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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惊闻沧海变桑田(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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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旭冷冷哼了一声:“小生虽然是听到的传闻,但是消息来源极其可靠。洛阳被闯贼攻破之时,小生与师门十几位师兄弟藏身于洛阳郊外,至元月二十七日方离开洛阳前往孟津想要渡黄河北上离开河南。期间师兄弟们轮流潜入洛阳探听动静,福王被害当晚一位师兄便亲耳听到闯贼的一位大将对其部属大肆讲述当时与群贼一同吃福禄宴的经过,当时城内妇孺……(姜旭心说当时洛阳城内除了闯贼军营之中哪里还能找得到妇人!)老幼皆知,甚至疯传当时的天地异象便是因为闯贼吃掉了福王,使得福王蒙受奇耻大辱,冤魂状告天宫所致。”却又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自己若是没有进入到秘境之中,说不定也会认为当初那骇人的天地异象是因为福王冤魂所引发,但得到九黎神功传承之后却是再也说不清楚那天地异象因何而起了。

姜旭见众人都是侧耳聆听,接着说道:“然而几天后闯贼却是开始到处封锁消息,居然说什么洛阳城破之时,福王因体肥不能逃走而藏匿于迎恩寺之中,次日被捉继而遇害,王府两名承奉伏在福王的尸体上痛哭,对闯贼说什么‘王爷死了自己不愿独活,只盼着闯贼能赏一口棺材好收敛王爷尸体’,闯贼恩许桐棺一口,那两个承奉就在一边自缢了,说的真是好听啊。更是无端造谣说福王体重有三百六十斤,嘿嘿,哼哼,闯贼既然敢做出吃人的恶举,却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么?!闯贼欲盖弥彰,此事又怎会有假。”

众人听了都是愣愣的说不话来,半晌李光壂叹道:“原来当年疯传闯贼吃掉福藩的事情竟然是真的,只是……只是姜公子虽然言之确凿,但终究是传言之辞,没有亲历亲见,福藩被害真相却是不能记录到李某的《汴围日录》中去了。”

那县丞笑道:“熙亮兄治学严谨,实为我辈楷模!”向着姜旭一拱手笑道:“下官博山县丞梁思佑,这位是主簿赵士麟,能够有幸见到姜公子的风采,真有荣幸。”

那县丞梁思佑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看来姜公子与李知县一样都对李闯王成见甚深,大有与之势不两立之势,只是现在李闯王已经君临天下,我大明已经为大顺所取代,改朝换代便在眼前,那福藩性情贪鄙,即便当年李闯王真的吃了我大明福王,亦不足为惜。”

“当年神宗皇帝派遣的税使矿使遍及天下,搜刮而来的明珠异宝堆以山积,其他财物更是数以亿万计,大多赐予福王。又赐给福王庄田达四万顷,后来虽然减半,但中州田亩数仍然不足,便以山东湖广之田补足。那福王贪得无厌,又奏请将张居正家产连同江都至太平沿江一带的杂税以及四川盐井榷茶之银赋等全部拨付于己,后又请求淮盐千三百引,甚至在洛阳设店铺与民争市。福王到处聚敛财富,假借巡视田庄为名,大肆圈占山东湖广田地,其信使出入于山东江楚之间,所至无不骚动。就是富庶之家亦是日夜担心资产被其侵吞抢夺,至于农户更是疲于供给。那福王在洛阳更是骄奢横暴,传言其‘日闭阁饮醇酒,其所好唯妇女倡乐’。秦中流贼起,河南大旱蝗,民不聊生,福王府中却是粮食霉烂钱贯朽坏,致使民间怨声载道,都说是先帝耗天下以肥福王!李闯王进*洛阳之时,前来洛阳的援兵纷纷说:‘福王府库金钱百万,我等却要饿着肚子死在流贼手里’,以至洛阳城内群情汹涌。李闯王入城后检视福王府,据说王府内珠宝玉石货物堆累如山,李闯王囊载车负运入卢氏山中,又用王府库金及仓廪粟米大赈饥民,并曾召集民众说:‘福王这样的人,值大灾之年仍盘剥穷人任由其冻饿而死,我因此才杀了他,这可都是为了你们啊。’放赈之后应民众之请焚毁王宫。即便李闯王真的吃掉了福王,想来也是顺应民意,应该情有可原的。”

李光壂叹道:“闯贼占据王宫之后确实曾开仓赈济灾民,救活饥民无数,致使穷人无不欢颜,附近乡镇听闻后更是日夜翘首盼闯贼前来。说那福王贪鄙情有可原,但说他到处聚敛财富,又残酷压榨洛阳民众,却是不免有些言过其实了。福王积蓄的珠宝都是神宗所赐,福王虽然身份显贵名声震动天下,但却以能守藩王制不理政事而一直被朝廷称道。他在洛阳二十多年期间不但没有祸害洛阳百姓,反而数度救济灾民,虽然不过是杯水车薪,却仍然广为洛阳士民所颂扬。万历年间他监察三省田亩,而与三省地方官吏交恶,致使王府岁入大减一事,当时可是四海传扬。若福王真的为祸洛阳,河南御使高名衡上书参乡宦曹某、褚太初、苗思顺、范良彦四恶之时,又怎会放过福王!”

