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抬头看了一眼。
“你是谁？”她疲惫地说道，
凯芙伸手拽下脸上的防毒面具。
“是我，娜塔莎！你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以为……他们已经把你给杀了……”
听到“娜塔莎”这个名字，眼前人慢慢地睁开眼睛。她看上去又消瘦又憔悴，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眼睛和嘴唇呈现出同样浓重的青黑色。
“娜塔莎？”她恍惚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娜塔莎？这么说，刚刚那个……又是你的新名字？你的身份可真够多的……”
她重新闭上了眼睛，使劲地咳嗽了几声。凯芙蹲了下去，把缠在她双脚的绳索扯开。
“你还好吗？”她扶起怀丝的肩膀，“还能走吗？”
怀丝点点头，但是她刚一起身，膝盖就不听使唤地软了下去。
“你受伤了？”看到怀丝的表情十分痛苦，凯芙只好松开手，“那些人……他们折磨你了吗？”
怀丝抿着嘴唇，轻轻地摇了摇头。凯芙不安地转过身去，稍稍打开主控室大门的一角，朝外瞥了一眼。
门外的中央是一片巨大的蓄水池。和管道之前泄露的一样，水池的表面泛着泡沫，黄绿色的蒸汽“咕嘟咕嘟——“地从钢筋网盖子的缝隙溢出。
没有米夏巡逻队的踪迹，也听不到枪声。似乎米夏分子和不明武装离他们的距离都很远。不过从四通八达的管道分布来看，凯芙觉得，这里可能是一个出口————排水系统的中转站之一。
她抬头望去，墙角有一架长满苔藓的梯子，顺着湿滑的墙壁直通向顶层，梯身在微微的晃动中摇摇欲坠。
思索了一下，凯芙转向怀丝。
“这样，我发现了一个梯子，可能通向外边的某个地方，”她小声说道，“来吧，怀丝……趁他们还没觉察之前，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怀丝无神地盯着眼前的铁门。
“————等我们出去以后，不要说话，不要乱跑……乖乖地呆在原地，等我回来——如果看见附近有警察巡逻就算了，不用管我。我得去救另一个人，一个—————”凯芙顿了顿，“————一个熟人。”
怀丝没有反应。凯芙觉得她可能是累得有点虚脱了，便径直走向怀丝，拉起她的胳膊。出乎她的意料，怀丝仿佛突然回过神儿一样，突然甩开了她的手————
“我不能走，不……”她嗫嚅地说，“娜塔莎，你快走，不要管我……”
“你说什么呢？”凯芙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听着，我要带你出去，就是这样。”
“不！你不明白————”怀丝拼命摇着头，“你不明白！我必须呆在这里！”
一股无名火气在凯芙心头升起。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点不耐烦地拽着怀丝的胳膊朝门口拽去————
“我不管你有什么可笑的理由，”无视怀丝的挣扎，凯芙严厉地说道，“如果你脑子出毛病了，那就闭上你的嘴，不要妨碍我！我警告你，要是你死在这儿，外面的暴民估计会把整个柏林给掀个底朝天————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停下！停下！请听我说————”怀丝无力地反抗着，“他们不会杀我的，我知道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且只有我可以给他们————”
“Nonsense，”凯芙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瞧瞧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我说过了，他们，不，会，杀，我！”怀丝真的着急了，用尽全力挣脱了凯芙的手，“我都说了！我必须留在这里！如果……如果他们发现我不见了，那就会是一个灾难！他们……他们……”
她捂着胸口，缓解过于激动而导致的呼吸困难。
“他们会怎么样？”
怀丝没有回答，上气不接下气。她颤抖着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然后将左右手的食指交叉起来。
一个不详的阴影浮现在凯芙脑海中。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V……”她默念道，“V……X？”
VX神经毒气？
“那东西……就在柏林，不知道哪个角落……”怀丝气喘吁吁地说道，“听着，娜塔莎，这是我从芭琪拉那里听到的————只要我离开米夏的视线一步，他们就会释放VX神经毒气！娜塔莎，听着————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控制起来，我很害怕，真的害怕……但是我更害怕，万一真像他们所说的，在波茨坦广场，国会大厦，或者……柏林火车站，天呐！那东西一旦弥漫出去，我不敢想象会有多少人死去……”
“你……真的确定吗？”
“我了解芭琪拉！你可能以为我在吓唬人，可是，听我说……芭琪拉这个人，我再清楚不过了————如果她亲口对我说过这件事，那她就一定会做到！求你了，娜塔莎……你别去激怒她！”
凯芙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的大脑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娜塔莎，他们已经从我这里弄到了我在Blink上的博客专栏，这里已经没什么你可以做的了，”怀丝恳求道，“不过，我相信他们不杀我，一定是因为我活着对他们更有利……请听我说，我现在是他们的底牌，他们承受不了失去我的后果————”
