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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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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桃给凉亭顶铺好青瓦片后, 便踩在梯子上,给木柱刷朱漆。

萍儿直叹这八角凉亭做得精致,“想来比那些高门侯府也不差, 若挂上白纱一定会更美。”

“是啊, 更美, 大半夜风一吹, 白纱飘飘,里面再挂个穿白衣的披头散发的吊死鬼, 伸着哄哄的长舌头, 想想就刺激。”王四娘在旁假意附和真反驳道。

萍儿一听王四娘这话,乍然想起杏花巷的案子,脑子里立刻闪现出具体画面来,坚决不再提这个建议了。

崔桃刷好漆之后,从梯子上爬下来,掐腰打量整个八角亭。朱红柱, 八角青瓦, 在阳光和院内绿树的映照下,显得小有一番雅致, 但好像差了点什么。

差什么?小桥流水的意境。

这荒院的面积够大, 可以在东侧做一个四尺长的小拱桥,桥左右分别设小池塘,然后稍微有一个坡度, 桥下做一条小河,让水从北面的小池塘通向南下方的小池塘, 池塘都做半丈见方大小就行,可以养些荷花或锦鲤。小巧玲珑,五脏俱全, 正添意趣儿。

想了就干,别犹豫!

崔桃用木棍在地上规划了一圈,然后就挖起来。告诉王四娘和萍儿,她要许几筐圆形的小石子,从河边捡来的就行。王四娘和萍儿立刻拿着筐,牵着一头小毛驴就去河边找。

崔桃挖好了坑之后,洗把脸就去街上找了石匠,定了一个小号的石拱桥。付了钱之后,石匠表示三天后就能按照崔桃的要求雕琢好,然后送到开封府,特意问崔桃那石拱桥上的石栏杆可要雕花。

崔桃就选了祥云纹做花样,另外再付了雕花的钱。她又去另一条街上买了细石灰、细黏土和白膏泥,混合拌匀,厚实地铺在河道上,就会的形成类似一层混凝土的刚性防水层。等王四娘和萍儿将四筐小石子带回来后,再抹一层泥,黏上石子,等干即可。

池塘的上游再做一个小型的通水道,通向院后的井,在井边做个小小的蓄水池,等回头小池塘需要换水的时候,就可以把池塘里的谁舀出浇花,再把水从井里打出来倒入蓄水池,水就会顺着通水道流向小池塘。通水道细边上可以种些花草遮挡,也便不会不好看了。

崔桃安排好这些后,带着铲子和筐,去郊外的山里挖些合适树木花草回来。这些东西崔桃都不会特意花钱去买,山里的花不仅不要钱,关键自然生长在野外没人管,其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用怎么伺候就能长好。

若买些牡丹、兰花之类的名贵好看的品种,回头种到院子里还要特别精心伺候着,弄不好就生虫闹病,太过费心思了,她没有那个时间天天去操心这些。

王四娘和萍儿也跟着崔桃一起,论起找野花,当属萍儿最厉害。她一进山里,那就跟被放飞了的蝴蝶一样,哪儿有花哪儿有她。

崔桃挖了两颗野山楂和山葡萄,能吃又能看,再好不过。又挖了一棵竹叶花椒,也就是藤椒,回头等藤椒成熟的时候,现摘来一些做藤椒炸鸡,必然美味。

三人回去的时候,天已经近黄昏了,趁着还有亮的时候,大家把这些树木花草都种上,院东侧已然有了一座精致小花园的雏形。等回头石拱桥做好了安置上,塘子里再添上水,再做了一个迷你的小水车安上,养了鱼和莲花,花草树木也长得好了,必然更为景美。

“突然很喜欢这里,让我住一辈子都行。”王四娘对着美景不禁感慨,随即问崔桃以后有什么打算,如果她能住在开封府一辈子,她肯定跟着她在这住一辈子。

萍儿小声表示:“我也——”

