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这个如果呢？”司雀的长臂伸到背后，抽出背着的朱雀刀。不似在为刘亚楠治病时的傲娇，司雀现在的神情恢复成了初次见面的漠然。他的眼神闪烁着无机质的冰冷。“刘长老被皇宫里的那个老太婆拉进她的阵营。下令神门众信徒在悬崖下搜寻关尚北和贺海冬，活着格杀勿论，死了要见到尸体。”
悬崖高且陡。谷底绵延方圆百丈，投下去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去搜寻失踪的帝后。在这么多人中，唯独司雀率先找到了他们。方才站在屋外，司雀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点燃腰间的信号弹，广而告之所有的神门信徒有关于帝后的所在。
司雀从上而下地观望贺海冬和关尚北，两个人身上精致繁复的喜袍破烂不堪，关尚北更是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小小的屋子是浓浓的血腥味。“贺神医，看在你救了亚楠的份上，你有什么遗言要说，我可以替你转告给你想转告的人。”
“司雀，你是非杀我们不可？”
回答贺海冬的话是迎面挥下的大刀。贺海冬赶忙低头，半空中扬起的黑发被司雀锋利的刀面割断。
“亚楠会死！”贺海冬的脖子上架着朱雀刀，眼看要人首分离，贺海冬急中生智，喊出刘亚楠的名字。如果说世上有什么能够阻止司雀，那就一定只有刘亚楠了。司雀眯起眼睛，不急着杀贺海冬，“寒毒已清，亚楠为什么会死？”这几天，亚楠的情况很好，肉眼可见地还长了点儿肉。
为了亚楠的身体着想，司雀没有告诉亚楠有关于追杀帝后的内部消息。
向外的统一说法都是在全力搜救帝后，而皇宫中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帝后葬礼的准备。三天内要是找不到帝后，王倩儿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摄政太后，权极一时。
“寒毒的余毒未清，何况之前用了以毒攻毒的方法。亚楠现在的精神状况能这么好，全是因为血玉镇压的功效，等功效退了，后果不堪设想。司雀，到那时，你会因为杀了我而后悔莫及。”贺海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司雀。她在等司雀最后的决定。
“你在骗我。就是为了活命。”司雀看穿贺海冬的外强中干。
贺海冬坦坦荡荡地面对司雀的质疑，“神君，像你之前说得那样。如果，不是这个如果呢？当然，司雀要是能找到第二个我来为亚楠治病，你尽管下刀。我和皇帝还能作对欢欢喜喜的亡魂夫妻。到时候，你却只能守着亚楠的尸体后悔不迭。”贺海冬引颈就戮。
朱雀刀挨近贺海冬白皙的脖子，久久下不了手。猛地收回朱雀刀，司雀暼向昏迷不醒的关尚北，“我不杀你，但得杀狗皇帝。”这是司雀最后的底线。三武帝后，大商的皇帝和神门之间结的是血海深仇。
“关尚北死了，我也会死。”贺海冬挡在关尚北的身前。“而且，你看他现在这种情形，活不了多长的时间。司雀，你把我们送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让我们在那儿了此一生，不好吗？要是亚楠有事，你也可以随时带她过来。关尚北就是个双腿残废的废人，没有人为他效力，他什么事都干不成。”
“你为什么要用刀把他的腿割成这个样子？”司雀不敢打赌贺海冬殉情的几率。正如天下只有一个亚楠，他不敢冒险。他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的关尚北，问出心里的疑惑。
“看见那个躺在地上的死人了吗？他专门杀害夫妻。为了能看到自相残杀的场面，他让我对皇帝下手。我只能以对关尚北动手的代价来换取他的信任，最后成功毒死了他。他是自作自受。”门外这么多森森白骨，贺海冬不相信司雀没有看见。
的确看到很多破损骨头的司雀没有怀疑贺海冬说得话。这个女人心够狠，绝对可以活到最后。“我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但不会提供药材。关尚北能不能挺过去，与我无关。”这是司雀最大的让步。“你们要无声无息地活着。”
贺海冬回头看了眼即使在昏睡但还是神情痛苦的关尚北，她点了点头。
在司雀的帮助下，贺海冬和关尚北离开谷底离开地很顺利。在路上也有遇到过几拨朝廷和神门的人，但有惊无险。那座小木屋已经被司雀一把火烧光，关尚北和贺海冬存在的最后一点证据被抹去。
