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东方朦胧的光亮，我们一前一后，小心谨慎走进寂静的小巷子里，这里已经是东海城区的边缘，住在这里大多是外来到东海谋生的，根本不会有人在意突然多了两个生面孔。
空气中混杂着许多种气味，与湿漉黑浊的地面，颓圮低矮的房屋一起歪斜在东升的朝阳里。
余公子踮起脚，专心走着，转眼紧紧盯着肮脏的地面。我不愿称呼他的编号，在他还未告诉我真实姓名之前，还是这样唤他好些。
我敲着一家的大门，余公子站在一旁，不停的跺着脚，鞋上沾上污泥，他正尝试着将这些污秽物从昂贵的皮鞋上甩掉，这些泥不好甩掉，他动作的幅度便越来越大，皱着眉，嫌弃极了。
“来了。”门里面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接着便听见了桌子倾倒的声响，门打开了，钻出来的是条老黄狗，围着我的脚嗅了一圈，摇起了尾巴，又警惕的望向正在疯狂跺脚的余公子，低低吠了几声。
“谁啊，这么大清早的。”苍老的声音越来越近，老黄狗转头跑了进去，引出了一个披着衣服的老人家。
我走上前扶住老人，他顺着我的手掌摸上去，紧皱的眉头顿时和缓下来，笑道：“是你啊，又来我这儿住一阵子？”
我牵着他的手，笑问道：“好久没来了，你的身子还好？”
老人紧紧握着我的手，仰头笑道：“我一个糟老头子，再差也还算活着。”
我转头对余公子道：“别站在外面了，进来吧。”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霉气，余公子紧皱的眉，手不停的在鼻子前扇着，我熟络的拿过钥匙，打开最里面的房门。
房间许久都没有清扫过了，杂乱无章，霉气更重，余公子眉头皱的更紧，踮起脚尖在房间转了好久，最后干脆站在窗边。
“你先在这里住下，这段时间就别出去了。”
余公子立即睁大眼睛，拉住我的胳膊问：“住在这里？要住多久？”又问道：“这里真的安全吗？”
我拍着他的手，说道：“安全你不用担心，房东你也瞧见了，是个盲人。至于要住多久，这我就不知道了，还是说你想回去被他们捉住？”
余公子眼皮一沉，愁眉苦脸下来，叹息道：“那我还是先住这儿吧，对了，你要做什么去？”
“等风声过了，我准备离开东海，在此之前我要先去给一些人道别，不能不声不响就走了。”
余公子警惕起来，问道：“你要去找谁？”
“这你就不用问了，你先住在这里，等我了结完所有的事再来找你。”
余公子摸着下巴沉思了一番，竟然还真让他猜出来了，急忙问道：“你的朋友是不是那些警察？”
我点着头，余公子立马拉住我的手，十分严肃道：“你可千万不能过去，这可是自投罗网。”
我笑道：“你放心吧，他们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呸，他们就是一群混蛋，和无面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我皱起眉头，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余公子的脸色更加严肃，压低声音说：“你可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被他们捉去的无面人的？无面人在他们手中就是一群小白鼠，他们在用无面人做实验！”
“还有这事？”
“不然我们为何害怕他们，被他们捉去了绝对是生不如死，你可千万不能过去了。”
我脸色凝重起来，心中却突然燃起了些许莫名的东西，咬牙道：“不，我要过去，去找他好好问个清楚。”
大仇得报，我便没有理由再待在东海，可是突然从余公子口中听到这了这个消息，我觉得有必要去找吴国栋要个说法。
换上一身警服，我压低帽子，径直向吴国栋的办公室走去，曹炎正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我立即转过身错开他，他像是心事重重，眼中丝毫没有看见我一般。
等到他离开了，我敲了下办公室的门。
“进来。”吴国栋的声音刚响，我便闪身进去顺手将门反锁起来。
“有什么……”吴国栋抬头看见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他面前，眯起眼，手慢慢放到办公桌下，笑道：“你有什么事吗？”
我拉开椅子，坐在他面前，紧绷着脸冷冷道：“来找你讨要一些东西！”
吴国栋将手从桌子下面放上来，端起旁边的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靠在椅子上道：“不知你要从我这讨要什么？”