“你可得了吧,一瞧你这性儿就是嫁人的命。”王四娘直接呛话萍儿。

“想那么多干嘛,活在当下,当下舒坦了再说。”崔桃看着自己这些天的劳动成果也很有成就感。

晚饭做了牛腩炖山药和排骨菜豆米饭,两样都带肉,干出力的活儿就得吃肉才有劲儿。但牛腩山药是清炖带汤,口感并不油腻,喝起来既香又滋补,配上香喷喷的排骨干米饭刚刚好。

崔桃特意留了一份儿装进食盒,拿去大牢给朱二牛送了去。朱二牛因跟着他大哥拐卖良人,自然也要被定罪,因考量其有自首表现,所以判刑并不重,只徒刑一年,三天后就要从开封府大牢转移了。

孙牢头因为跟崔桃相熟,崔桃如今也算是开封府的一员,自然是开了方便,允崔桃可以进大牢直接给朱二牛送饭。崔桃本就模样好,加之男牢内的人长年不见女子,一瞧见崔桃进来,一个个眼睛都直了,甚至有人暗中吹起了口哨,便是有孙牢头的呵斥,这些人也难以收敛,摆出一脸色眯眯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崔桃。

崔桃既然敢进来,自然是料到了这些场面,其实现在这状况比她想象得好很多。她提着食盒到朱二牛那间牢房前,却只见跟他同牢的两名男子冲了过来,朱二牛却背对着牢门方向,头面着墙,双手抱膝缩成一团。

“朱二牛!”崔桃喊道。

朱二牛恍然抬头,起初似乎以为自己幻听了,试探地扭头看,果然看见崔桃后,他有点激动,踉跄爬起身,连忙跑到崔桃面前。

“你……你怎么来了。”案子审了这么久,朱二牛自然知道崔桃不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去长垣县寻亲的小娘子,她在开封府做事,她是衙门的人。

崔桃将食盒里的饭菜端给他。

朱二牛闻到香味儿,咽了口唾沫,随即落泪哭起来了。倒是把周遭看热闹的其他犯人给瞧着急了,还扭捏哭什么,有这么漂亮的小娘子给他送饭,饭菜还那么香,扑上去吃都来不及,哪儿还有空哭?果然是新来的,太容易想不开。

“你受审的时候,我不便来见你。如今一切都定下来了,便特来还你的饭。直到你离开开封府大牢,我会天天来给你送。”崔桃蹲下身来,跟朱二牛道。

朱二牛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我买的可没你这个香。”

“那是,这是我自己做的,自然是我做的最好吃。”崔桃不客气地自夸道。

朱二牛破涕为笑,听说是崔桃亲手做的,必要尝尝崔桃的手艺。他先端起牛腩炖山药喝了一口汤,随即就停不下来了。

朱二牛举起双臂扒饭的时候,袖子下滑,露出的一截小臂上有几处青紫。

崔桃默然看着他吃完了,便收了碗筷。朱二牛挠了挠头,非常感激地跟崔桃道谢。

“我大哥说过,人只有在落难的时候才能见真情。崔娘子在我这个样子的时候,还给我送饭,这份儿恩情我一定会记一辈子。”

“说了是来还你饭的,所以不是恩情哦,不用记。”崔桃把空碗放回食盒里后,对朱二牛道,“别想不开,养好身体,一年而已,熬过去便好了。”

瞧他之前那副打蔫的样子,便知道他想不开,不曾好好吃过饭。

朱二牛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点了点头。

“我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可否问你。”朱二牛见崔桃点头,便继续道,“我不懂,尸体既然是被大哥搬到山沟里焚烧了,他又不可能把烧完的尸体搬回来,那车板缝里咋能还有黑灰?”

在朱大牛的保护下,朱二牛才会比较单纯,奈何世间的险恶却并非某个人的隐瞒而不存在,他早到了该了解真相的年纪。

“因为有些尸身在装车之前,就是焦的。”崔桃道。

朱二牛怔了怔,还不解想问为什么,就听同牢的络腮胡犯人嘲笑他笨。

“没见过烧红的烙铁往人身上烙么?多烫会儿不就黑了?还不够黑,那就干脆直接丢在炭火上烧了就是!”

