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没想到菲茨罗恩公爵会这么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他沉默着，并没有回答。
“什么都不说并不是隐瞒一件事最好的办法，医生，有的事已经写在你脸上了，”公爵笑了一声，打量着安格斯的表情，“辛西娅是我的教女，我理所当然会关心她，现在她不在我的身边了，我仍然想知道她的近况，陛下不该这样怀疑我的用心。”
如果帝都的贵族有哪怕一天停止对彼此的怀疑，这个世界恐怕就乱套了，安格斯在心底想着这样的事，却也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擅长隐瞒的人，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承认了自己正在调查辛西娅的事情。
“我从来没有见您做过毫无意义的事情，公爵大人，您比最狡猾的商人还要更会精打细算。但在辛西娅这件事上，您投入的‘关心’可没法给予您相应的回报，因此我有理由怀疑辛西娅对您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安格斯分析着公爵的行为，试图以此来让他在情绪上表现出什么破绽，然而对方显然比他要老道得多，那张维持着礼节性笑容的脸上没有出现什么情绪波动，“辛西娅的母亲曾经说过，这是个不应该出生的孩子，我想她也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
“她的确是，”在这件事上，菲茨罗恩公爵倒是轻描淡写地承认了，“你从来没有发现，皇室对待她的态度很漠然吗？”
这样的肯定让安格斯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不少的猜测，他记得很多贵族都会在家中养着来历不明的私生子，而这样的子嗣在整个家族之中都是遭到排斥的。贵族的私生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遭人白眼，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家族荣耀，却只能一辈子活在阴暗的角落之中。过去安格斯一直觉得辛西娅被皇室隐藏起来的原因，只是她身上带着的那种如同诅咒一般的怪病，然而现在看来，或许事情比他想得要复杂得多。
“我说过了，你所想的事情几乎全都写在脸上了，你是个太容易被猜中的人，但我更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明明透露消息的人是菲茨罗恩公爵，但安格斯却总觉得是自己一直在被对方牵着走，而到现在，公爵才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虽然我们或许有一天会成为敌人，但这不妨碍我们暂时互相帮助一下，想要知道什么信息，就得拿出相应的筹码，这样的规则即便是你恐怕也是明白的吧。”
并不是所有的信息都需要通过交换来得到，至少安格斯就明白，光是从交谈的只言片语之中，他或许就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然而套话的伎俩在菲茨罗恩公爵身上显然有些行不通，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和他继续聊下去也只是白费力气而已，如果一笔交易就能换来准确无误的消息的话，安格斯觉得，这笔买卖或许是划算的。
“你想要用什么来交换？”虽然这么想，但安格斯还是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对这笔交易并不感兴趣，“你也知道，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有别的办法知道问题的答案。”
“我想要一个人永远消失。”
“您应该很清楚，我不是一个杀手，而是一个医生。”
“大多数医生都知道怎么杀人，你应该也不例外，更何况……那个人是一个黑魔法师。”菲茨罗恩公爵显然很清楚安格斯的能力，他不会轻易提出会被拒绝的交易条件，“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个杀手愿意去刺杀一位黑魔法师了，但您不同，当然，我们不能把您和杀手混为一谈。我们只是互相帮上一点小忙而已，那个人的死……恐怕对大家都有好处。”
整个帝都光是安格斯知道的黑魔法师就有不少，而这其中，又有不少人毫无疑问是他的敌人。
“去杀了尤米亚，在那之后，我会把辛西娅的事情全都告诉你，”就像公爵之前所说的那样，他所提及的，是一个安格斯早就想杀死的人，“这笔交易显然对你要有利一些。”
安格斯要杀死的是自己的敌人，而除此之外，他还能得到一个重要的信息，在这一点上，他确实能得到不少利益，然而如果杀死尤米亚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情，他早就这么做了。那是一个活了太久，比任何人都要心机深重的女人，更不用说她身为黑魔法师到底有多强大了。就连安格斯这样不会被黑魔法伤到的人，也曾经险些死在她的手里。这是一笔充满了风险的交易，然而安格斯想不出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不去接受。
在见识过尤米亚这样的黑魔法师对人命漠然的态度之后，安格斯隐隐觉得或许杀死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杀人者，反而能拯救更多的人。
“她早就是该死的人，”安格斯的眼中难得地闪过了一丝狠意，“我接受这笔交易。”
“那么……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另外我想如果你希望那位和你一样被神眷顾的主教得到更多人的支持，应该更多地利用起他那份神奇的力量，”公爵的笑容就好像他只是一个真诚地给朋友提出建议的普通人而已，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这么说不过只是为了防止菲茨罗恩家族支持的人登上教皇的位置，进一步增加那群黑魔法师对帝国的掌控力而已，“他们喜欢看‘奇迹’，不论是那些对帝都的暗流一无所知的平民，还是仍然处在观望和摇摆之中的贵族们。”
“你们把神眷者的力量想得太简单了，”每次有人用这样的态度讨论如何利用神眷者的力量时，安格斯都会本能地觉得有些排斥，“这份力量……任何人都最好不要使用。”
“这就不是你能说的算的了，医生，”菲茨罗恩公爵意味深长的表情就好像他已经看到了即将会发生的事情一般，“与其说人们喜欢‘奇迹’，倒不如说，人们狂热地渴求着‘奇迹’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