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凯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肯定听到了……”
她下意识地使劲拍了拍耳朵。
“你没听错，露娜，”尼摩和蔼地说道，“这不是文字游戏。我要表达的意思，正如我刚刚所说的那样。”
“这个玩笑太差劲了，尼摩，”凯芙微微带着怒气，“我不敢相信你居然是这种态度，如果你是为了挡在我和福克斯中间……我已经向你保证过，我不会找福克斯的麻烦了。至少在峰会期间……但是这个玩笑太恶劣了。”
虽然如此，凯芙还是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在冉冉升起。
“我亲眼……亲眼看见，奥嘉被割喉了……”她摇着头，“墙上全是她的血……我看见她躺在了担架上，一动不动的，脸上蒙着裹尸布……”
尼摩淡淡地微笑着，扭过头望着海伦。
“啊……你只看到了某一段真相的某一部分，”他说，“说起来，正因为如此，我才判断出海伦并非局里所指控的那样，背叛了联邦卫队。”
海伦不解地盯着尼摩，又看了看凯芙。
“你在说什么呀，尼摩……”
“你自己都没发觉，是吗？”尼摩伸出手，示意对方不用再说下去，“从奥嘉的伤口判断，你当时本来可以杀掉她的……但你放心，她的伤口其实并不致命。你那一下割开了她的气管，连带着弄伤了声带……我想，奥嘉可能是由于过度惊吓而陷入了休克。不光是你们，我当时看到奥嘉血淋淋地倒在地上，第一个反应也是：这孩子没救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奥嘉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她在重症监护室里挺了过来，而且状态恢复得很好。”
凯芙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桌子上。
“奥嘉在哪里？”她目光呆滞起来，“我要看看她……”
她站起身子就要往门外走————
“你老是这么急性子，露娜，”尼摩一把拽住凯芙的胳膊，“她就在这座安全屋里。”
“啊？”
“在那边那间卧室躺着呢，露娜。不过———最好别去打扰她，她现在应该睡着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海伦使劲揉了揉眼睛，“奥嘉……她真的还活着吗？她没有因为我……”
咔哒———
凯芙和海伦循声望去，一个瘦小的女孩拉开了卧室的房门。她光着脚，靠在门沿上，穿着一件印着小熊图案的睡衣。
凯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奥嘉！”她抑制不住地惊呼了一声。
奥嘉没有答话，瞥了她一眼。然后，她不理会站在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海伦，径直朝尼摩走去。
“怎么了，奥嘉？”尼摩问道，“叫你回去躺着……你怎么又爬起来了？”
奥嘉还是不说话。她慢吞吞地伸出一只手，握成一只杯子的形状，然后舔了一下嘴唇。
“行，我这就给你倒水去，”尼摩叹了口气，转身向水池走去，“以后不管是喝水还是去洗手间，麻烦你按一下床头的警报按钮……也不会耽误你多少工夫。”
奥嘉看了凯芙一眼，双手摊了摊。她的脖子很僵硬，伤口围着一圈厚厚的绷带。一头脏兮兮，还沾着血迹的黑发，病怏怏地垂在肩头。
“她不像你们两个，凯芙。她的身子还有点虚。”尼摩将一杯温水递给奥嘉，“她现在的行动能力，和一个婴儿差不多。不能说话，也没法一个人走来走去……以后你们就得多费点心，照顾一下她了。”
奥嘉急不可耐地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地就往嘴巴里灌。
“你悠着点，奥嘉……别喝这么快———-”
果然，刚刚喝下一口，奥嘉就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海伦见状，马上走上前去，想拍拍她的后背———
咣啷。
杯子掉在地上，碎片洒得到处都是。凯芙看见奥嘉原本睡眼惺忪的眼睛，突然睁得圆溜溜的。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眼神满是惊恐和畏惧。
她低下头，捂着嘴巴，匆匆转过身子。
“奥嘉，请你……”
没等海伦说完，卧室的房门就被关上了。
海伦挨到了门把手。她“咔哒”一声将其拧开，但马上又垂下了手，有点怅然若失地回过头来。
“我到底干了些什么呀……”她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怎么这样……”
“你得给奥嘉一点时间，海伦，”尼摩平静地说，“她还是很在乎你的……当她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嗓子还没办法说话，鞋都没穿，就一个人溜出重症监护室找到了我。虽然我放心不下她的状况，但是想到你们俩正处在特勤局和天网一司的包围圈之中，我可能必须要借助奥嘉的黑客技术，来破解特勤局的卫星监视系统，我也只能……海伦，奥嘉知道你的病，你不用害怕她从此以后都不会原谅你。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一天之内，从这样的伤害里恢复过来的。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海伦慢慢地蹲了下去，小心地收拾着刚刚被奥嘉打碎的那只杯子。
“我什么都不记得。这段时间……好像，好像就是一场完全无法醒来的噩梦。没有意识，也没有思。上一秒我还在明斯克的废墟里，转眼间我就站在了特区急救中心，手上沾满了我最爱的那个朋友的鲜血。在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她的呼吸变得短促起来，膝盖软了下去。她跪在地上，捂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说真的，海伦。我告诉你的都是事实，绝非刻意去安慰你，”尼摩的态度开始严肃了，“你应该感谢自己。我检查过奥嘉的伤口，你本来可以杀掉她的————我相信那个控制你的人一定也打算这么做———不过从伤口的形状判断，你在最关键的地方完美地避开了她的颈动脉，就像是有个人突然拉了你一把那样……否则，现场就不是那么好收拾的了。海伦，正是因为这条信息，我才决定相信你。”
他把手搭在海伦肩膀上。