眼见姜旭露出询问之色,张文耀笑道:“巡按御史高名衡参四恶一事,当时可是大快人心。”姜旭接口道:“小生前往洛阳之时,途中曾听到过关于四恶的传闻,据说其蓄养家奴数千,到处掳掠民女,所行毫无顾忌,其中甚至有挟持县令,火焚村庄之恶举,民愤极大,士民谈及无不切齿,后来被河南巡按御史一举剪除,士民无不拍手称快,至于内中详情却是不知了。”

张文耀道:“挟持县令的是南阳曹申,而火焚朱家庄的则是睢(suī)州褚太初,另外二人则是宁陵苗思顺与虞城的范良彦,其四人并称四恶。我大明内忧外患,这四人皆缙绅之家,却上不为国分忧,下不为民谋福,反倒各自蓄养家奴达数千人之多,在居所横行无忌讳,到处夺人田产,沿街掳掠妇女,但有仗义执言之人,动辄以刀剑相向,升斗小民不敢反抗,府县有司明知其罪恶累累,亦是不敢过问,致使其在乡里间愈发横行,气焰嚣张无比。”

“那南阳曹申曾为三边总制,卸任在家时其田宅数目在当地首屈一指,所蓄养仆从丁役就是在四恶之中亦是排于首位,就连那南阳县令都是其门生,县中事务无论大小都要一一向其通报,长此之下县令不胜其扰,某日乘醉酒之便对前来传信的曹家仆人怒言:‘我南阳又不是你们曹家的,我自己就不能处理一些公务嘛?’那仆人回去后自然添油加醋一番,曹申闻之大怒,立即着人将县令唤来当面数落,县令不为所屈,抗言后独往城隍庙昭告神明,曹申跟在后面,左右随从竟带刀前往闹市,沿街路人见曹申气势汹汹无不躲避,唯恐惹祸上身。县令到城隍庙后仍不屈服于曹申,更向在场围观民众大声诉说曹申诸多恶行,致使全场大哗,曹申大怒掌掴县令,县令怒号道:‘即便是杀了我也要让士民知道你诸多劣迹。’曹申恼怒之下命随从上前斩杀县令,在场民众抢下县令予以保护,那些随从竟然抽刀上前对民众行凶,幸亏有侠义之士带领民众上前夺刀,并将一干悍仆制服,及将曹申当场捉拿,士民痛恨曹申恶行乃以群殴,几乎将那曹申当场打死,县令遂将曹申投诸狱中,并闭城门搜捕曹家仆役,以致县衙监房人满为患,更从其家中搜出甲仗军械若干,县令乃具文称曹申作反,竟与士民战于城隍庙,最终失败被擒,其时巡按御史高名衡正拟奏睢州火焚朱家庄之事,乃并上疏,及圣旨下,曹申已死于狱中,因其以作反定罪,虽死亦枭首于市,其徒凡抓获者皆斩,逃走未及抓获者则不论远近一概不问。”

梁思佑欣然道:“看来是那县令以诚感动天地,使得城隍显灵,令在场士民挺身而出,能不惧豪绅悍仆,坦然面对刀剑利器,更一举擒获元凶,令南阳天地为之一清啊。”姜旭闻言呵呵一笑却是没有言语。