大家接着就起哄笑起来,朱二牛便有些慌张。

崔桃起身,走到那名络腮胡男子跟前,又看向同牢的另一名身高体壮的犯人。

“以后不许欺负他,他归我罩着。”

“噗!”络腮胡男子巴巴地凑到崔桃跟前,隔着木栏杆,假装作揖地给崔桃行礼,“是是是,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吩咐,我们自然要听!”

话是这么说,但听其说话的口气就知道,他根本不打算听。崔桃是官府的人,当着她的面他们是不能如何,但人一走,他们偏就去欺负朱二牛,只要抓不着现形,谁也没有办法。

“我说他归我罩着。”

络腮胡男子忽然觉得胳膊被扎了一下,随即剧烈的疼痛和麻痹感就蔓延他整个胳膊。疼得他眼泪直掉,他见自己胳膊有根银针,便想要用另一只手去拔掉,谁知手刚抬起来,另一只手也被扎了一根,当即他就觉得自己的两个胳膊如残废了一般。

“再让我看到他身上有伤,我就用比这十倍厉害的……给你们治病。记住,是治病,可不是用刑!谁叫我好心肠,总是喜欢大发慈悲呢!”

崔桃等着那嗷嗷大叫的络腮胡男子求饶应了,她才将银针扒下来。

“我刺的这两个穴位通筋脉,专治肩周疼痛,不信你活动一下,是不是觉得肩膀比之前舒坦了些?”

络腮胡男子活动了下两条胳膊,本意是想看看自己的胳膊是不是真废了,要是废了的话,他一定要喊冤告状,骂这小娘子歹毒滥用私刑。可他动了之后发现,他的肩膀好像真的松快了不少?但刚才那股疼劲儿,他可不想再有第二次。哪有治病的过程比病本身还疼的!

络腮胡男子看向崔桃的时候,见她对自己挑了下眉。当下明白其暗意威胁,论起玩儿阴的,他竟斗不过官府里一个小娘子!但斗不过就是斗不过,只得伏低做小,赔笑着请崔桃放心。

“以后大家都记住了,这朱二牛我也罩着了!谁敢欺负他,就是欺负我!”络腮胡男子喊完话之后,笑着询问崔桃可还满意。

崔桃看都不看他一眼,提着食盒便走了。

孙牢头略送了送崔桃,禁不住笑叹:“也就只有崔娘子能降服那个猢狲。”

崔桃听孙牢头这话,晓得那个络腮胡男子有点故事,便问他犯了什么案。

“是个拦路打劫的,带着几个兄弟在各官道上神出鬼没。原本劫一下就换个地方,谁都抓不着他。谁知他竟狂傲上了,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月前竟蠢得单枪匹马跑到王员外家里去。你说他一个人就是再厉害,还能对付得了人家王员外家几十名护院不成?结果就被人打了后瓢儿,晕死过去,然后就被送了大牢里来了。”孙牢头嗤笑道。

“他在什么时候打劫,白天还是晚上?”崔桃再问。

“好像是正吃晌饭的时候,翻了墙头进去,找准了一个衣着富贵的中年男子,以为就是王员外,便给劫了。岂料那人却不是王员外,是管家!”孙牢头越说越觉得好笑。

崔桃思量了下,对孙牢头道:“人还是看紧了些,我看他有点怪,不一定安分。”

“崔娘子说着了,他这人就没安分过,我们自是会看紧了他。”孙牢头应承道,另外还不忘告诉崔桃,朱二牛那边请他放心,他们也会帮忙照看些。

崔桃道谢之后,便告辞回到荒院后。

王四娘立刻过来迎崔桃,“韩推官刚刚来了,见你不在,又走了。”

“可说了有什么事?”崔桃问。

王四娘摇头。见崔桃转身要去找韩琦,王四娘忙告诉她,韩推官人已经离开开封府了。

崔桃:“那应该是没急事。”若真有急事的话,韩琦自然会派人到大牢那边找她。

崔桃也无所谓了,便沐浴更衣,准备睡觉。

熄了灯后,崔桃惯例闭目打坐,约有半个多时辰之后,她突然感觉窗外有人。

崔桃立刻下床穿鞋,就在这时一个箭矢戳破了窗纸,射在了地上,窗外的人转身就跑

箭矢上插着一张纸。

崔桃捡起箭矢,便立刻追踪那个人影去。

那人影大概没有想到崔桃会反应这么快,居然不用穿衣,也不看纸条,就直接跟紧了他?