“奥嘉救了你，海伦。那个拉了你一把，把你的手推开的人，就是奥嘉……你认出了她的脸，因为这个，你才没有彻底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杀人狂。”
尼摩朝海伦伸出一只胳膊。海伦慢慢放下了手，回过头看了看尼摩，又看了看凯芙。许久，她的眉毛舒展开来———只是一会儿———拉过尼摩的手，让他把自己扶起来。
“不许再责备自己了，海伦。就像你之前对我承诺的那样。不管你感觉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你现在必须把它放下，不要再把自己看作凶手和背叛者了。”尼摩直视着海伦的眼睛，“真正的凶手，是你心中不受控制的那部分灵魂。而那个家伙……那个利用了你，把我们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的叛徒，正躲在幕后，等着我们自相残杀。”
他看了凯芙一眼，示意她走上前来。
“做什么？”凯芙问道。
“我需要你们俩的和解，露娜。”尼摩说道，“完全消除敌意和误解的和好。这不光是为了你们自己。考虑到我们可能面对的敌人，如果你们俩还是像在急救中心那样，憋着一股劲把对方往死里揍，那我们的工作还没开始，就先乱成一盘散沙了。不论那个幕后主谋有什么目的，凭他对你们俩的了解，如果他把你们拆散，然后逐个击破……那将是绝对，灾难性，而且无法挽回的后果。”
一只大手突然抓过凯芙的胳膊。
“来吧，我知道不管是你还是海伦，这个时候都或多或少的心存芥蒂，”尼摩望着两人，语气坚定而不容置喙，“所以我要你们俩抛下恩怨。是的———完全抛下，所有的恩怨。如果你们因为奥嘉互相怨恨，那你们也能够因为奥嘉重新站在一起……我们必须联合起来。互相握个手吧。”
凯芙犹豫地望着海伦。尽管在看到奥嘉之后，她对海伦的憎恨已经淡了许多。不过当她接触到海伦的手指时，一阵莫名的刺痛感冷不丁地传了过来，从她的胳膊蔓延到全身。
凯芙不禁打了个寒颤，退缩了回去。尼摩的眉毛扬了起来。
“别害羞，露娜，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撇了撇嘴，“只要迈出第一步，剩下的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凯芙抬起头来。海伦把手伸到她的面前，期待地注视着她。
“倒不是因为这个，尼摩……”凯芙挠了挠头发，“我只是，害怕……我对特区急救中心的事还是有很重的心理阴影……”
话是这么说，凯芙挣扎了一下，还是勉强和海伦握了握，马上触电一样地把手收了回去。
唉，真是丢脸。
“嗯，其实……”海伦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我想我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愿意遇到你这样的对手了……很高兴我们终于算是站到了一边儿，不用再和对方拼个头破血流了，少校的女儿。”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凯芙歪了歪脑袋，舔了一口干涸的嘴唇，“我后来还专门总结了一下……如果，我们两个有朝一日还得再打一架，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开始就要把你揍得喘不过气来，不给你还手的机会。不过可能性太小，所以……嗯，我希望这件事永远，永远不要再发生了……我的额头还疼着呢。”
“很抱歉，凯芙。我当时可没想着收脚。对面换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么做的。”
“嗨！实话实说，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家伙接下来几天，她的膝盖肯定肿的老高，连路都走不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好了两位，”尼摩马上插身到她们之间，“这就够了，今后有的是时间给你们俩好好交流感情。我重申一点，柏林峰会这段时间非常危险，考虑到你们的人头越来越值钱，这样高的奖金之下，不管什么样的苍蝇和蚂蟥，都想在你们的身上吸几口血。因此听好：柏林峰会期间，除非得到我的允许，你们决不能离开这道电子门……”
“但是，”海伦问道，“那我们如何帮上忙呢？”
“我有我的理由，”尼摩略微有点不耐烦地说道，“在那个隐藏在特勤局的间谍还没有暴露之前，你们俩只要出现在市区，就是GSG-9的活靶子……更何况，你们走了，奥嘉怎么办？入侵特勤局间谍卫星这事，已经让她的IP上了局里的黑名单，我不可能再把她带回局里了……对付自己的叛徒，特勤局从来都只有‘医疗小组’这一招。他们会把她的脑子折腾得像爆米花那样，把你们的信息查得一清二楚……”
“兰斯博士……”凯芙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我真没想到，居然会是他……我一直以为他是我们这边的人，没想到他却想杀我……”
“兰斯只不过是一个棋子，露娜，”尼摩回答道，“当我听正坤说，一伙自称特勤局医疗小组的人接走露娜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了……关于露娜的事情，特勤局绝不会绕过我这边的。我是月卫一专案组的组长，不可能随便有什么人能不经我的授权带走露娜。能够下达这个命令的家伙，绝不会是兰斯这种人。”
滴滴————
“稍等一下。”
尼摩拿起手机，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
“我稍后就来，是的，我明白。”
他收回了手机，朝电子门走去。
“果然，特勤局已经开始怀疑，有人在暗中帮助你了，海伦，”尼摩将大衣披在身上，“我现在必须要离开，看看他们的进展走到了哪里。如果我半个小时不去，我这边的嫌疑就有点难以解释了……两位，记住我说的，千万不要随便跑出去。尤其是你，露娜，你一向不听我的话。”
他转过身。
“我可能要拜托你一下，海伦。看好露娜，这丫头特别喜欢到处乱跑。”
海伦点了点头，踮起脚尖，在尼摩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我答应你，尼摩，”她轻声说道，“我会照顾好她们的……你多保重。”
她退回安全屋内，和凯芙一起默默地站在一起，注视着尼摩开着他那辆黑色奥迪，转过前方的路口，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