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沉默，电话传来声音：“……是。”
顾衍垂了垂眼眸，低声说：“祝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先谈一谈吗？”
“好。”许久，顾衍才听到电话另一边祝孟珑的声音。
祝孟珑在楼下没等多久，就远远地看见顾衍朝自己走过来。
她突然心慌，找了个角落就准备躲起来，她想等顾衍走过去她打电话跟顾衍再约可能比较好。她这几天休息不好，今天出门比较急，没有补妆，现在的她根本不适合和顾衍见面。
顾衍却一眼看见她，走了过去，跟她打招呼：“祝小姐。”
祝孟瑶僵硬地转过身，心情忐忑地看着顾衍，扯出一抹笑：“顾衍。”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好奇怪哦。”
“祝小姐，我不是瞎子。”顾衍语气淡淡。
祝孟瑶尴尬地笑了笑，低着头看脚尖：“是哦。”
“你来找楚亦瑜有什么事吗？”顾衍语气不变问。
“没、没什么事啊？就是问问他为什么突然反悔。”
祝孟瑶自己也知道自己这话听起来不像真话，比起和楚亦瑜说清楚，她其实更想和顾衍说清楚。
姐姐说，顾衍不喜欢她，劝她放弃。可喜欢要是那么容易放弃的话，她又怎么会用两年时光远走他乡还是对顾衍念念不忘。
如果顾衍喜欢的人才貌双全，像她姐姐那样，那她大概不仅会死心还会送上祝福。
可为什么偏偏是楚亦瑜，那个一无所长的楚亦瑜。
自己有哪点比不上他。
顾衍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目光移到路边吹落的黄色枫叶上：“最近天冷，你不该穿这么少出来见他的。”
“啊？”祝孟瑶似乎是没预料到顾衍会关心自己，眨巴眨巴着眼露出笑容：“没事啦，我穿着暖和，而且现在是中午，我一点都不冷。”
说完还转了圈给顾衍看自己穿着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顾衍抿唇，眉头微皱地看着祝孟瑶的动作，心中闪过无奈，开口道：“祝小姐，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在意的是你来见他，而不是天冷你却穿的太少。”
祝孟瑶收回目光，低着头哦了一声，抬起头看着顾衍，诚恳地对顾衍说：“可是我还想和他聊一场。”
看顾衍没有说话，她又问：“你呢，你说想和我谈一谈，是想谈什么？”
“大概就是关于阻止你找他聊一场。”
祝孟瑶怔了征。
顾衍抬起眼看她：“祝小姐你还喜欢我吗？”
“啊？”祝孟瑶怔愣，半晌才低下头，眼睛左顾右盼不敢看顾衍，“还、还喜欢啊……”
她这几个字说得细如蚊声，顾衍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顾衍沉声道：“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也喜欢楚亦瑜，所以我不希望你单独找他。”
“我……”祝孟瑶猛地抬头看他，颇为委屈，“我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顾衍问，“为了我什么？为了不让我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要找他聊吗？祝小姐，你这到底是为了我，还是只是为了羞辱我喜欢的人？”
祝孟瑶不知道如何辩解，只能执拗地说：“我就是为了你，楚亦瑜配不上你，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
顾衍无奈：“你觉得他配不上我，所以不准他和我在一起。祝小姐，你到底以为自己是谁？就算这次你阻止了，那下次呢，我喜欢上楚二瑜，你是不是还要再来一次，阻止那个人和我在一起？反正不管我愿不愿意，希不希望，你都有为我好这张王牌不是吗？”
祝孟瑶无法反驳。
“可他就是配不上你啊。”祝孟瑶喃喃自语道。
顾衍开口道：“祝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什么？”祝孟瑶茫然抬头看他。
“你猜就算我喜欢你，你的家人会不会愿意把你嫁给我？”
祝孟瑶没有说话，想到父亲和姐姐的性格，她知道这大概是个不可能的事。
“祝小姐，你为什么沉默，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你的家人是不会同意你嫁给我的。也就是说，对于你家人来说，我是配不上你的。而他们愿意让你和楚亦瑜订婚，光是这样看，你还觉得是楚亦瑜配不上我，而不是我配不上他吗？”
“可这不一样！”祝孟瑶忍不住反驳，泪水不知不觉浸湿了她的双眸，“他们只会愚蠢地用家世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根本看不见，一个人内心的高贵。他们觉得你配不上我，只是因为你没有钱；而我觉得楚亦瑜配不上你，是因为他内心的荒芜。这两点，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顾衍陷入沉默，许久才轻轻说道：“祝小姐你错了，对我来说，金钱和内心没什么不同。喜欢一个人是喜欢他的优点，而不是喜欢他的缺点。就算你再怎么觉得楚亦瑜不好，他在我眼中，也是星辰一样的存在。”
“……星辰？”