我也靠在椅子上，单手敲着桌子，“被你捉去的那些无面人现在怎么样呢？”
吴国栋双眼一紧，右手向外一顿，茶杯哐的一声放到桌子上，身体向前倾了倾，问道：“你是，关封？”
我没有说话，吴国栋旋即笑了起来，急忙站起身，“你怎么又变成了这副模样了，你可知道这些日子可让我好找。”
我知道装不下去了，依旧冷冷道：“回答我的问题。”
吴国栋走到我身边，按在我肩膀上，急切问道：“那晚我赶过去的时候，那里空空荡荡，不见你的踪影，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快给我说说你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叹了口气，道：“发生了很多事，汪怀商已经死了，我杀掉了他。”
吴国栋皱起眉头，“汪怀商？你是怎么杀掉的？”
我便只好将当晚已经后来的情形大致给他说了，吴国栋眉头皱的更深，道：“没想到那块白石竟然还有这种作用，而你又阴差阳错报了仇，真是天意。”
我严肃看着他，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吴国栋脸色沉了下来，坐会位子上，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有为什么，你只要回答我，被你捉去的那些无面人后来究竟是如何处置的。”
吴国栋摇着头，道：“我能感受到此刻你对我的敌意，你要告诉我实情，我现在是你最信任的人，你必须告诉我！”
我本来没有打算要向他吐露所有的实情，所以出现的时候都没有直接表明身份，但是我发现我在他面前没办法这样。我现在能够相信的人实在太少了，他便是其中一个。
我向前倾了倾，道：“我们都搞错了，汪怀商根本没有继承无面，真正继承无面的另有其人，就是连日来坐收渔利的那群人，而且我有一种预感，咱们的所作所为，可能都受他们的操控……”
这个预感，从我回到东海的那一刻起便有了，回想自我来到东海所发生的一切，越发加深我的判断。我一直隐隐感觉到，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像是被人牵着鼻子，不断的陷进一个又一个阴谋之中。我讨厌这种感觉。
吴国栋听完，双手按住桌子上，问道：“那个无面人现在在哪里？”
“这我不能告诉你，他现在很安全，我想没人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吴国栋点着头，起身拉起窗帘，压低声音道：“你问我那些无面人如今的状况，我的确不知。你是知道的，自从赤壁之盾行动之后，我便从那里退了出来，准确的说，我被他们赶了出来。我们逮捕的无面人全部由他们关押，后来他们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吴国栋小心朝四边望了一眼，道：“我们出去说。”
“听你的说法，现今的处境不比当年轻松，甚至更加严重。我不知道新的无面已经发展到了何种程度，目前来看，他们已经控制住了东海的黑色帝国。而你说的那个问题更是棘手。我们所面对的，是张巨大的，没有被揭开的黑幕，咱们首要做的是寻找出了一个突破口。”
我冷笑道：“不要说咱们，这是你要做的，不是我！”
吴国栋歪头看向我，问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你报了仇，大可了无牵挂的离去，你来找我，是因为你也在意不是吗？你在在意什么？”
我摇头笑起来，开口却发现无话可说，我脸色顿时收缩下来，我在在意什么？
吴国栋转头头去，双眼笔直看向前方，“原本以为黑暗过后便是曙光，然而黑暗永无止境，让人片刻休息不得。你还记得你来东海之前，那个在网络上流传的东西吗？”
“你是说那个揭露无面人存在的信息？”
吴国栋点着头，“我怀疑那就是一个信号，或许与新的无面有关。有人正在调查此事，这便是我们的突破口。”
我张开嘴，又闭上了，吴国栋转过头，严肃到了极点，“关封，如今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口，他们不能给我们丝毫喘息的时间。对付黑暗，只能用更黑暗的手段，容不得丝毫的心慈手软。如果有罪孽……”吴国栋叹了口气，“如果有罪孽，都让我一肩担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