李光壂叹道:“南阳关键之时有义士仗义出手,使得没有在城隍庙酿成民祸,而那睢阳的朱家庄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张文耀道:“睢州褚太初家中所养健仆食客,数量不逊于南阳曹申多少,其在睢阳亦是多行不法之事,民众多受其苦,群情怒而不敢言。睢阳有大镇朱家庄,住民达百家之多,其田地与褚家相邻,褚家意欲侵吞,朱家得知消息后惊惧不已,乃向其亲戚张唯一求助。张唯一时为兵科给事中,因与褚家结仇,常带人马与褚家攻杀不已,听闻其事后,亦想侵吞朱家庄,遂带数千人到朱家庄外与褚家隔庄对垒,双方各立营寨,每日闻炮号即对阵交兵互相攻杀,如同两军作战一般,凡死伤者即放火焚之,官府明知却不敢过问。双方数日相斗无胜负,便议和罢兵,因皆不愿对方掌控朱家庄,竟然谋定同弃朱家庄而以火焚之,张唯一在村西,褚太初在村东,相约同时放火烧庄,住民有逃出来者杀死后投诸于火中,大火熄灭后各自撤兵而去,诺大朱家庄竟化为一片焦土。等到褚太初被抓,巡按御史高名衡命推官王世琇到朱家庄勘验,村中竟然有二三十名烧得浑身焦黑却仍残活之人,其奄奄一息挣扎哀嚎之惨状直令人不忍目睹,更让人惊叹的是竟然还有藏身于墙壁之间幸而存活之人,其十数日水米未进、骨形如柴,亦是离死不远。”

眼见姜旭满脸愤然之色,县丞梁思佑与主簿赵士麟亦是面面相觑一脸的惊疑,李光壂接着道:“巡按御史高名衡上疏,参河南乡宦曹某、褚太初、苗思顺、范良彦等居乡极恶,宜急剪除,并附以四恶恶款,又刻成寸许厚木板传示于世间,至今犹有人收藏于家。至于那宁陵的苗思顺与虞城的范良彦,作恶虽不及曹申、褚太初,却也在所属州县恶名昭著,其所侵夺的田宅,掳掠的妇女,不可胜数。案发时曹申死于狱中,苗思顺亦为仇家所杀,遂逮褚太初、范思顺至京。褚太初论斩,范思顺出狱而死,四恶为之覆灭,士民听到后皆拍手称快。惟兵科给事中张唯一,其与褚太初同焚朱家庄,褚太初论斩,而其竟然得以漏网,却是不知何故?难道其尚未到恶贯满盈之时?二年后流贼破睢州,张唯一渡河逃到河北,仍然无恙,并一直逍遥至今,终不知其何故使然?”

李光壂道:“那巡按御史高名衡高大人嫉恶如仇,闻四恶之劣迹即具题(题本上奏),四恶乃得铲除。其时旱蝗大灾土寇风起,我河南民众苦不堪言,福王若真如坊间所言在洛阳为富不仁作恶多端,当此艰辛之际仍无所收敛,高巡按又怎会听任其率性胡为,而不予劝谏乃至参劾?”

张文耀道:“我大明为防止靖难事重演,对藩王限制极多管束极严,不许其当官经商,不许参与地方事务,年满二十岁需即刻离京,即便当初神宗皇帝百般拖延,最终福王仍不得不就藩洛阳。又藩王在其封地亦有诸多限制,以防其谋反或祸乱当地:其有二王不得相见,万安王原居洛阳,因福王就藩,不得已迁居永安,比福王早一月遇害;有藩王不得擅离封地,即使出城省墓,亦需经有司批准后方能成行;有不得与士人结交;不得四处游荡,每月只许出游一天,出门需向有司报备;不得无故出城游玩,否则重杖相关官员,文官直至罢官,武官降职戍边;藩王除生辰外不得与有司饮酒,郡王以下不得与文武官员往来结交及岁时宴会,以致福王只有日闭阁以饮酒;王府一应事务,需经有司奏闻,钦准后方可奉行,否则治以重罪;王府官员不得聘用现任官员,需高年不第举人或落职知县;有敢骚扰当地百姓者即刻治罪;其封地不过收取田租,一般以三七、二八定收,并视田地肥沃贫瘠而定,虽较之税赋为重,却仍能活民无数;不得参与四民之业,仕宦永绝,农商莫通,即使请名请婚亦应候准,否则不得婚假。由于宗室条例极多,因过错而被废为庶人的可是不少。故此诸王之中乐善好书者百不得一,即有好饮醇酒近妇人者便称之为贤王而获奖赏。福王名满天下,被世人所瞩目,其在洛阳二十多年,莫说做出过曹申、褚太初四恶那般的恶行,就是一些小的过错也未有所耳闻,反倒因当年王府收银太少,派人往山东湖广等地清查田亩以致与当地官员交恶,最终福王退避导致王府收入大减,福王善行之名亦因此传颂于一时。因为福王日闭阁饮醇酒,其所好唯妇女倡乐,更是被朝堂称颂为贤王。然自闯贼破洛阳后,这几年关于福王贪鄙之词却是甚嚣尘上,其中多恶意中伤之言,此恐怕是那闯贼想要混淆视听,为当年吃掉福王一事找的托词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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