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夜幕下,微弱的光不属于星辰,来自近前或者遥远。
夜风很大,呼啸在破烂的巷陌中,声音如同厉鬼在绝望的哭嚎。
棚户上固定不牢靠的木板哒哒作响,如同胆颤者的牙冠在颤抖。
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嘴唇干裂,纤细的手掌死死握着半截粗糙的杂粮大饼,躲在一座倒塌的棚户墙边。
“找到她,这几天在我们这里白吃那么多大饼,就这样跑了,真是该死。”这是某人在粗狂地咒骂。
有一群人拿着火把,提着棍棒,正沿着大街搜寻小女孩。
他们的脚步声,在小女孩的耳旁中,由远及近,夹杂着尖锐的风声,如同鬼差索命的脚步。
来自火把的光越来越亮,意味着他们越找越近。小女孩将头埋得更低。
她所在的废墟墙壁后方,就是这条宽阔的大街,可惜墙壁将这里封成死胡同,无法通过。
即使小女孩爬过墙壁,大街的视野也太宽敞,没有遮蔽物,只要她一露头,必然暴露在这群搜寻者眼中。
不要抱有侥幸,她可能在翻墙的过程中就暴露。之后,虚弱的她,绝对跑不过那些健壮成年人。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看那个小婊砸模样不错,好心收留,请她吃住,还给她安排工作。可她却不领情。”这是尖细的中年女声。
“当初知道她这般不老实,就应该让我直接办了她。”
有另一个中年男子邪笑的声音。
“你个泼皮破烂户,也不照照镜子。这么好的苗子,一番调教,初次接客至少能赚三四十苏元。你铁公鸡一毛不拔,愿意掏钱?”尖细的女声再次响起,来自一位老鸨。
他们是一群人口贩子和一位老鸨,正在合作搜寻不小心丢失的猎物。
火把的光越来越近,照在各种材料横七竖八搭建的棚户墙上,倒映出不规则棱角的光影,如同一把锯齿。火把随人移动,锯齿也在不断拉扯,割裂着灰黑与黄白。
尖锐的火光,最终还是照在小女孩沾灰的小脸上。这意味着她终于被人发现了。
“哈哈,我先找到她。”是那位邪笑的中年男子。
其他人也注意到小女孩的方位,都快速向这堵墙壁靠拢过来。
小女孩似乎无处可逃,放弃挣扎,蹲在地上没有起身。邪笑男子得意地张开双手,直接扑上去,如同巨大的黑影压上来。
小女孩始终默不作声。她突然转身钻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邪笑男子没有收住力气,一头装在了墙壁上。
原来她身后隐藏着一个破洞,并不大,刚好可以让她娇小的身躯穿过。破洞的另一边,就是宽阔的大街。
她早就发现这个破洞,却始终不动,一直静静等待那些人的靠近,等待那些人彻底离开大街。
只有将这些人全部引到墙壁边上,小女孩才有可能穿过无人看守的大街,重新影入另一边的幽深巷陌。
如此手段,
并不是高深的计谋,但需要小女孩有胆大镇定的头脑,灵活的反应力,这是难能可贵的天赋素质。
“你个不中用的,连这么小个人都抓不住。”老鸨回头咒骂,“这下跑到另一边的巷子里,更难找了。”
邪笑男子揉了揉脑袋,沉默片刻,说道:“我记得刚才小李子跟我说,他要小解,就在那边的墙角。”
他所指的方向,正是小女孩跑入另一边的小巷。
……
小女孩以为自己就要甩开那些人,稍稍露出放松的神情,步伐急促,但比以前轻快许多。
可下一瞬间,她的瞳孔收缩,微光下,眼眸中突然倒影出一个黑影,再次拦住她的去路。
……
小女孩被赶回大街上,团团包围,无路可逃。
她死死拽着手中的大饼,干咬着嘴唇,额头低垂,目光灰暗。
“哟,跑出来还不忘带上你赵妈烙的大饼,喜欢吃大饼吧。”那位邪笑男子注意到小女孩手中的大饼,贱兮兮地说,“你只要乖乖跟你赵妈妈回家,不就可以天天吃大饼了吗?”
