
乐叔乃是刺史大人万中选一的高人，武艺虽然远不及景辛寅，但江湖之事了如指掌，“行走江湖，务必与这外八门搞好关系。恩怨自然也从中来……所谓江湖，也是以他们为中心纠缠不清，内部关系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会卷入门派争斗，难以自拔……”
景辛寅便说：“那，与这些人素不往来岂不干净？”
乐叔笑他无知，“贤侄，你说的倒是轻巧，这些人好比脚下淤泥，不是你想避开就能避开，既然无法避开，不如相互利用……利用好便是福，反之便成祸患……有道是：家中千日福，出门一日难。”
景辛寅点头，“正是，一人能力再强，岂可敌过芸芸众生？何况老虎也有打盹之时……与这些人相处得当，敌人变少，风险自然化解了。”
乐叔满意地点头，“欸——，你到底是有灵性之人……先说这盗门，分内门和外门，其中又分正门和旁门，实力有大有小，但哪个也小瞧不得。”
虽然谈了很久，但他只是初步了解外八门当下的状况。
临近高家宅院，二人便停止这个话题。
屋檐下的灯笼亮着，院内光线充足。
打远处就听见吵闹声，果然有事发生，进过古墓的两名属下出现中毒症状，搞得全宅人慌乱不堪。
施蕊姑娘脾气很坏，用尖厉的嗓音边骂边指挥。
景辛寅走过去询问，“何事如此惊慌？”
施蕊姑娘捂着鼻子说：“那二人可能中毒，到处呕吐，我好担心传染……”指着丫环春枝，“长眼睛没有？瞧，那边还有……”
春枝赶忙去清理。
景辛寅说：“叫郎中没有？”
施蕊姑娘一脸愁绪，“家中便有，但不管用。你在墓中也见识过，那王二犬眨眼间便毙命……”
乐叔看着躺在地上打滚的两个人说：“看症状，有另于王二犬所中之毒。”
景辛寅回忆起当时场景，“是啊，王二犬中毒后全身变黑，这二人却无此症状……但不可马虎。”
此时，高寨主带着家丁，气势汹汹地走出来，一脚将郎中踢开，“滚开！切勿触碰他二人……”
大公子也跑过来提议，“爹，赶紧将这二人抬到后院，用火焚烧，谨防其他人被传染……”
家丁便用器具将那二人架起，送往后院，准备焚烧，场景极其悲凉。
乐叔扭头看着景辛寅，“要不要出手制止？”
景辛寅头脑非常冷静，对事态的判断能力和把握能力，胜过阅历丰厚的前辈。他思量着说：“此二人，绝挺不过一刻钟，制止只能让他们更为痛苦……”表情却掩饰不住感伤。
乐叔紧闭双眼，“实在是过于残忍，但愿其他人安然无恙……”
高寨主继续指挥，“快去搬桐油，浇注他二人所经之处，全都用火焚烧……”又回身大声询问：“刚才有谁与此二人接触过？”
家丁们相互打量，一个人指着对方说：“你触碰过……”
那个人摇头摆手否认，“我没有，我没有……”
施蕊姑娘尖声喊，“莫吵！赶紧去洗手……”
二公子却在旁手舞足蹈，“好玩，好玩，我喜欢……”
乐叔看着景辛寅摇头慨叹，“疯掉一个……这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矣。”
高寨主在院中大发雷霆，“快些将此逆子拖进屋内！”又四处寻找，“马医师何在？快去煎些安神药给他下服，你这个蠢货！”
郎中急忙跑向药房，家丁奋力拖拽二公子，由于拼命反抗，一时奈何不得。
突然，高寨主抽筋，眼皮上翻，半张着嘴吐着白沫。
见到此情景，全家人大惊失色，尤其是他的两个子女。
乐叔看着景辛寅，“贤侄，高寨主也被感染，如何是好？”
高寨主缓慢倒在地上打滚，表情痛苦不堪。
施蕊姑娘尖叫着要冲过去询问：“爹——您怎么啦？”
大公子赶忙拦腰抱住妹妹，“小妹，不可靠近……爹已中毒……”
施蕊姑娘未再挣扎，跪在地上痛哭，“爹，您可要挺住啊……”
大公子急得团团转，最后见他面露凶相，咬牙对家丁下达指令，“都愣着做什？赶紧将我爹抬到后院火葬！”
所有家丁皆为惊讶，
“大公子，万万不可……”
“叫马医师来瞧视……”
大公子发疯似地上前出脚猛踢，“还瞧个屁？！不动手我先把你们烧死！”
家丁只好去照办，但动作缓慢。
施蕊姑娘不再哭泣，站起来指挥。