他很熟悉开封府的环境,七拐八弯地跑,很想找机会猫在什么地方,奈何崔桃不给他藏身的机会。最后跑到了尸房和杂物房附近,因为这地方隐蔽漆黑,他终于得了机会藏身,猫着一动不动了。

开封府的尸房一到夜里,总有一种阴森森的氛围,尸房边上放杂物房的院子也是堆砌了不少物件。

崔桃虽然以前住过杂物房,但这院子里堆积东西经常换样儿。比如她之前住在这的时候,大半个院子还空着,现在院东堆了很多破旧的桌椅,院西有旌旗,一些木箱、木架和木板,甚至还有几口铁锅。

开封府辖下的军巡铺有的时候会查抄一些乱摆摊的商户,这些东西应该就是他们近来巡逻时查抄回来堆在这里的。

是杂物房还是尸房,如果要二选一进入,那么人一旦藏在另一个地方,就给他彻底逃跑的机会了。

崔桃从地上捡了一根折断了桌腿儿,闭着眼睛,靠站在杂物房和尸房两院子相交接的墙边,一动不动。

半个时辰后,杂物房的院里那边传来咔哒一声响。

崔桃还是没动,因为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丢了石子之类的东西发出的响声,很可能是对方在试探,故意声东击西。

果然,不一会儿,尸房那边有树叶轻微的响声,随即崔桃感受到了尸房那边有脚步声,并且渐渐靠近院门口。

崔桃举起手里的断凳腿儿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砸去,“啊”的一声尖叫,有东西应声倒地。

崔桃冲了过去,当即把人踩在了脚底下。

“我倒要看看你是谁。”

崔桃把人揪起来,见这人要做咬牙的动作,立刻踩了这人脚背一下,随后踢裆,害得此人疼得张嘴大叫。崔桃便狠狠捏住此人的下巴,用刚刚的断凳腿儿卡住了此人的嘴。

尸房传出的动静,引来了巡逻衙役的注意,大家挑着灯笼跑过来瞧是怎么回事。崔桃这才看清此人的脸,她竟然还认识,正是当初‘崔九娘’送毒饭案件里幸存活下来的狱卒孔林。那个声称他不得不巡逻离开,才侥幸逃过一劫的狱卒。

“居然是你。”

崔桃让衙役从尸房取来竹镊,检查孔林的嘴里是否有毒物,一般的死士都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在嘴中藏毒,以备不时之需。

崔桃用竹镊搜查了半天,没发现后槽牙牙缝之类的地方固定什么蜡丸之类的异物。

“毒呢?”崔桃问。

“呜呜呜——”孔林嘴里还被塞着个凳腿儿,不方便说话。

“毒呢?”崔桃又问一遍。

孔林含泪地猛摇头,表示根本没有什么毒。

崔桃这才松开捏他下巴的手,把凳腿儿撤了出来。

孔林的嘴终于可以正常闭合了,却两腮疼得要命,害得他眼泪又哗哗往下流。

事发之后,便有人去急忙通知韩琦了。

崔桃让人先把孔林绑好,等他嘴巴缓缓劲儿栽说话。她则取下箭矢上的纸条。

老地方见。

纸条上只写了这四个字。

崔桃质问孔林老地方是哪儿,孔林惊恐地摇摇头,这会儿他下嘴唇还在发抖着,仍旧不太能说得出话来。

韩琦这时候匆匆赶来,他在路上已经知道了前情,在见到崔桃之后,直接问她查出什么没有。

崔桃把纸条递给韩琦,然后李才给孔林揉一揉两腮,好让他尽快可以说话。

孔林呜呜地大哭,跪地给崔桃和韩琦赔罪。

“小人该死,小人不该鬼迷心窍贪图东西,跑去偷偷给崔娘子传信。”

