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刚刚迈入蔽乌堂，就听见四面传来极其清脆的机关发动声，地砖暗槽打开，吐出一圈坚不可摧的金属栏杆，门窗一扇接一扇关闭，监牢一般将秦远和王晓虎困于其中。
“放我们出去！”王晓虎奋力摇晃栏杆，睚眦欲裂。
圈套。秦远环顾四周，蔽乌堂内被处理的十分干净，任何有可能被秦远拆开作为武器的物品包括桌椅板凳都不留，看来对方是有意要困他于此。
谁会这么做？是风闻善若水归来，决定做掉秦远的五堂堂主？还是通风报信引秦远入套的大长老？
不论是谁，秦远处境堪忧，身为帮主代理，他在自己生活六年的帮派里，被阴谋软禁。
王晓虎试图用手臂的力量撑开栏杆，脖子涨满青筋，“开——”
王晓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能撼动栏杆分毫，反而白白消耗体力，累得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气喘吁吁。
秦远盘腿坐下，这看似简单的牢笼用来关他这种内力不够深厚的独眼剑客，正正合适，何况此刻剑客手中无剑，就像没穿衣服的孩子。
“来人！有没有人！”王晓虎大声呼喊，根本不会有人回答他，他还以为被关在这里只是凑巧踩到了某个机关，傻犊子。
类似情况秦远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时候需要的是沉下心来，提高警惕防备任何有可能从刁钻角度射出的暗器，除此以外，呼救和试图打破牢笼都是徒劳无功的行为。
在敌人露出马脚之前，他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
……
马，在龙城驿馆门口停下。
出发时毛色鲜明趾高气昂的枣红大马，接连数日的奔波，令其蒙上一层灰暗，才牵进马厩便累得坐下。
驿馆馆主原本认得善若水，这次却不大敢确定是他——玉冠歪斜，衣袍被树枝划破数道细口，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干净整洁的脸脏兮兮的，好像刚从煤堆里滚过一圈，若非他背在身后的断魂黑刀，纵是熟人也难以辨认其身份。
善若水匆匆问馆主要了两间上房，转身对身后郝家夫妇说道：“三位在此安歇一晚，善某回帮处理完家事，明早派人接三位进城。”
“我倒是无所谓咯。”郝小弟双手枕头，“老兄你不是吹嘘自己是大帮主嘛，怎么回城都没有人来接应？”
“……”善若水眉间疲惫更甚，他明明给白玉京传递了书信，白玉京却迟迟没有回复，难道说秦远……不，不会的，秦远不是那样的人。
这时，驿馆外来了一位卖花的老婆婆，阿婆年事已高，佝偻着腰背步履蹒跚，灰白发鬓间簪着一朵白色小花，一手拄着拐杖，臂弯间挂着花篮，花篮中都是无名的路边野花。
“大侠，女侠，行行好买朵花吧……”
馆主立马撵人：“去去，上别处卖去，臭老婆子。”
“买一朵吧……”老婆婆一面念叨，一面摇头离开驿馆。
天上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驿馆馆主自言自语道：“那婆婆也是位可怜人，生的三个儿子年纪轻轻的死了，从那之后她的神智就不大正常，饭食靠周围邻居接济。”
老来无福，的确可怜，善若水拿起一把雨伞追了出去：“阿婆——”
老婆婆颤巍巍侧过身子：“小伙子，要买花吗？”
“这些在下全部买下来。”善若水取出一张银票，钱于他而言没有太多意义，如果钱能救人，他不介意多救几个。
老婆婆接过银票，却将它撕成碎片，嘴里骂骂咧咧道：“少拿这纸片子糊弄老婆子，这个，才是钱。”
她摊开掌心，是一枚空心铜板。
善若水哭笑不得，她竟不知那张银票可以兑换千千万万个铜板：“用这把伞，换这些花，如何？”
老婆婆撑开纸伞，笑呵呵道：“好，这个好好玩，像屋子的顶……”
“这蓝花，在下便拿走了。”善若水道。
“给你，都给你。”老婆婆抓起一把花瓣，凑到善若水面前，“你看，你看见了什么？”
善若水含笑着问：“什么？”
老婆婆悄悄地对善若水说：“这些不是花，是死去的人的灵魂啊，我们所看见的每一朵花，每一棵草，都是人变的……”
“原来如此。”善若水只当是她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自己随口附和，何尝不是在安慰老人家孤独的心灵。
“婆子不说假话，看。”老婆婆捧着那一手花瓣，冲善若水的方向轻轻一吹。
忽然之间风云变幻。
善若水仿佛看见了绿洲中那片罂粟花海，身材娇小的蓝衣少女安静的端坐于花海中编织花冠……
画面一转，他回到成亲那天，窗外蔷薇开得艳丽，所爱之人低头羞笑的模样令火红蔷薇也黯然失色……
当善若水回过神时，老婆婆倒在一地血泊之中，面部、咽喉、双手插满了花瓣，她到死都不相信有朝一日会被自己的武器杀死，在此之前死在她这一招之下的冤魂，数不胜数。
善若水第一反应是四处寻找暗中帮助自己逃过一劫的救命恩人，无奈对方气息隐藏十分完美，只得作罢。
俯身查探老婆婆的尸体——没有面具，年纪属实，花瓣也是真的从路边采撷来的野花，所以才能做到不动声色，掩人耳目。
花姑子。
善若水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个名字。
传闻杀手组织暗星堂有一位女性高手，名为花姑子，专门使用花朵作为杀人武器，五十年前凭借一手“自在飞花”纵横武林，追求者遍布五湖四海，为了见花姑子一面，不牺参加暗星堂魔鬼试炼，最终丢掉性命。后来这位江湖花仙子下嫁给一个做买卖的平凡商人，从此销声匿迹，江湖再无她的传说。
难道真的是她？
善若水凝望着老婆婆的尸体，怎么也看不出当年“花仙子”的仙气。
但是刚才那一招精妙绝伦的“吹花”，功力稳扎稳打，杀气隐于无形，的的确确是高手做派。
杀气易摄人，难隐于心，能做到杀人时不露一丝杀气之人，手中定沾染了千百人的鲜血，不到麻木之刻，很难做到不起波澜。
如果卖花的老婆婆真的是花姑子，那么——杀了花姑子婆婆的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