她清醒之快，让景辛寅始料未及，原来只有到了关键时刻才能看清一个人的真实面目。
景辛寅一脸茫然，耳朵像是什么也听不见。
施蕊姑娘情急之下，亲手拿起器具上前助力，父亲在木架上向女儿哀求着。
景辛寅并未阻止，灵魂在黑暗中颤栗，内心产生不可名状的透骨之寒。
乐叔仰望夜空长叹，“可悲矣——，这便是过度贪婪之果……若不如此，必将殃及全寨……可他们的狼子野心暴露无疑，生养这些子女有何用处？”
二人缓步跟随，亲眼目睹儿女将自己的生父烧死。
景辛景慨叹，“《尚书?太甲》有云：天作孽有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子女不孝，乃为父之过也。”
乐叔不忍直视，“其实不必如此心急，隔离片刻，待咽气之后火化不迟……”
这一夜，他二人皆未合眼。
破晓十分，大公子和施蕊姑娘在院中大声叫唤：
“快些起炕！天已亮，赶紧出来集合……”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日一战，关系到我梨花寨生死存亡。”
景辛寅和乐叔从一间屋子走出来，看见施蕊姑娘正朝这边走来，表情像是夜里什么也未发生过，“我正要去叫醒二位……”
乐叔冰冷地甩一句，“目睹惨景，岂能入睡？”
施蕊姑娘微垂着头开脱，“二位可是明智之人，倘若优柔寡断，或许大家皆已丧命……”
乐叔冷笑一嗓，“哦？如此说来，小姐是担心殃及我二人？”
施蕊姑娘脸红低头，挑起眼帘望着景辛寅，“我当时惊吓过度，一时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景辛寅赶忙立掌，“不，你遇事能够当机立断，实属难得，堪称巾帼英雄，胜过无数男儿。”
施蕊姑娘听罢眼睛一亮，脸上升起微笑，露出钟情的表情，“景公子，我就知道你会体谅我……”
景辛寅移开目光胡乱点头，“事态得到控制便好。可否准备就绪？”
施蕊姑娘回身看着排列整齐的梨花寨人说：“人已到齐……我与兄长商讨今日之战，一刻未合眼。”
乐叔便说：“那就出发吧，时间可是不等人。”
景辛寅目光扫向队列，“神调门两位大仙，可否一同去？”
施蕊姑娘目光寻找，瞧见长兄搀扶着王婆走出来，“那不是？今日还要靠他夫妇鼎力相助。”
乐叔又是冷笑，“既然如此，我叔侄二人不去也罢？”
施蕊姑娘赶忙说软话，“那怎么可以？二叔切莫误解我意，神调门再强，岂能与景公子相提并论？此番，对手可是牛大和牛二，能力比那牛三强过数倍。”
乐叔不耐烦地摆手，“你莫喊我二叔，听起来像是你已嫁给我侄儿……”
施蕊姑娘又是脸红，垂头笑着埋怨，“瞧您说的，好不羞人，嘻嘻。”
景辛寅赶忙避开这个话题，“既已准备妥当，咱们赶紧上路。牛兰寨有多远？”
施蕊姑娘赶忙移动脚步，一边回话，“远倒是不远，只是路不平，恐怕要走半个时辰。”
王婆神情傲慢，并未抬头看景辛寅一眼。
一向都是老伴代话，看着大公子问：“这位便是你说的高人？果然英雄出少年……”
景辛寅向二位长辈作揖，“见过二位仙人。”
乐叔却是背着双手仰脸看着天，对他们不理不睬。
施蕊姑娘为免去尴尬赶紧敦促，“二位仙人足贵，请上马骄……”
大公子亲自服侍二位老者进入马骄之内，然后向诸多随从下达指令，“开拔！一个都不许落下。”
众人回答：“是！寨主。”
他一夜之间从少寨主晋升为寨主，气质也大变，脸上看不到半点悲痛。
赶到牛兰寨时天色大亮，火红的日头从东山升起，但很快陷入云层之中，感觉又要下雨。
牛寨主派人在村外迎接，气势不小。
一行人直接被请入特设的赌坊之内。
梨花寨人有个特点，那便是参加正式赌局时皆戴兽头面具。
使人好奇的是，牛兰寨人今日也都戴上面具。
不同的是，他们戴的是贴挂式面具，而且花纹全都相同，不易辨别；梨花寨人戴的是筒式头具，更为逼真，且互不相同。
景辛寅面对这一奇象两眼模糊，仿佛又走进梦境一般，却又不尽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