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吧,除了没有冰峰,其他什么小吃都有。”他坐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
“这家店的老板是陕西人?”我好奇道。
“是山西人。”
“山西人做的凉皮儿能正宗吗?”
“你尝尝就知道了。”
“山西刀削面最好吃,我在家的时候特别喜欢。”
“这家没刀削面,倒是有臊子面。”
“老板真的不是陕西人?”臊子面也是陕西名吃之一。
“是山西人。”他笑道。
“那老板娘一定是陕西人。”我笑道。
迎面走来了一位中年男子,体型肥胖,面貌憨厚,一看便知是这家饭馆的老板。
“你来了,小王。”胖老板兴冲冲跟他打着招呼。
“我还带了个人来。”他指指我。
“哎呦,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呀!”老板的口音有浓浓的山西腔。
“这姑娘长的可亲了!”老板一边打量我一边向他咂嘴。
“那可不?”他向我微笑,“他夸你漂亮。”
“我知道。”我好笑道。
我又不是听不懂普通话。再说了,山西方言并不难懂。
“这么自信?”他笑道,“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不是。我是说我知道他夸我漂亮。其实我就是个一般人。很普通。我的意思是我能听懂他的意思,亲的意思是好看。这个我知道。”我乱七八糟解释。
“姑娘你长的可亲了!我是实话实话说!你的长相可不是普通一般人!”
“谢谢,谢谢。”我哭笑不得。
“嫂子要吃醋了,”他笑道,“当心跟你算账。”
“她敢?”老板大哥嘿嘿,“我看是你吃醋,你要跟我算账。”
“我还没吃呢怎么算账?”他笑道,“快上。”
“你们吃啥?”老板大哥乐呵呵。
“你呢?”他问我道。
“凉皮儿,肉夹馍,臊子面,鸡蛋醪糟,各一份儿。”我拍板定案。
“你可吃不完这么多姑娘,咱家都是大碗。”老板大哥是个实在人。
“没事儿!”我大手一挥。
“你呢小王?”
“凉皮儿,肉夹馍。”
“这么少?你吃猫食儿呢?”我乍呼道。
“你肯定吃不完。我吃你的。”
“哎?自己吃自己的。”
“这么小气?”他笑道,“上吧。”
“好嘞。”老板大哥看看他又看看我,喜滋滋地走了。
“真快!”服务员将吃食摆在我们面前。
“那是,不是说凉皮儿肉夹馍是中式快餐吗,当然快。”
“太好了!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我一边搅拌着自己碗里的凉皮儿一边赞叹。
“什么?”他笑道。
“没想到在美国还能吃到凉皮儿,而且是正宗的陕西凉皮。太幸福了。”
“吃个凉皮儿就是幸福了?”他好笑道。
“那当然!”
“那我可以天天给你幸福。”
“没想到洛杉矶还有这么地道的凉皮儿,太幸福了。”我啰啰嗦嗦。
“快吃吧。”他笑道。
“我开动了!”我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碧绿的黄瓜丝儿,新鲜的绿豆芽儿,配以软糯的面筋,酸辣的汤料,一筷子下去,每一口都是思乡的味道,每一口都是对家的怀念。
“好吃。”我不忘评价。
“好吃就多吃。”他将自己未开动的那碗推送到我面前,“不够再要。”
“谢谢。”若不是王远,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得知,也不可能找到这家小店。
“卸胳膊写卸腿儿?”他玩笑道。
“你快吃。”我催促道。
“我经常来。”他笑道,开始慢慢吃着自己的那份儿肉夹馍。
“你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这家店的外观装修平凡简单,地理位置十分普通,店内的装饰也简洁朴素,就连菜单也只有简易的中文标注和价格,连英文翻译都没有,与其他富丽堂皇的港式餐厅和中餐馆相比,这家风味小吃从外观到内里都显得普普通通,平平淡淡。
然而对于我这样的陕西人来说,这家店的意义和价值胜过无数高档酒楼和五星餐厅。精致美食千千万万,我唯独钟情这一碗平凡普通的凉皮儿。
“好不容易找到的。”他抿嘴一笑。
“可不好找。”
世界各地的饕餮盛宴都可以在洛杉矶找到,开上车在闹市区转上一圈,放眼过去比比皆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找不到的。然而这一碗廉价朴素的陕西凉皮儿,在这寸金寸土的销金窟,却不易获得。
“不好找。”他笑道。
“花工夫吧?”我感慨。
“有点儿。”
这家风味小馆的地理位置偏僻隐秘,比不得黄金地段的富贵酒楼。之前开车来的时候七绕八绕,若是我自己来,一定找不到这家小店的所在。
“怎么找到的?”我好奇。
“找着找着就找到了。”
“若是我肯定找不来。”
“想找的话一定能找到,只要有心。”他轻描淡写。
“厉害!”我表示钦佩。
“因为喜欢,所以愿意花功夫。”他漫不经心。
“喔。”
“怎么样?”他指指碗里的凉皮儿。
“太好吃了!太正宗了!太地道了!”