“是啊，祝小姐，在我眼里，他是高挂在夜空唯一的星辰，在我的世界熠熠发光。哪怕人山人海，我还是能第一眼发现他。因为在我的眼里，他就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你就非要喜欢他不可吗？”
顾衍默默递给祝孟瑶一张手绢，祝孟瑶接过，狠狠地擦干眼泪。
“是，祝小姐，我这辈子就非喜欢他不可。”顾衍淡淡说，“还有祝小姐，这张手帕是亦瑜让我带下来的，你该谢谢他的。当我从楼上看见你的时候，我的内心对你是厌恶的，我是准备下楼训斥你的，就像我曾经对白羽做过的那样，叱问你们是不是连骄傲都没有了，非要往我身边凑。是亦瑜拉住了我，跟我说，你是个好姑娘，虽然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可那也只是一个女孩子的不甘心。他说，姑娘家都是水做的，都是值得原谅的，让我好好安慰你。”
“他真的这么说的吗？”祝孟瑶透过泪眼朦胧的视线看向他，“我不相信一个只会花天酒地的纨绔会说这样的话？”
“祝小姐，你不应该因为一个的一点就否认他的全部。”
“哦，是吗？”祝孟瑶上前一步，逼问顾衍，“反正我是看不出他的任何优点。顾衍，到底是你这辈子只会喜欢他一人，还是我在你面前太卑微了，以至于连看我一眼都不想。我想问问你，我的喜欢，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对不起。”沉默许久，顾衍道歉，“虽然不想说实话，但是祝小姐，你的喜欢，对于我来说只是负担。”
“负担？哈哈，负担？”祝孟瑶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得直不起腰，她弯着身子视线定定地落在顾衍身上，“顾衍，你到底有没有心，我这么喜欢你，你却这样糟蹋我。你的心就不痛吗？”
“祝小姐，你还不明白吗？”顾衍垂下眸，“能伤到一个人心的人，只有被他放在心间上的人。我不喜欢你，你哭也好，闹也好，歇斯底里也好，我的心都不会为你泛起一点点涟漪。”
祝孟瑶用袖子擦干眼泪，直直地看着顾衍：“你说了这么多，我总算是明白了，你根本就不会喜欢我。你不但不喜欢我，你还要拿刀来捅我的心，一刀一刀地把它剖开，看着它鲜血淋漓。”
顾衍说：“祝小姐，我是为你好，长痛不如短痛。”
“好一个长痛不如短痛。”祝孟瑶愤恨地看着顾衍，“我只盼有一天，你能品尝到我今天的切肤之痛。顾衍，你还真以为你是谁不成，我祝孟瑶多着人喜欢，才不缺你一个。”
她踩着极快的步伐，很快就消失在顾衍视野中。
顾衍沉默地坐回车里，按住胸膛，胸腔里的心脏依旧平静地跳着。
“切肤之痛？”顾衍喃喃自语道，“我早就尝过了。”
早在楚亦瑜对他说那句“你以为我会动真情”的时候，就已经品尝过了。
重生后，一次又一次地听到楚亦瑜重复那句“我不会喜欢你”时，心如刀绞。
他有想过，可能是自己哪辈子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罚他这辈子来世间背这一番造业和因果。
直到和楚老聊的那一席话，他才明白，原来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因为害怕被责骂，所以假装没什么不喜欢。
因为习惯在乎意味着失去，所以从来都假装不在乎。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当初楚亦瑜抱着他，蜷缩在他怀里抱怨自己不喜欢吃辣的时候，楚亦瑜的身体是在微微发抖。
楚亦瑜从来不跟他说，他也从来不去过问。他只看见楚亦瑜表面的嚣张任性，却看不见他内心的脆弱。
他以为他看起来大大咧咧就不会受伤，他以为他看起来满不在乎就是真的不在乎。
枉费他自己还是个演员，却看不穿楚亦瑜的谎言。
就像他在乎楚亦瑜一样，楚亦瑜也是在乎他的。
他嘴里说着“顾衍，我不会在乎，你也不要在乎我”，其实内心真正想说的是――顾衍，我真的很在乎你，你不要离开我，也不要不在乎我好不好？
他回忆起那天他打电话楚老对他说的话。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但是顾衍，我今天告诉你的，这是我们楚家的隐秘，是连亦瑜也一直瞒着的秘密。也许你会以为我对祝孟珑的退让是为了家业，但是我想说我只是不想让亦瑜察觉一丝异常。这些年我不说出去，不是为了谁，也不是我们楚家的家业，仅仅是为了亦瑜。我不想让他想起，他的哥哥早就为了救他死了，而他的父亲，为了另一个儿子，又对了他做出那样的事。亦瑜是个好孩子，也许在他父母眼里，他什么都算不上。但在我眼里，他和亦瑾一样，都是我最疼爱的孙子。我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你答应我一个请求，那就是不要告诉亦瑜。他还受不了刺激。如果你只要钱，我多少都能给你的，只要你不告诉他。”
“他受不了的。就当是我这个老人求你。”
……
顾衍心底叹气，他跟楚亦瑜说的是厨房里盐没有了，他出去买，也不知道他等急了没有。
转身原路返回的时候，顾衍不经意地抬头，就看见那个站在窗边的身影。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那个人影后退一步，消失在窗边。
唯余窗帘被风吹起。
顾衍知道，回家又得抱着某人拼命哄了。
不过，他也乐在其中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