崔桃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孔林应该不是死士,而是被临时收买的。

“那你刚才咬什么牙?”崔桃不满地抱怨道,害她多搞出一套防御手段。

“我……我害怕。”孔林小声哭唧唧地说道。

“那还是不够害怕,够怕的话,便不敢去找我了。”崔桃用手里的断凳腿儿戳了戳孔林脸,问他是谁使钱贿赂他,让他这么传消息。

“我没见过这个人,我娘病重,要参汤才能吊命。德昌药铺的掌柜的跟我说,有人要我帮忙办这桩事,十斤人参都不成问题。他还跟我说,这就是个老朋友递个消息,没什么大事儿。我本是犹豫不愿做,可看纸条上写着老地方见,确实像是崔娘子的老朋友在找她,说不定还是办一桩好事呢。再说我娘的病实在等不得了,我就答应了下来。”孔林的两腮终于好了些,便将所知的所有情况都老实交代了。

衙役当即将德昌药铺的掌柜押来。掌柜交代确有一名二十多岁的妇人花十贯钱,求他帮忙做这件事。

“她说她是孔大郎的老朋友,因怕他不接受自己救济,才想了这么一招,好让孔大郎心安理得地拿走人参。”掌柜口称的孔大郎正是孔林,还表示说那十斤人参就在他药房存着,等着孔林去拿。

不论是孔林还是德昌药铺的掌柜,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肯定都知道这其中有蹊跷,但为了贪而选择骗自己相信那个破绽百出的‘理由’。

“人参就拿着吧,总不能便宜了那人。”崔桃对孔林道。

孔林愣了愣,没想到崔桃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哭得更凶,连连磕头表示自己错了。

“谅你为孝,今日之事便暂且记上,不与你计较,先回家好生伺候你母亲去。至于这开封府,以后却是不能再踏入半步了。”韩琦对孔林道。

孔林连连磕头谢恩,他自是知道自己这事儿被发现,肯定好不了。却没想到韩推官和崔娘子都大度地体谅他,心里更觉得愧疚,哭着连连磕头无数次,才肯告退。

“传话那人竟不知崔娘子失忆了?却不知这老地方指的是哪儿?”王钊摩挲着下巴,不解地发出疑问。

“城隍庙,”韩琦突然出言,看向崔桃,“试试。”

崔桃点了下头。

记得韩综曾经说过,她被他安置在邓州老宅的时候,曾收到过一封信说城隍庙见。所以老地方确实有可能是城隍庙,如果不是那就不是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别的地方。

崔桃随即就一个人挑着灯笼前往城隍庙。暗中自有韩琦派的人跟踪保护,同时通往城隍庙的各街道巷子,韩琦都提前派了人马埋伏。若真有人从城隍庙离开,便是插翅难逃。

夜已经深了,城隍庙前的街道萧索,空无一人,静得人心发沉。

整个街上,唯一的声响就是提着灯笼的崔桃走路发出的声音。

到了城隍庙前,发现门是锁着的,崔桃就站在门外等。等了会儿,她细听到后头有声音,便提着灯笼走到了城隍庙后,后门却是开着的,崔桃走了进去。便见一玄衣女子手拿着一把大刀,背对着崔桃的方向,站在院中央。

“你来了。”女声低沉,透着一股凌厉。

“嗯,来了。”崔桃不动声色地应承。

“你果然没有失忆,是在假装。”玄衣女子蓦然转身,目光冰冷地打量崔桃。

崔桃感受到了对方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嫌恶之意,非常确定对方态度的不友好。看来老地方见的不是老朋友。

再打量这女子,中等样貌,中等身材,年纪也近中年了,浑身上下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现嫌恶人的表情却很出彩。

“既然没有失忆,为何不来复命?”玄衣女子见崔桃一直盯着自己看,颇觉得她行为冒犯,语气越发不爽。

“不想再受制于人。”崔桃也知再看下去会令对方起疑,便收回了目光。

“呵,受制于人?”玄衣女子嗤笑一声,“你多厉害啊,见男人就勾搭的骚狐狸精,谁敢制你?”