“哈哈!”
“我说真的。”我哧溜吸了一口凉皮儿。
“真有意思。”
“什么?”我没大听清。
“我说你真有意思,和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普通人。”我用面纸擦擦嘴。
“吃吧。”他将自己那份儿未用的凉皮推近到我眼前。
“你怎么不吃?”
“你不是喜欢吗?”
“这凉皮儿又不是限量卖,再说了,就算我不够吃还可以再要呀。”我好笑。
“也是,”他笑道,“那我吃了。”
“快吃吧,”我好笑道,“我一份儿就够了,还要留着胃口吃这个呢。”
我拿起迷你竹篮中的肉夹馍。
“这个也好,快尝尝吧。”
“你也吃吧。”我将凉皮儿推回到他的面前。
“好。”
热气腾腾的肉夹馍厚实淳朴,烤制过的白吉馍酥脆掉渣,只是拿在手里都有新鲜的馍渣自然脱落,可见饼子的松脆。经过多种调味料卤制的肉碎喷香多汁,只是闻闻便知卤汁的馥郁醇香。
“闻什么?你属狗?”他打趣道。
“好香。”我垂涎三尺。
“能吃完吗?”
“小意思。”
“凉了就不好吃了。”他笑着催促道。
一口咬下去,饼子外酥内软,松脆掉渣。经过高汤卤汁熬制过的肉碎味美多汁,肥瘦相宜。饼子浸泡有汤汁的肉香,肉碎充满了饼子的面香。
这样朴实平淡的一个肉夹馍,吃在嘴里,暖在心里。
我在家乡的那些普通生活,那些在妈妈身边的日日夜夜,那些背着书包往返于学校与家之间的平凡日子,凉皮儿与肉夹馍,这样一道不能再简单,不能再廉价的寻常吃食,伴随了妈妈与我许多岁月,亦可以说,伴随了每个陕西人,每个西安人,许多日夜,终生岁月。与此时此刻的我而言,这不仅仅是一道吃食,更是对母亲与家乡的思念和对少年岁月的缅怀留念。
我人在美国,却能品尝到这几样地道家乡小吃,着实有幸。
“好吃吗?”
“好吃。”我一个劲儿的点头。
“想什么呢?”他端详着我的脸色。
“想家。”我如实相告。
“想家就回,”他喝了一口我面前的鸡蛋醪糟汤,继而道,“我陪你。”
“啊?”我讶然道,“你陪我?”
“我陪你。”他抬起头。
“你不是北京人吗?”
“我不是北京人。我和你一样,是陕西人。”他淡淡道。
“我知道。我的意思说,你家不是在北京吗?”
“我家在北京。”
“那你怎么回西安?”
“家在北京就不能回西安了?你不是也有家在北京,难道还不回去了?”他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有家在北京?”我诧异。
“上次不是说了吗?”他不动声色。
“上次?一起吃饭那次?我有说吗?”
“有说。我记住了。”
“喔。”我自己倒记不大清了。
“哪天回?我帮你订机票。”
“啊?不用了。”
“我陪你。”
“不是。我的意思是没打算近期回家。要回也是等着放长假的时候。再说了,我不需要人陪。”
“那怎么行?你一个姑娘家。”
“姑娘家怎么了?我就是一个人来美国的。”
“没有家人送你过来?”他惊讶。
“没有。”
“为什么?”
“不就是坐飞机吗?难道你是家人陪着来的?”我轻描淡写。
“我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我好笑。
“我年龄比你大。”
“那又怎样?”我笑道。
“还是不安全。有个人陪着比较好。”
“不用。我一个人能行。”
“你一直这样?我的意思是,你的独立能力很强。”
“习惯了。”
“所以你的手艺不错。”他话锋一转。
“别提了。”我巴不得他忘了那晚的尴尬事。
“真不错。像模像样的。”他咧嘴笑。
“过去了。过去了。”我咳一声。
“怎么?”他挑眉看我。
“快忘了吧。”我唉声叹气。
“都在这儿呢。”他抬起食指轻敲自己的脑门,“忘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