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狭窄的空间之中，安格斯深深地喘着气，后退了几步，然而他很快记起自己的身后就是莉塔，一旦被这头狮子近身，莉塔的情况不会比他要更好。神眷者的身份在这个时候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这头狮子不是由纯粹的魔法力量组成的，它的本质是水流，只不过这些水流被一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所引导着，成了一种足以用来杀人的怪物。
眼前的这个黑魔法师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来与一位神眷者对抗，他知道用什么样的战斗方式能够起到作用，而安格斯的战斗经验实在少得可怜，即便从小学习剑术和格斗，在他选择了医生的职业之后，就不再有什么机会真刀真枪地与人战斗了。
面前的那头狮子并没有因为安格斯身上的伤口而停止攻击，它弓身蓄力，然后猛地扑向了他，试图直接将他撕碎。虽然举起了匕首格挡，但安格斯对自己的力量并没有多少信心。然而下一秒，他预料之中的巨大力量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闪着淡淡光芒的护盾。莉塔的脸色惨白，她紧盯着安格斯身上的伤口，咬紧了唇。
“别去攻击他的召唤物，去攻击他本人，”莉塔的声音都在颤抖，她不想看到安格斯受伤，但眼下，能够尝试绕过那头狮子去攻击黑魔法师的人只有他，如果因为他身上的伤口就忘记了两人眼下的处境，最终，他们只会一起死在这里，“我们不可能耗尽他的魔力。”
莉塔能够看得出来的事情，黑魔法师自己当然也知道，那头狮子挡在了安格斯和黑魔法师之间，没有给他留下半点偷袭的机会。因为之前受的伤，安格斯只能使用自己不擅长的那只手握住武器，这让他就连招架这头猛兽的袭击都变得有些勉强。莉塔带来的魔法加持虽然断断续续，但每一次都能出现在安格斯最需要的时候。三人之间的战斗陷入了僵局，然而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样一直拖下去，局面只会对带着伤的安格斯越发不利。
失血过多的感觉让安格斯的视线有些模糊，他闪躲过狮子的一记扑咬，紧接着用手术刀在它的脊背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口，然而由水流构成的狮子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倒是安格斯在落地之后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直身子。就在他自顾不暇的时候，他的身后却传来了莉塔摔倒在地的声音，女孩的脸色苍白，紧闭着的双眼显示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黑魔法的本质就是利用生命力创造出令人惊叹的奇迹，但每个人的生命力都是有限的，即便是掠夺别人生命力的黑魔法师也不可能毫无顾忌地挥霍自己的魔力。连续的施法已经让莉塔到达了极限，安格斯明白，如果继续让她使用黑魔法，现在以能量体的形式存在的她或许立马就会消失。
巨大的恐惧感霎时间攥住了安格斯的心脏，然而甚至不等他做出什么更多的反应，那头狮子就带着低沉的咆哮朝着他又一次扑了过来。莉塔的情况让他短暂地愣了愣神，而这短暂的瞬间却是致命的，等到他反应过来闪躲的时候已经迟了半拍，而这一次，没有莉塔的护盾来替他抵挡下这一次攻击了。
死神的笑声仿佛近在咫尺，流水组成的利爪在安格斯的眼前闪着锋锐的光芒，他已经准备好了迎接鲜血剧痛甚至是死亡，然而到头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一双带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温柔地触碰了狮子的脊背，然而这看似温柔的轻触过后，组成狮子的水流骤然间溃散了开来。伴随着召唤物的消散，一直站在角落之中的黑魔法师也闷哼了一声，有鲜血浸透了他破旧的斗篷。仓皇地后退几步，他枯枝一般的身体猛地摔倒在了地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女人穿着一身安格斯熟悉的黑衣黑裙，她缓步朝着黑魔法师走了过去，然而伴随着她的靠近，他的脸上却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蒙蒂……你逃了十多年，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你还有你的债要还，”黑面具之下，掌控着这具躯壳的人似乎不是什么神明，而是那个被情人送进了棺木的女孩。她的声音轻得如同风扫过一片树叶，听着这个声音没来由地，安格斯觉得阴暗的下水道中有寒意浸透了他的身体，“所有你曾经给我的东西，我都会原样还给你。”
那双看似柔弱无骨的手一把扼住了黑魔法师的喉咙，干瘦的男人挣扎了起来，如同一只在顽劣的孩童手中徒劳扑动四肢的甲虫。在女人那张没有多少纹路的黑色面具上，没有人能看得出她的表情，然而安格斯却深深地觉得，她的身上没有半点亲手杀死仇人的快意。
她所拥有的，就只是悲哀和寂寞而已。
随着她手指的收紧，男人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破碎的音节，她的目光很平静，仿佛在注视着一个已死之人。然而下一秒，濒死的男人忽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这让她猛地一震，手中的力道也不由得减弱了。咳呛了几声之后，他抬眼直视着她，眼中的光芒似乎已经只剩下了疯狂。
“你的诅咒把我困在这里十多年了，”他攥紧了拳，满是皱纹的皮肤上浮现出了一道道青筋，“但到头来你又得到了什么？你的一辈子都在为了我，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愿望活着，这就是你沦落到这么可悲的地步的原因。”
即便在生命的最后，这个男人仍然在试图给眼前的人留下更多伤害，他这样的人终其一生都只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感到快乐，他们比任何人都懂得残忍能带来的乐趣。
黑裙的女人身上骤然爆发出了让人无法忽视的杀意，她朝着男人挥了挥手，转瞬间，不祥的乌鸦就嘶哑地尖叫着从下水道的入口涌了进来，扑动着翅膀冲向了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