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你……走吧
在这条长街之上，正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踩踏雨水的声音、血肉被利器割开的声音、打斗声、惨叫声。
而这一刻，对于叶折来说，这些声音都显得有些分外地遥远。
孟初白正缓缓低下头来。
她没去看叶折，半个身躯都这样浸在雨水里，默默地低着头。
她的头发是散乱的，被雨水冲刷成一缕缕的，紧紧贴在面颊上，而她的面孔更加的苍白，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伴随着睫毛的颤抖而微微颤动，仿佛是清晨落在青叶上的露珠儿，随时都会落下来，而她的眼睛却睁的大大的，眼睛里蕴着极明亮的光，在这片黑暗的夜雨里，仿佛在发着光芒，但她却只微微垂着头，看着面前的雨水与地面，像是一位流浪街头无家可归的少女。
然后她松开了握着叶折的手，缩进身子下面去了。
她便就这样低着头，身子在这片大雨里抱成一团，默默不语。
叶折看着这一幕。
忽然想起在很久之前，在齐谷城绞肉场的城门下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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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在那边混乱的杀场之中，盲人摸象的到处乱撞，就在那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请他救救她。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自己抓住的人其实是一个名传云蘘帝国的废物，她只是想要活下去。
她是理智的。
那么，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是一个无法操纵元气的盲人，却仍然想要努力活下去，想要寻找一个能够拯救她的人。
那么现在，她为什么就忽然放手了？
在某个瞬间里，叶折确实想过逃跑。
这片夜雨里有太多的人了，那些杀手们铺天盖地而来，穆道人纵横于天空之上，而叶折身边，却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翻身的筹码。
在双阳城、在北境的时候，他们或许在绝境里，但要么叶折的身边还有人，要么有一座城池作为依凭，要么就是两者之间的差距并不是如此悬殊。
但此时此刻，这不是战争，这是有备而来的袭杀，这群人敢在云蘘帝国里动云蘘帝国的九公主殿下，如何这一次失败了，对于他们来说，是根本无法承受的后果。
而最关键的是，叶折自己还有伤在身，根本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来。
这样的情况下，他要如何带着一个站都站不来的盲人女人离开这里？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如蒋月茹所说的，孟初白会活生生拖死自己。
拖死这里的所有人。
但这一刻，他看在近在迟尺的孟初白、看着孟初白苍白的脸色、微低着的头、紧抿着的青紫色的嘴唇儿，却没有办法在这一刻站起身来离开。
黑暗中、大雨里，他听见女人低低地说了一句。
“你……走吧。”
这声音极低，几乎淹没在各种各样的声音里，而叶折却清晰地将这句话听在了耳中。
然后他在这片大雨里站起身来。
这个起身显得格外突然，他身边的李欣吓了一跳，微微后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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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时候，高阳从另一边退下来，嘶喊道：“等什么呢？快走！这样耗下去，我们全都要完蛋！”
雨水里，女人的身子就更缩成一团了。
叶折盯着这个人，站在这片豪雨里，终于是开了口，道：“你们走，我留下来。”
高阳大吃了一惊，一把扯住叶折，道：“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
李欣也露出极端吃惊的神情来，她虽然觉得有些不忍，但情况她也都看在眼中，她也认为，叶折在此时此刻放弃孟初白，是最好的选择了，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没有人想要舍弃孟初白，但如果不舍弃这个人，就要死更多的人，更救不了孟初白，既然如此，那么，这便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在刚刚叶折站起身来的时候，李欣还以为叶折已经做出了选择，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叶折做出的竟然是这样的选择。
没错。
叶折挣扎了，也犹豫了。
在某个瞬间里，他确实想要放弃孟初白，虽然他的戮神决是孟初白传授给他的，但这生死之局，正如李欣所判断的那样，叶折就算带着孟初白努力向外冲，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发生改变，不如放弃她，叶折还有那么一线杀出去的机会。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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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你们想要说什么，孟初白，她受伤了，我必须留在这里，我必须留下来保护她。”
在这片夜雨里，孟初白也缓缓抬起头来，她的脸上全是纵横的雨水，面孔却在朝向叶折，如果她的眼睛里能蕴有神采，那么这一刻她一定是在问——为什么？
而这句话李欣问出来了：“叶折，你疯了吗？你是这一次的功臣，只要你活下来，能够回到朝歌，你的前途不可限量，那些曾经践踏你的人、瞧不起你的人，你都能将他们踩在脚下，你要是死在这里，那就什么都没了。”
“我，明白。
“但，我先是一个军人，这是为了保护别人而存在的天职。
“在齐谷城城门下，孟初白让我来保护她，那么从那一刻起，我的职责，就是保证她的安全。”
叶折站在这片大雨之中，沉沉道：“作为一个军人，我怎么能抛弃我所保护的对象？”
只有叶折他自己知道，他此时此刻所说的军人这两个字，是沉甸甸的“中国军人”，是前一世，他的誓言与承诺。
孟初白坐在大雨里，仰着头“看”着叶折，她的脸上也带着不可置信的复杂神情，问道：“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叶折道，“这就是我的想法，我承认我刚刚犹豫了，人活着总是不想要就这样死去。
“但，正如我所说的。
“在齐谷城下，你选择我来保护你，那么，在这一世，你就是我唯一的任务目标，是我作为军人，比生存更优先的目标。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死。”
黑暗的夜雨里，叶折抬起头来，看向外面那些黑衣杀手们，语气沉沉道：“但，我必须向你阐明全部事实，我没有办法带着你离开这里，那么，摆在我们面前就只有两条路了。
“要么，我和你一起死在这里。
“要么，我将这里的所有敌人，全部歼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