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压得人仿佛喘不过来气的感觉能透过镜头被白昌明察觉到, 就在康陈眼下的成跖又怎么会感受不到, 刚好那一瞬成跖的头低着, 才急急稳住没受到一点影响。
成跖不由想，康陈果然根本没有再来第二次的打算，只一场便要完美通关。
刚刚好，他也是这么想的。
跪在地上的红叶继续跪着，身姿纤弱, 身上披着白狐披风没有使她看上去丰润反而更加纤瘦, 她的头低着，第二胜不开口, 她便不能抬头。
白昌明紧紧盯着显示屏幕，道：“开始了。”
与这一声一起, 是康陈缓缓开启的嘴唇，他依旧维持着那个俯视的神态, 明明所注视的人是他一直以来捧在手心里的妹妹, 此刻，他却用一双死水一般的眼睛望着她，揣度她——她是为何而来。
所有人都在盯着康陈和成跖的动作，这一场戏拍起来，聚集的不止是导演的热情, 更是所有人的关注。
康陈说话的语调很是奇怪，像是心疼，像是安抚，又像是嘲讽, 他道：“我们是兄妹，见我为何要跪着，快起来，到哥哥这里来。”
这个腔调里被拿捏的恰到好处，如果这是剧组的演员，白昌明一定恨不得现场收音。
和他一样激动的还有周围无数的围观群众，时隔两年看到康陈演戏、听到康陈念台词，而且还是现场版，实在不能让人平静，尤其是康陈的台词功底，就连杜水天和严萌都听得起了一层鸡气疙瘩。
“我靠——”不含任何贬义，杜水天没忍住发出一声感叹，“康陈这两年是假的吧，脸没一点变就算了，这个现场感还是那么让人——”
头皮发麻。
真真正正有魄力，仿佛一开口就能将人拉进戏里的那种掌控度，距离最近体验最真切的成跖一时间整颗心都激颤起来。
和康陈搭戏的这个感觉，不得不说，真是超棒。
成跖缓缓抬起了头，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种种复杂的情绪，按照剧本，红叶在这里应该迟疑一下，而后表现出浓重的悲伤，然而镜头集中在成跖脸上，成跖白皙到近乎的透明的脸上忽然像是没忍住一般，轻轻笑了一下。
站在看成跖看的最清楚位置上的项彦光忽然心一惊，怎么可能！成跖竟然笑场了——！项彦光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想到一旦失败一次下一次压力会更大，他比成跖本人更加担忧的焦心起来。
然而出乎意料，白昌明并没有叫停。
比成跖在不该笑的时候笑起来更可怕的是，项彦光看见成跖在那一笑之后忽然唇角弧度一收，一只眼睛忽的涌了一滴泪出来。
竟然就这么接着演了下去！
……不，项彦光恍然想，这说不定本来就是成跖对角色的诠释，成跖临时做了变动，为的是演出在康陈的第二胜面前也毫不逊色的红叶。
那一滴泪在成跖的脸上只滑到一半便被他轻轻抹去，毫无声息擦掉眼泪后，红叶扬起了头，两个人相互对视。那个刹那，空气是静止的，红叶看到第二胜的眼中空无一物，而第二胜看到红叶的眼中一片安详。
如此相互漠然又空寂的对视，让人几乎要忘了，他们本来是一对从小相依为命的兄妹，那个年长的哥哥，曾经像珍爱生命一般珍爱眼前的女子。
可谁也想不到，那份温柔说来就来，康陈眼睛一眨，短短一瞬就露出了一副微笑的模样，他的眼底升起温柔，向红叶伸出手。“来，坐我身边。”
镜头随着那只手移向成跖，成跖顷刻便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他的伪音咬的十分自然，比起康陈的语调也不遑多让。“哥哥坐的是皇位。”
“是皇位，所以哥哥，只分给你一个人坐，只有你一个人。”康陈望着成跖，被拖进这束目光之中，成跖能够明白网上那些所有对康陈的赞誉里并没有水分，他几乎要相信在这里，眼前的人就是真正的第二胜，现在，他对着红叶发出了半真半假的邀请，话语里又像深情又似凉薄，矛盾，却偏偏存在。“红叶啊……快过来。”
周围静默无声，严萌不得不极为小声道：“演的真好，水天，你看见了吗？”
杜水天：“……”
没看见！他没看见！
可成跖看见了，面对第二胜的邀请，他将手伸了出去，第二胜和红叶两手相握，随即，两个人一起坐在皇位上。
第二胜道：“怎么样，下面的风景好看吗？”
红叶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颤抖，她道：“好看……可就是坐在这里，觉得特别冷。”尾音的颤动最是有力度，听的人头皮一麻，鼻尖仿佛都要跟着一酸。
白昌明原本一直关注康陈的视线硬生生被成跖这一声勾的转移了一下，随即，他看见成跖的脸上凝固着一丝笑意，眼睛里一闪一闪，隐隐有着泪光。
对视时流泪一瞬，坐在一起后反而能忍住，这是为什么？莫非要只在一开始崩溃感情流泻一瞬而之后绝不再哭？绝不再哭？等等……难道成跖打算一直到被掐死都不哭吗？
白昌明为自己的解读感到惊讶。
本来他并没有对成跖抱着能与康陈匹敌的心态，虽然觉得成跖后生可畏，但对于能和康陈一起彪戏还不落下风却并没有丝毫想法，正因为如此，成跖没按照剧本进行他也没有叫停，事实上，哪怕是成跖真的笑了场，只要康陈还在状态，他就打算继续拍下去。
但此刻，白昌明忽然觉得兴致越升越高，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下去，这次，不只是看康陈，而是看康陈和成跖两个人。
接下来，马上便是这段戏的高||潮部分，熟悉剧情的人都在屏息静静等待着，他们看着第二胜和红叶的对话继续推进，全然没有察觉出丝毫不妥之处。
项彦光对于其他人的态度惊讶不已，因为和康陈这种巨星对戏，观众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劲才让人最震惊。
这说明他们察觉不到违和感，那便是意味着，成跖在气场上没有被康陈压住，反而配合的极好，好到一个刚出道的小明星和康陈摆在一起都不会让人觉得青涩。
虽然到现在并没有人觉得成跖特别出彩，但也没有人觉得他不好，能做到这一点，成跖简直厉害的过头了。
项彦光赞叹着，眼睛也紧紧盯着拍摄进程，第二胜和红叶的对话现在已经推进到了爆发点，下一刻，再有几句台词，第二胜就会动手了。
期待，紧张。突然，项彦光被人轻轻拍了拍，回过头，是一张文静朴素带着黑框眼镜的脸。
骤然的转变让项彦光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他愣了两秒才道：“……侯老师？”
正是侯君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