窗外的阳光透过泥墙开的窗户口子投进室内，关尚北在清脆的鸟啼声中睁开眼睛。双腿传来的剧痛让处在迷蒙状态的关尚北一下子清醒过来，半坐起的关尚北去捂每一寸皮肉都在疼痛的双腿，一时之间，不敢下手。最后的记忆中，贺海冬眼中带泪，一双眼睛红得跟只小兔子似的。
海冬，他的皇后在哪儿？
屋内窗明几净，关尚北恍然间误以为他回到了身份还没有暴露的那段时光。他的小娘子怕他寂寞，还准备去偷偷掰来桃树枝，种在前院，让他能看到桃树抽枝发芽。
想到那时候无忧无虑的贺海冬，关尚北的嘴角上扬。很快，关尚北回了神，再怎么相像都有所不同——他的小娘子不在。
“海冬！”关尚北冲着屋外喊，着急忙慌想要去找贺海冬的他连带着被子滚落床铺，跌在泥地上。严严实实绑着白色绷带的双腿上出现星星点点的红色。
扎着碎花围裙的贺海冬忙从厨房小跑到屋里，“哎呀，祖宗哟，你下床做什么！”贺海冬跑到在地上趴着动弹不了的关尚北，“有没有摔疼？”关尚北注视近在咫尺的贺海冬，看着她眼中的关切。真好，海冬没有扔下他。“娘子，我疼——”
“腿疼？还是手疼？腰疼不疼？”没有想到关尚北能昏迷这么长的时间，贺海冬从一天查三次关尚北的生命体征换成一天查十次，甚至更多。贺海冬刚洗完菜的手放在关尚北的额头，“幸好没发烧。你醒的正好，我在煮青菜面呐。准备吃面吧。”
“都疼。”关尚北任由贺海冬把他搀扶回简陋的床铺上。从窗户往外看，他还可以看见有袅袅的炊烟从远处升上天空。这里已经不是他在昏迷之前所待的地方了。“娘子，是你一个人把我从荒郊野外背过来的吗？有没有通知神门或者北狄的人？”
“你啊，就不用想着他们了，至少在你的腿好之前，都不要想回去的事。算算时间，王太后现在应该已经办完了我们的丧事，手握皇权，高坐在帝位上。司雀让我们安静地活着，不要给他找麻烦。”贺海冬一五一十地把关尚北昏迷过去后发生的事转述给关尚北听。
一把揽过贺海冬的脖子，关尚北把头埋进贺海冬的颈侧，“娘子，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命。”关尚北的声音哑哑的。贺海冬有点儿解决不了男儿流泪的感应状况，她连忙用手轻推关尚北的胸膛，“我可是把你的腿割成现在这个模样的人。”
关尚北昂起头，粲然一笑，“有娘子陪在我的身边，就算两条腿好不了也没事。”
“呸呸呸！”贺海冬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不准诅咒自己。”她双手合十，“坏的不灵好的灵。”
看着可可爱爱的娘子，关尚北只觉得身上的疼痛都少了一大半。“俗话说得好，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娘子你救了我这么多回，我一次都还没有报答你呐。要不我吃点亏，就让今晚成为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担心关尚北会因为皇位被夺而垂头丧气的贺海冬：……
“色胚子！”贺海冬不再客气地推开关尚北，起身，“老实地在床上待着，不准乱动。你敷的草药全是我上山一株一株地采来的，要是浪费了，敷不到两个时辰，我就……挖出你的眼珠子敷伤口上！”贺海冬放狠话。
关尚北听到贺海冬的狠话，连忙用两只手捂住眼睛，“保证安静地待在这里。”
哼，这才像样。贺海冬推开门，走出屋子。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关尚北才缓缓地把手从眼睛上放下。他的视线望向窗外，追随贺海冬的背影往厨房而去。他的小娘子生起气来也这么可爱。
等贺海冬的背影消失在厨房的大门口，关尚北收回视线。他望着被白色绷带绑着的双腿，感受着不是由巫药刺激而产生的疼痛。原来距离他感受到双腿，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为了皇后，他的腿，也必须好。
轻轻地哼着歌，贺海冬因为关尚北的苏醒而心情很好。盯着好不容易爬树掏来的鸟蛋，贺海冬认真地思考应该在青菜面里放几个鸟蛋比较合适。
关尚北这么多天没吃东西，应该补补。贺海冬大手一挥，四个，不能再多了！四个小小的鸟蛋被打进咕嘟嘟冒泡的开水锅中。顺带着白花花的面条在上下翻滚。
“吃饭啦！”贺海冬搬起她做的简易床上桌子，放在关尚北的双腿外侧，“青菜面！”
一份被煮的一坨坨的面疙瘩盛放在有个豁口的大白碗中，被贺海冬端到关尚北的面前，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