“我要是真厉害,你会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崔桃反问。

“你——”玄衣女子突然瞪向崔桃,拔刀便指向崔桃,“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在开封府呆久了,居然还敢顶我的嘴!信不信我今日便要了你的命!”

“之前派人要我命的不就是你么。”崔桃用半肯定的语气说话,也是为了避免玄衣女子发现她失忆。

“是我又怎么样,让你拿盐运图这么点简单的事你都办不好,竟还让孟达夫妻死了,你说你还有什么用?死了最好!”玄衣女子冷哼一声,“阁主说了,,你若是假装失忆,如今还在开封府有了一席之地,或许还有点用处。可以考虑暂且留你一命,给你机会将功赎罪,但以后你的一切必须得听我的指令。”

“哦。”崔桃应一声。

“这就是你态度?”玄衣女子再度恼火,瞪向崔桃。

“我若不听呢?”崔桃想知道,她们到底在拿谁的性命威胁她就范。

“你的吕二郎会死,韩二郎也会死。”玄衣女子冷哼道。

显而易见,她口中的吕二郎指的是吕公弼,韩二郎指的是韩综。

“我呢,最近迷上了风水学。”

玄衣女子嫌恶地看一眼崔桃,“你想说什么?”

“‘二’这个字儿跟我有点犯冲,我不大喜欢二二的。所以这人你们要杀就杀,别来威胁我,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各凭本事各活各的。他们两个大男人没能力保护自己么?要我一个弱女子装孙子、装狗、甚至牺牲性命去保护他们,凭什么啊?”

崔桃从容地对玄衣女子摆摆手。

“所以你们杀去吧,别客气!”

玄衣女子愣了愣,蹙眉重新打量一番崔桃,终于发现她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甚至说很不一样。

“你真失忆了,你在骗我!”玄衣女子恍然才反应过来。

“抱歉,本可以装得更久一些,但你说话实在是不大好听,让人忍不了。”崔桃无辜地耸了耸肩,对玄衣女子眨了眨眼,问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是继续拿这两个男人威胁我呢,还是再换一个新人?哦,要不拿我爹爹崔茂如何?他最近可嫌恶我了!”

崔桃那眼神透露着希冀,似乎在向玄衣女子宣告:来啊,快来伤害我家人啊,你们快来帮我扫除麻烦啊!

玄衣女子真想不到崔桃居然能说出这种话,觉得她简直疯了。连自己父亲都不孝敬了,她果然是彻底失忆了!可是失忆了的人,为什么性情转变这么大,甚至变得如此恐怖,她以前可从来没觉得这个空长着漂亮脸蛋的崔桃有什么可怕!

“说起来,咱们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是哪根葱呢?介绍一下自己?”崔桃对笑了一下。

玄衣女子如同见到鬼魅一般,退了几步。随即动了动眼珠儿,举起手里的大刀,对向崔桃。

“阁主说了,你若没失忆,还有些用处。如今你失忆了,我猜应该就是没用了!”

“瞎说呢,我可有用了,刚建了八角凉亭和小池子,可好看了。再说阁主的想法是你随便揣度的么,你得去问清楚呐!”

玄衣女子恍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中计了!

她气得挥刀劈向崔桃,崔桃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崔桃看起来像是很害怕,躲闪的步伐也有些踉跄,但是玄衣女子劈下的每一刀,崔桃竟然都能运气好的躲过去。玄衣女子气得加快路数,使出全部认真的劲儿对付崔桃,却发现崔桃还是能躲过。她这才惊惶地意识到,崔桃根本不是运气好,她懂武!

玄衣女子分神之际,开封府的衙役在听到崔桃的叫声之后,已经将城隍庙团团围住,并有弓箭手蹲守在房顶和墙头,对准了玄衣女子的所在。

玄衣女子大惊,晓得自己这次可能逃不出去了。

她红着眼,恶狠狠地瞪向崔桃,“你这个歹毒骚狐狸,我弄死你!”

