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茅屋前晾晒的衣物随风飘扬，小鸡小鸭躲到树荫下找食、玩耍。
谭玉秀和两个孩子吃过早餐，做完该做的家务，从菜篮子底部翻出几页写满字的纸。
昨天她在镇上买菜时，顺便走进隶属龙家商号的店铺，用了一次被龙应辰当成诊金交给她的玉牌。
才一天一夜，他们就把她需要的情报查清楚，并写在纸上。
展开纸，谭玉秀看到手写的小楷，略潦草，不影响字数约三千，把谭家和王老爷的田地租赁纠纷写得简单易懂，缺点是没有标点符号。
大宝好奇地凑过来：“娘，上面写了什么？”
贝贝伸长脖子看，奈何识字少，看不懂纸上的内容，也猜不出，便推了推谭玉秀的肩膀：“娘，念给我们听。”
“念可以，但是你们不能嫌听着没趣。”谭玉秀提前打预警。
孩子们点头，兴致勃勃。
于是，谭玉秀把情报当成识字教材，清了清嗓子，指着字念给孩子们听。不求两个孩子记住字和读音，但求看个眼熟、听个耳熟，以后学习认字更轻松。
八年前，谭家决定把二十亩良田租出去给别人耕种。
王地主想买田地，被谭家拒绝。
没过多久，谭家与别人签了一份协议，不仅将二十亩田地租出去，还拿到五十两。
一家之主谭青山偶遇王地主，得意地说了此事。
王地主笑笑，让自家长工去谭家田地干活。
谭青山问他怎么回事。
王地主亮出协议：“你的田地都租给我种了，那五十两租金是我给的。不信就去问，但你问了，这田地也得归我种，哈哈哈……”
谭青山真不信，真去问了。
结果可想而知，王地主没有撒谎，租了谭家二十亩田地的人，确实王地主找的。白纸黑字的协议签了字，谭家若是不许王地主种那二十亩田地，得赔王地主五百两银子！
气愤的谭青山跟王地主吵了好几回，捏着鼻子认栽了。
眨眼间三年过去了，谭青山拿着协议找王地主要上一年欠的租金、下一年的租金，被王地主甩协议：“我可没有欠你租金，倒是你欠了我一大笔钱，是时候还债了！”
什么？他欠了王地主钱？
“不可能！”谭青山怒不可遏，要打王地主，被拦住。
他忍着火气，仔细看协议，一连看了几遍，勐地站起来打了王地主一拳。很快，王地主的家丁和长工围住他，将他揍得鼻青脸肿。
原来，谭青山收的那五十两银子不是提前给的租金，而是谭家抵押二十亩良田和未来三年的租金，向王地主借的高利贷。头一个月借，第二个月要还，不还就利滚利。
当初谭青山稀里湖涂签了协议，哪里看清楚协议写的是借钱？
五十两银子欠了三年，连本金带利息，要还一千多两！谭家砸锅卖铁都还不起的一千多两银子巨债！
“是不是不想还钱？”顶着淤青肿胀的左眼，王地主慢条斯理地喝茶，“不还也可以，你的二十亩田地归我了。”
在儿子的搀扶下，谭青山一瘸一拐地去到县城，将王地主告到衙门。
奈何县令认为谭青山签下协议时神志清醒，属于自愿借钱，判决是还债和田地抵债任选其一。
谭青山不服，质问县令，结果被县令关进牢里一个多月。他被放出来时，衣衫褴褛，形销骨立，彷佛老了几十岁，胆气也被这场牢狱之灾折磨得七七八八，从此绕着衙门走，见了王老爷就让到一边。
……
……
“都听懂了吗？”谭玉秀问两个孩子。
“懂了。”贝贝抢先开口。
她抱着谭玉秀的手，对王地主和县令感到害怕：“他们好吓人！”
大宝搂住谭玉秀的腰，担忧地说：“娘，爷爷那样凶的人都斗不过王地主……”
谭玉秀挨个摸了孩子的脑袋，把兄妹俩圈在怀里，柔声说：“王地主和县令是人，像我们一样要吃饭睡觉，会生病会受伤，会害怕，没什么好怕的。”
她的态度让两个孩子放松下来，大宝问：“娘能打倒王地主吗？”
谭玉秀自信地说：“当然能。”
贝贝对她充满信心：“娘无所不能！”
小丫头的一双黑眼睛狡黠地转了转，仰起头问：“娘，我借别人一文钱，让别人还十文钱，别人会还吗？”
“嗯？”谭玉秀低下头，认真地看她，“贝贝想做王地主？”
“不想，王地主会被娘打倒，我才不要做王地主！”贝贝是精明人，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我要像王地主那样赚钱，还要有娘的本事。”
“王地主很坏。”大宝说，“妹妹，他欺骗人，吓唬人，非常坏。”
“可是他赚钱了，把爷爷的田地抢走了。”贝贝说，“我们家只有一小块菜地，没有田地，我想要田地。有了田地就不会肚子饿。”
大宝也想要田地。
他思考片刻，还是摇了头：“王地主不好，他很坏。”
兄妹俩讨论不出结果，齐齐看向谭玉秀。
谭玉秀不参与讨论：“王地主好不好，你们以后会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中午了，肚子饿了，我们该去厨房做饭了。”
大米淘洗三遍，上锅蒸。
从镇上买回来的猪大肠洗干净，下锅爆炒，香味四溢。缠了一块头巾，防止油烟弄脏头发的谭玉秀拿勺子做菜，两兄妹打下手，菜未装盘先尝上，厨房里一片欢乐。
饭后，谭玉秀领着孩子去杜秋娘家里：“嫂嫂，你下午不出门，孩子我放你这，麻烦你照看一下。下午我有事要做，带着孩子不方便，天黑前我会来接孩子。”
“你去哪？上山打猎？”杜秋娘觉得谭玉秀要干危险的事，“山里危险……”
“猜错了你，我不上山打猎。”谭玉秀实话实说，“我去找王地主，看看能不能要回谭家的二十亩田地。”
“这……”杜秋娘面有迟疑之色，“玉秀，王地主就像山里的恶狼。你家落在他手里的田地，好比进了狼嘴的肉，他不会吐出来。”
她想叫张武陪谭玉秀找王地主，又想起张武不在家，便说：
“你别去王地主家了，田地要回来也是谭家的，不归你。
“都立女户了你，谭家没有给你一文钱，哪里轮得到到你管谭家的事？
“那二十亩田地让你爹头疼去……”
谭玉秀耐心地听她说完，道：“嫂嫂，田地要不要得回，我得试过才甘心。王地主好歹是村子里有头有脸的，不至于欺负我这住茅屋的孤女。”
杜秋娘不劝了：“那你去吧，你天黑了不回来，我上里正家闹去！”
谭玉秀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