“是呀,只要表现得好,以后不只有赵妈的大饼吃,还会有哥哥们送的营养品。”有人跟着邪恶地打趣。
赵妈,是这位老鸨的称号。
“她不老实,还是直接打一顿。注意别划伤了那值钱的脸蛋,还指望她接客做生意呢。”老鸨狠狠道。
“赵妈放心好了,爷精通各种棍法,都是一流。”邪笑的中年男子,是这群男人的头头,率先表态。
于是,棍棒无情地挥下,夜风凄厉地呼嚎……
……
大街转角处,有更加明亮的光,从远方而来。那是一辆越野车的车灯。
苏柄驾驶着越野车,车厢里装满各种物资,行驶在前方三曲城城门的路上。
他看到前方道路上似乎围着一群人,用棍子殴打着什么人。
车灯在原本漆黑的环境中,格外耀眼,远比那些人手中的火把要光明。区区小火苗,在强烈车灯下,光线如同笑话。
打人的那帮人,被突然出现的刺目光亮照射着,偏头眯着眼睛,挥舞的棍棒尴尬地收起来,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废土上,大多数人连温饱都困难,能坐在汽车里的,绝对不是普通人。要么与大人物有关,要么是拿枪的。两者都不好惹。
在阴暗的角落中,他们可以当横行霸道的地头蛇;但在光鲜的台面上,他们只是卑微而弱小的老鼠。
当他们看清这辆徐徐驶来的车,线条格外威武霸气时,就更加不敢喘大气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型号,但很高级的样子,甚至比城主家的车都帅。
苏柄看见他们一直杵在这里,虽不清楚打人原委,但打算鸣笛驱散开来。
他不是一个爱管闲事之人,只是碰巧看见,总不能视若无睹。
突然响起的鸣笛声,比周围的风声更加尖
锐刺耳,他们顿时吓得缩起脖子。
“大爷,我们这就走,不挡您的道。”
此时这些人的头头反应过来,哪里还敢露出一丝邪笑,竟瞬间换成老实汉子的面孔。
“走……走,走。”
几人相互推搡,慌乱地抬起已经被打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准备离开。
就在他们即将消失在小巷的黑暗中时,一声枪响,打破风声。
“当我眼瞎呢,没看出你们抬走的人,就是你们刚才打的人?还想抬回去继续打?”
苏柄从车中走下来,手枪从头顶放下,指向他们。
那些歹人顿时被吓得四散而逃,直接将抬着的人丢在地上。
……
从棍棒落下开始,小女孩一直双手抱头,趴着地上,似乎这样就能屏蔽外界带来的恶与痛。
这段漫长混沌的时间,她听见了很多声音。
最初是棍棒敲打皮肉和地面的声音,其中夹杂着老鸨的咒骂,其他人的恶语,还有不绝的凄厉风声。
当听到汽车驶来的声音时,之前难听的声音竟全都安静。不久又响起喇叭声,后来更是响起枪声,随后是四散而逃的脚步声。
现在有脚步声,正向她靠近。
以前那些人不断放大的脚步声,让她心乱;可此时响起的脚步声,竟让她有了一丝心安。这很奇妙。
“你伤势怎样?还能自己起来吗?”这是很清朗的声音,感觉截然不同,宛若沙漠中的清泉。
小姑娘艰难地抬起头。她看见身前站着一位身穿笔挺军服的人,外貌出人意外得年轻,很帅气,很英武。
可能是被打得太重,她本想多看那人一眼,可下一瞬间,眼眶就不自觉地闭上。
意识丧失前一刻,她似乎感觉到那人靠得更加近了,能听见他的呼吸声。那人似乎还抚摸她的脸颊,还说了些什么,又将她抱起,怀抱很温暖。
……
“你伤势怎样?还能自己起来吗?”那些打人者走了后,苏柄靠近倒地者。
那人抬头看来他一眼,然后就晕了。
“喂,这就晕了?”苏柄吐槽。
他伸手搓开那人脸蛋上沾满的灰尘,这才通过面容,确定她是一位长相还不错的少女。
“我正在跑路,怎么顺道还救下一个人?”苏柄看着倒在地上,似乎昏迷的女孩,满头雾水。
思索片刻,苏柄把她抱到副驾驶位上来。
“也不知道是你运气好呢,还是运气差呢。”苏柄自语,“遇见我,至少还能把你救下来。”
“但时间又不对,早几天,我还能把你送去看军医。可我现在都要跑路了,给你看军医别指望。”
其实现在送去看军医,也不是难事。只是苏柄要跑路,这个被他留下的小女孩,将来说不定会受到牵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