随即她便用更狠地招数袭向崔桃。

崔桃早就退步到衙役们身后,已经从处在被保护的范围之内。玄衣女子只能跟前头的衙役们。

崔桃趁机用银针射向那玄衣女子,准备将她打晕。玄衣女子却感受到了银针射来,旋身挥刀,挡掉了银针,然后又飞出一大把飞刀来,逼退了众衙役,兀自朝城隍庙殿内跑去。

衙役们随即跟上去,却见玄衣女子站在隍神像前突然停住了,然后丢了手里瓷瓶,人倒在了地上。崔桃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脉搏微弱,随即就咽了气。死前的时候,还不忘再给崔桃一记嫌恶的眼神。

看来这女子是相当地不喜欢她。

“能接触到地臧阁阁主的人,忠心耿耿,训练有素,讨厌我,可惜死了。”崔桃总结完,转而问韩琦怎么才来。

“半路遇见了韩仲文。”韩琦淡淡道。

居然遇到了韩综。

崔桃撇了下嘴,“那可真巧。”

崔桃随即全面搜查了玄衣女子身上的东西,除了一方绣有荷花的丝帕,便就是一个钱袋,里面装了三张面额是十贯的交子,还有一串珍珠,普通大小,成色也很一般,看起来是她自用的东西。不过那荷花丝帕的料子却不一般,冰冰滑滑的,光泽都胜过她钱袋里那串珍珠了。荷花的绣工也非常好,不过这帕子有一角脏了,粘着黄色的油渍。

这玄衣女子的衣裳从里到外料子都很普通,头发上的发饰也很一般,最多有两根银钗,但不算精致,也不算贵重。这帕子明显是不符合她身份的东西,还脏了,极可能是别人不要的她收着了。

“她如此效忠,这帕子会不会是地臧阁阁主的?”

都说地臧阁阁主和天机阁阁主是夫妻,但谁都不知道,哪个是男的,那个是女的。如今似乎是可以稍作推断一下,地臧阁的阁主为女子。

韩琦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这时城隍庙外头传来吵闹声,又听有韩综的声音。

崔桃便走了出去。

韩综一见崔桃来了,忙关切地打量她,问她有事没有,随即又严肃地看向韩琦,质问他怎么能让崔桃做诱饵,太危险了。

“一旦她有什么事,谁来负责?”

“我。”韩琦应道。

韩综蹙眉看他一眼,终究没多说什么,转而嘱咐崔桃下次不应该再做这种冒险的事情。“就算要对付地臧阁,你跟我说,让我来。”

“可地臧阁的人就是拿你的性命威胁我就范。”

“竟还有这种事?我自己能保护好我自己,你可千万不要听他们的话。”韩综忙道。

崔桃带韩综去见了玄衣女子的尸身,在旁观察韩综的反应。

韩综微微瞪大眼,惊讶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女子半晌,转而疑惑地问崔桃:“她就是地臧阁的人?”

崔桃点头。

……

在开封府门口,崔桃笑着与韩综分别之后,就冷下脸来,跟韩琦道:“他很可能认识那名死掉的玄衣女子。”

韩琦不解地看向崔桃。

“人真正发出惊讶表情的时间,其实不会超过一眨眼的工夫,他刚才故作惊讶的表情太久了。”

再加上韩琦在来城隍庙的路上,碰巧遇到了韩综,也是让人生疑。但仅凭这些是不可能去指证一个人,只能继续且行且看了。

“最近好闲啊,好不容易碰到事儿做,结果人就这么死了。”

崔桃伸了个懒腰,叹口气道。

“哦,对了,我的罪名大概可以定了,确实是去奉命到孟达夫妻那里偷盗盐运图。不过地臧阁那边,似乎是并不想孟达夫妻死,我因此被她谴责了一下。”

韩琦应承,“你在焦尸案立功卓著,便是定罪,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那定罪了之后,会不会在我脸上刺字啊?”崔桃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

韩琦唇微动,正要安慰崔桃——

“如果刺的话,我想刺在眉心,正中央,明晃晃的,大家都能看见,那才叫气派!”崔桃兴奋道。

韩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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