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亮起鱼肚白，街上已有人摆摊卖菜，新鲜宰杀好的猪被放在桉板上，等候客人挑选。
赵星星提着买齐的菜来谭玉秀家，麻利地做早餐。
阳光照进院子，裴流风起床了，接着起床的是谭玉秀和谭怀珠，大宝与贝贝一如既往地睡懒觉。
不同于大人，孩子需要更长久的睡眠，这是谭玉秀说的。
想起自己的女儿刘晓儿，赵星星抿了抿嘴唇。
待到谭玉秀洗漱完，她跟赵星星道了早安，随口问：“你和你娘相处得挺好吧？”
“没差。”赵星星把衣服泡在水里，语气轻轻的，“她希望我再嫁，不同意我守寡。她说哥哥的孩子要念书，问我有没有钱，要是我守寡，应当帮衬哥哥的孩子。”
“她骗你，你可别上当了。”谭玉秀也不跟赵星星拐弯抹角，“你再嫁，你娘拿到你的彩礼，未必给你。你帮衬你哥哥的孩子，那孩子几十年后认不认你，可不是你说了算。”
衣服不能完全泡在水里，赵星星压了压，眼帘低垂：“我没有儿子。”
谭玉秀笑了：“你哥是你娘的儿子，可你那一把年纪的娘不还是来问你要钱？你拉不下脸皮问娘家要钱熬过苦日子，你娘来问你要钱，难道不嫌丢脸？”
怎会不嫌？
赵星星的娘昨夜跟她说了很多话，说到最后，才劝她再嫁。
她说不想嫁，娘便说她没儿子，老了没人伺候，要她出钱帮衬哥哥的孩子。
问她要钱，娘是不好意思的。
赵星星抿着唇，对谭玉秀说道：“二娘子，早餐能吃了。”
“今天做的什么早餐？”谭玉秀打着哈欠伸懒腰，“煮粥了吗？我想喝粥润肠胃。”
“做了皮蛋瘦肉粥，也有清粥。”赵星星道。
谭玉秀自己拿碗盛了粥，说：“你娘自己没钱吗？怎么会问你要？”
赵星星便跟她讲了自己娘。
原来赵母是个接生婆，名气不大不小，松林镇的许多孩子是她接生的。可赵母没把本事传给赵星星，而是传给了赵星星的大嫂，因为赵星星嫁出去，不再是赵家的人。
听到这，谭玉秀的心微微一动：“你娘家在松林镇？”
赵星星说是。
谭玉秀又问她：“你娘做接生婆做了几年？”
赵星星道：“我二十来岁了，我娘在我出生前就做接生婆了，不过她那时没多少人请。后来她年纪大了，经验便多了，大家才请她去接生。”
谭玉秀想到谭似锦，她在十年前被遗弃于松林镇桥底，会是赵母给她接生的吗？
喝了三碗皮蛋瘦肉粥，谭怀珠擦擦嘴，对谭玉秀说：“二姐，你要不要去看你昨天救治的人？”
贝贝马上举手：“娘，我和哥哥也想去看病人！”
带孩子增长一下见识没有坏处，于是谭玉秀一家人去药铺探望病人，只见病人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其家属在给他喂粥吃。
顾楼台听闻谭玉秀来了，恭敬地道：“谭二娘子，您所料不差，病人昨天夜半发烧，我好不容易才把他的体温降下，现在给他吃了一剂消炎药，他感觉还行。”
谭玉秀告诉两个孩子常识：“发烧是人的身体在对抗病魔，高烧不下，证明病魔非常厉害，人的身体奈何不了它。高烧退了，表示病魔被击败了，人的身体好转……”
龙凤胎恍然。
大宝问：“娘，着凉了发烧、缝合伤口后发烧，都是被病魔入侵？”
谭玉秀颔首：“对。人的身体十分娇气，不舒服了会提醒你，让你疼，让你发烧，让你难受，催促你看病……”
言罢，她示意顾楼台拆开纱布：“看看他的伤口是否恶化。”
纱布拆开，剩下最后几层的时候，谭玉秀阻止顾楼台：“可以了，伤口没恶化，纱布上的渗出液不多。病人静心休养一段时间，纱布两天更换一次，接下来不会有大碍。”
裴流风是没见过伤口的，问：“所有伤口都能缝？”
谭玉秀答道：“理论上是这样的。人的皮肉是一层层的，就像猪肉，缝合要一层接一层地缝，血管、筋也要进行缝合……”
她大略介绍了缝合手术的相关常识，裴流风若有所思地道：“若是军医学会这伤口缝合，战场上伤亡的人会减少很多。”
“不打仗就不会有认伤亡。”谭玉秀一脸平静，“你该带孩子回家练功习武了。”
“你要去哪里？”
“带我妹妹去大姐的课堂看看。”
谭玉秀与顾楼台告辞，和谭怀珠离开。
两姐妹走到老屋。
清理干净的陈旧房间里，谭冰清正在和学生们复习昨天学的知识。她的养女谭似锦坐在大人中，膝盖上放着沙盘，手里拿着小木棍，认真地写字。
房间外，一个戴着黑色刺绣抹额的老太太，与刘伯娘站在一块，往房间内窥视。
读书人受尊敬，刘伯娘和老太太看了几眼便退到一边，小小声地交流：
“看到最上面那个女人了吗？她是谭家大娘子，夫家就在松林镇上，姓萧，你估计是认识的……”
发现老太太的脸色不对劲，刘伯娘道：“你怎么了？”
老太太是赵星星的母亲，干笑了下：“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我会在这里遇到谭大娘。”
刘伯娘笑笑，声音压得更低了：“谭大娘子跟她那个有钱男人和离了，你不晓得，那男人在谭老头生辰那天，送了谭老头一个极其昂贵的宝石戒指。”
她问赵母：“谭大娘子的男人是真的有钱还是假的有钱？谭老头说他被骗了，宝石戒指上的宝石是假的，戒指也是假的。谭老头还借了五百两银子给那人，幸好谭二娘子把债要回来了。”
提及谭二娘子，刘伯娘少不得夸张地描述一番。
赵母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刘伯娘见好就收，和她说起谭冰清的养女：“……刚才你瞧见了吧？那小丫头长得和谭大娘子很像，说是收养的，实际上她是不是——”
倏地一个声音插进来：“是不是什么？”
刘伯娘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心脏差点没停止跳动，惊叫道：“谭二娘子！”
谭怀珠笑道：“我们来这里有一会儿了。”
刘伯娘的心七上八下的，假笑道：“呵呵呵，我在和赵氏的娘聊天呢，也没聊什么。”拽了拽赵母，两人要走。
“且慢。”谭玉秀看着赵母，“为何你大热天的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