凯芙心烦意乱，回头又瞄了一眼铁门之外————仍然是一片安静，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娜塔莎，快走吧……趁他们还没觉察到少了两个人的时候。我会拖住他们，帮你争取一些时间————求你了，快离开这里，去救你的朋友……要是让他们发现你，一切都来不及了……”
怀丝还没说完，凯芙猛地回过身来。
“你干什么……”她害怕地向后退去，但是凯芙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袖口，就像鹰爪提着一只兔子，“放开我！放手————”
“Whatever，”凯芙头也不回，拉着怀丝就往门外走，“既然他们把东西藏在这儿，那我就连你和毒气一起带出去。”
“但是————”
“反正特警已经找到这个地方来了，”凯芙自顾自地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管在哪里发现恐怖分子，我们迟早会消灭他们’。”
“可是————”
“相信我。”
“不是这个！你的后面！当心！”
怀丝的瞳孔急剧收缩起来，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向凯芙的身后————
“Эй！ Кто это！”（嘿！是谁在那！）
凯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正快速朝这边走来————
“该死！躲起来！快点！”她转身推开怀丝，“躲到控制台后面去！”
她迅速转身，抽出消声手枪。对面那个米夏分子看清了主控室内的情况，咆哮着冲来，举起冲锋枪就朝铁门上撞————
“咚！咚！”
凯芙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肩膀死死地抵住门板。米夏分子的冲锋枪被卡在门缝里，半个枪管伸了进来。
“Черт！ Является ли она！ Я поймал ее！”（见鬼！是她！我抓到她了！）
凯芙牙关紧咬，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她的的身板本来就又瘦又小，如果不是这扇厚重的铁门，她早就被对方撞开了。那个人的枪管卡在门口，“嘎吱嘎吱”地被两人的力量挤压着，虽然这让对方至少无法开枪，但是凯芙同样也被困在了这里————她没办法把门关上。
怎么办！我没办法在这儿和他僵持下去……
只能拼一下了！但愿！
凯芙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道，
“三……二……”
一！
就在凯芙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她立即松开右手，用尽浑身的力气转过手枪，伸出门缝————
“嗖！”
在她开枪的瞬间，米夏分子突然抓过她的手腕向上掰开，同时野蛮地撞开铁门，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她感到肋骨被一股强大的外力猛烈地冲击着，整个人都被飞到了空中。
她看见子弹把金属门框打得火星四溅；她看见那个米夏分子闯进门内，双手提着一只AK-12冲锋枪；她不顾疼痛，举起手枪想要再次瞄准————
“啪嗒！”
米夏分子举起枪托，凶狠地照她拿枪的手腕砸去。剧痛顿时沿着神经传遍了凯芙的全身，她尖叫一声，捂着手腕跪倒在地上，手枪在空中甩出老远。
“不！”怀丝绝望的呼喊起来，“别杀她！你们答应过的————”
她急急忙忙从控制台后站起来，朝那个米夏分子冲去。突然，她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另一个人，脚步顿时定在了原地。
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她的面庞，怀丝看见了那个人的面孔，不由得哆嗦起来。
“你们……答应过我不会杀她的，”她举起双手，畏惧地朝后退去，“求你了，芭琪拉……”
“哦，我之前怎么说来着？”芭琪拉·苏博科夫冷淡地回应道，“放心好了，怀丝。我可从来没说过我要杀死少校的女儿。”
她走近一步，拍了拍那个米夏分子的后背。那个人点了点头，收回了冲锋枪，退到芭琪拉身边。
“我搞定她了，芭琪拉，”米夏分子低沉地说道，“她应该不会有任何威胁了。”
芭琪拉默不作声，微微点了点头。她的手枪仍然指着怀丝的面孔。
“你确定，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关于这个，”芭琪拉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们之前已经在机场打过照面了。如果宋小姐的记忆力不算太糟，她应该还对这个东西有点印象。”
她伸出另一只手，从防弹背心的夹层中掏出一条银色的链子，弯弯的月牙挂坠在空中不住地打转。
凯芙抬起头，愤怒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直视芭琪拉的眼睛。
“你们这群家伙……”
“昨天晚上睡得还香吗，小公主？”芭琪拉收回月坠，嘴角轻浮地上扬一个弧度，“我想，你应该已经和伊里奇见过面了……我亲爱的哥哥对你不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