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小年夜前夕。
临近春节的日子里家家都是张灯结彩，在这座小城里更是如此。
因为远离大城市的喧嚣，这座小城还保留着不少传统新年的习俗。
虽然离贴春联的日子还有几天，但稍迫不及待的人家已经早早的将‘福’字倒贴，更是将墙起的干净，静候除夕的节庆。
清晨，在家家户户早早的祭完灶王之后，那些甜腻腻的瓜糖早已经被小孩子们瓜分，满地清晨鞭炮的红纸也像是祈福一般，伴随着风吹，遍地悠扬。
只是因为前两天的强降雪使的天气略有些寒冷，不过本就是快过年的日子，人们自然也早早的穿上了棉袄，面对突来的强降温倒也有所准备。
无论是寒冷的雪花，还是喜庆的鞭炮红纸都阻挡不了孩子的欢声与笑语，还有游子的归家之心。
就像是每年的春节，外出的游子总是带着鼓胀胀的年货归家，带着伴侣与孩子，带着欢声与笑语与守在家乡的年迈父母团聚。
春节，本就是团聚的年份，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时节。
只是某户人家前，却有着些许不同，显得有些另类。
那是一名穿着朴素棉褂的年轻妇人，说是妇人却也有些不太恰当，因为她实在是太过年轻，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间还有着年轻人特有的倔强。
只是这份倔强与坚韧在这些年的辛劳与生活中磨砺的有些圆润，她早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气盛。
她带着一个九岁的男孩，男孩长的很清秀可爱，穿着这个年纪的小棉褂，戴着略有些滑稽的瓜皮帽子。
这个帽子他不是很愿意戴，却是年轻的母亲硬塞给他的，算是她的一点点小小的恶趣味。
也许她是想着，看着儿子颇有些滑稽的模样，这让能让她归家的心情不在那么紧张。
只是终归让她有些失落的是，小院前的门依旧没有开，就像是往年一样，这扇门依旧不肯迎她进去。
年轻的妇人带着小男孩在门口站了许久，至少手指有些发僵。她看了看年幼的儿子，不禁有些心疼，将小男孩小小的手心捂在棉衣里，为他保暖。
“晓天，冷吗？”年轻的妇人笑盈盈的看着他，欢快的笑容仿佛没有任何忧愁。
在小小的男孩眼中，母亲的笑容永远都是这般，就像是没有着任何的忧虑，她仿佛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不冷。”男孩倔强的回答，即便小脚隔着棉鞋也有些冻僵。
年轻妇人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心疼，却终归没有说些什么，将儿子揽在怀里，轻轻的护着。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开了，这是她这几年归家来的第一次，院门终于开了。
迎出门来的是一名年近五十的苍老妇人，她的头发有些花白，带着龙钟的老花镜，身上穿的不算厚。
只是她略有些浑浊的眼睛中泛着些许光泽，表情却有些苦涩。
老妇人看了看长久未见的女儿，又看了看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外孙，声音有些哽咽。
“你爸还是不让你进门，除非……”老妇人没有说下去，因为丈夫实在是太过坚持，女儿也未免太过倔强。
年轻妇人点了点头，神情中有些伤感，似是担心儿子看出些什么，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
云烟自然知道父亲的心思，就像是当年自己十七岁那年，不肯打掉孩子离家出走时那样，他破口大骂自己这个丢人败兴的女儿，出去了就死外面好了，别再回来了。
年轻妇人记得，那一天也是临近小年夜的前夕，热切的年味与喜庆的气氛萦绕在这座小城，但那一天对她却是格外的冰冷。
父亲伤心败坏的话语萦绕在耳边，她自然知道那是气话，因为她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父亲嗑到喘的难过，也知道自己给他方正的一辈子丢了多大的人。
只是那时离家出走的她又何尝没有幻想过，那个男人或许会回心转意也说不定？
后来，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即便是过于年轻的她也明白，那个再也打不通的电话号码真的是再也打不通了。
自从得知她怀孕的那一刻，那个曾经她以为温柔体贴的男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他的租住房被退掉了，手机号也再也打不通。
即便年轻的少女坚挺的难受的身子，想要去造访他的故友，却也发现，原来她真的从未了解过他。
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想要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简直就像是盐溶于水一样简单，简单的比眼泪的味道还要清淡。
面对父母的哀痛，那个男人的绝情，年轻的少女无所适从，甚至也曾经想象过，是否应该将腹中的胎儿引产？
应该是需要的吧，毕竟她也没有收入来源，只是靠母亲偷偷的接济，也没办法很好的养育腹中的孩子。
她还有着未来的生活，还有着尚未开始的美好人生。
她不能将未来的一切都葬送在这里，葬送在这个十七岁的冬天。
只是犹豫徘徊在医院门口的少女最终反悔了。并非是对那个男人还抱有着期待，也并不是对于父母的压力而叛逆。
只是迎着寒风，她微微打了个冷颤，腹中的胎儿也像是踢了她一脚般，让她僵硬驻足在那里。
她的心中稍稍有了某种情绪的萌芽，就像是捧着小小生机，体悟着前所未有的生命的韵律。
原来自己腹中的是一个生命啊。
年轻的云烟不禁想着，他或者她，自己腹中这个小小的孩子是不是想要活下去呢？
她知道，这么大的胎儿自然是不会思考的，这或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但将如此……或许也就足够了吧？
“真是不负责任呐。”年轻的她嗤笑着自己，就像是看着一个笑话。此刻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心中的思绪究竟几何。
只是伴随着腹中婴儿的又一脚，她掩着微微疼痛的小腹，嘴角却是数月未曾有过的浅浅笑意。
“小家伙，谁都可以欺负妈妈，你可不行，知道吗？不然妈妈可就不生你了。”
年轻的少女浅笑着打趣，就像是给自己鼓励一般，她怀着复杂且渺茫的心情离开了医院，依旧茫然无措。
只是在那之后，腹中的胎儿却似乎真的乖巧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