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偏西，万允屋的木门打开，苏守墨和路易站在门边，送走了玛丽·雪莱和夏洛蒂·勃朗特。
“一场艰难的谈判，路易，即使垂垂老矣仍然刚强如斯，我真佩服你当年能逃出她的掌控。”
苏守墨扶着门框，像是自语一般说道。
“那没什么，boss，只是充分地运用了我的头脑。”路易指着自己的额头，“倒是你，在这花了一个下午的功夫，不要紧么？”
路易素来知道这位boss，一贯要花上人生中绝大部分的时间吃喝玩乐，按他的话说，这叫用“快乐而肥胖的家居男孩”的特质来稳定自己的精神，防止【失控】的发生。像上周那样的大战大概要休养一周，而昨天施展的力量大概也够他休息一天的了。
“不妨事的。雪莱夫人应该是专挑了我们两个都急于去解决斯利古德的时候上门，我早有心理准备。既然彻底解决了混血氏族的问题，那便不能说是全无收获。”
“既然这样，boss，是不是那姑娘的训练也该结束了？”
“啊。”苏守墨短促地叫了一声，一拍额头：“对，你说得对，路易，刚好到了我给她预设的时间。”
他伸手一握，仿佛拉开一扇不可见的门，斯黛拉就贴着这门板跌了出来，扶着柜台坐倒在地上。
少女甫一落地，便看到苏守墨带着一抹尴尬的笑意：“虽然条件比较简陋，但这个空间是为了让你认知到零素材构造的难度，我想等吃完晚饭，你可以从简单一点的……”
话音未落，门里又掉出来一个玻璃瓶。
瓶子摔在地上，并未裂开，而是滚了起来。随着这滚动，其中充盈的黑色液体摇荡起来，几星几点地放出若隐若现的光，有如宇宙翻腾，群星明灭。
苏守墨即刻住口，赞叹道：“100分！奇迹，斯黛拉，你居然从无到有地创造出一个瓶子，把整个诡域装在了里面。”
少女幽怨地抬头：“你没有给这个虚幻的世界设计出口，不管我怎么喊都没人放我出来。”
苏守墨打了个哈哈，揽着路易的肩膀说道：“那是……那是因为我们这样的构造者，都得习惯孤独。”
斯黛拉哼唧着说道：“骗子。”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啦，正是因为孤独，我们才更要想办法欺骗这个世界啊。”
斯黛拉愕然发现，这句话竟然是苏守墨今天所说的一切话语里，最诚恳的一句。
——
“并轨。”苏守墨轻轻地说了一句。
身周没有半点空气或物体的摇动，但斯黛拉瞬间感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卓然不同的世界。
空气中流淌着呛人的烟气，回荡着嘈杂的人声，街上不知不觉地已经被黄昏时分归家的贫民们挤满。
她有所明悟，平常所居的【万允屋】的这一部分，是与现实剥离开的，而现在所处的这间屋子，显然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可随心变幻的多功能房间。
“路易。”苏守墨轻声吩咐，后者便伸手一招，从货柜里飞出一大张地图，平展地铺开，贴在走廊的墙上。
斯黛拉抬头看过去，是全伦敦的地图，上面正游荡着一道蓝色的轨迹，从这轨迹周边冒出几个鲜红的小点。
“大手笔。”路易喃喃地说道。
“别呆着，从这几个点，估算一下斯利古德需要多大的一个法阵。”
路易伸出三指按在自己的胸口，拇指在上，两指在下，成一个正三角形，片刻后他上前一步，近乎切着整副地图的边缘画了一个大圆。
对着这个大圆，苏守墨屈伸了几下手指，随即放弃了，扭头说道：“路易，你怎么不顺便算一下他会布置多少个仪式？”
路易摇了摇头：“根据查拉图他们发现的仪式点推算，足有接近两百个，但实际上以伦敦的命运浓度，四十五个就足够了。”
他拉开柜台后面的抽屉，伸过手去抓满了两大把便士，把小银币们像生了根一样一个个贴在地图上。
苏守墨拉起斯黛拉，自己坐在柜台上，打量着地图，忽然间右手握拳，用力地在左手掌心中一拍。
“这不就是扫雷吗！”
他左右打量了一下两人，确定他们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便轻松地笑了笑。
“别在意那么多，斯黛拉，你的成长比我预料的要快，那么就由你和艾莉一起负责其中的十个，路易负责二十个点，剩下的交给我。为了不刻意惊动其他人，我们遵守一下《保密法》，在日落后开始行动。”
斯黛拉愣了一下，拽住了苏守墨的袖子：“等等，boss……”她选择了路易一样的称呼，“……我为什么也要，算了，我到了这些仪式点要做什么？”
“做你想做的事，姑娘，摧毁它，解构它，干扰它，掠夺它，任君自择。你只要传达出一个信息，我们万允屋正在竭尽全力地破坏斯利古德的邪恶阴谋。”
“那其实意味着，你并不打算破坏……？”斯黛拉的眼皮跳了几跳。
“嘘。”苏守墨伸指在唇前比了一下，抓起柜上的招财猫，塞进斯黛拉的手中。
“不管你还是查拉图，如有半神层级的敌人出现，无需担忧，【我】会亲临。”
——
鲁道夫正在画布上挥毫泼彩。
他全无线稿，只是凭着脑海中若有若无的一丝感觉落下第一笔，随后的图像便自然地从他笔下源源不断地流出。涂在画布上的血迹逐渐因干涸而变色，他便用更鲜亮的颜色覆盖上去，直到日已西斜，房门被陡然破开，一个女孩的影子拉得很长，正落在他狰狞的画作上。
“你在画什么？鲁道夫，你没有忘记我白天对你说的话吧？”
黑色的长蛇吐着带烟气的信子，温顺地缠在她的上身。鲁道夫停住画笔，僵硬地转过身，口中吐露出不属于他的声音。
“愚昧的谎言之女，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就是你的终末么？”
他让开一步，把画布扶立起来，其上的情景正是：
黑气缭绕之下，四分五裂，正被鲜血的怪物分食的女孩。
下一刻，落日陡沉一分，天空中最后的光华也被敛藏，黑夜占据了世界的主导。
女孩冷笑一声，手中的长蛇消失不见，又仿佛融入了这片逐渐浓稠的黑暗，因而无处不是它的毒牙所在。
“抱歉，天太黑了，我什么都没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