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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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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梵路强忍身体不适, 正站起准备应战,看见来人却意外地愣住了。

“仙人哥哥!真的是你!”

白梵路猛松口气,刚想唤一声“小六”,就按住腹部身不由己连退两步, 右手恰好撑在身后的石壁上。

轰隆!一阵更加猛烈的巨响。

魔气裂隙上那个透明法阵突然间急速转动起来, 甬道里回旋着龙吟海啸般震耳欲聋的声音, 整个大地仿佛随之急剧震颤。

但白梵路很快发现, 并不是地在颤, 而是他自己。

小六大步上前一把拽住白梵路的手,“我们得快点出去!”

白梵路咬咬牙, 闭眼又睁开,强压下腹部的翻江倒海, 可刚被拉着跑出两步, 脚下忽而不受控制一软, 小六察觉他不对劲,不由分说就将他打横抱起来,大步往外跑。

白梵路是实在无力抗拒了, 任由他抱着, 感觉喉间有血腥气在一阵接一阵上涌, 他强自咽下, 同时暗中以灵力相抗。

甬道里不见光,不知跑了多久,身后依然能清楚听见那种自地底深处传来的咆哮,宛似活物般的魔气裂隙再次浮现脑海,让白梵路莫名心慌。

若照原著,云湛他们会在这里迷路,但这回庆幸有吱吱在前边带路, 小六跟着它一路疾奔,终于看到了光亮。

“找到出口了!”小六刚要过去。

白梵路突然一手按在他肩膀,“等等。”

出口的暗门应当是关着的,现在却大敞开,那只能说明……外面已经有人在守株待兔,并且还是明守。

来不及阻止,吱吱先一步跑出洞口,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它被抓住了。

白梵路和小六默然对视一眼。

小六轻轻放下白梵路,握了握他的手,略一摇头。

我出去,他们不知道你在这里。

他用口型这样说道。

白梵路领会了他的意思,但他同样也是摇头。

以他的推断,地下闹出这么大动静,对方不可能完全没感觉。而且从游街祭祀事件看,对方目标十有八九是自己,与小六无关。

既如此,他躲藏便毫无意义,小六又才侥幸逃脱,他也没法放任他再替自己去无辜涉险。

白梵路一个闪身,趁小六不备,已经从洞口跃了出去。

外边并没有想象中的层层包围,只有一名着绛紫华服的青年,闲适地靠坐在轮椅里,怀抱着似乎熟睡的小白猴,身边再无他人。

若不是那两根冷白修长的手指正扼在小猴咽喉,若不是周遭墓碑遍野瘴气缭绕,这画面看上去,竟恍然有斯人遗世、故友重逢之感。

瀛洲城主,魏蔺。他此时脸上神情,的确给白梵路这样的错觉。

小六到底是不肯依白梵路暗示,也跟在后头出来了,白梵路挡住他,对着魏蔺道,“阁下目标是我,何必为难旁人?”

“白公子果真爽快,那孤便如你所愿,不与他计较,请吧!”

魏蔺说着,转过轮椅,“不过这小猴儿好生可爱,我喜欢得紧,便留下了。”

白公子?魏蔺果然是冲着他来的,可他又怎会知晓他姓氏呢?

白梵路暗自思索,魔气裂隙刚刚才被封印,法阵对魏蔺的影响不会立即生效,现在要和他对打,胜算太低。

而从魏蔺目前这态度,倒不太像是要对自己做什么的,否则他完全可以马上动手,何必大费周章亲自等在这里“请”他?

白梵路飞快考虑后,转身对小六道,“我同他去,你到客栈等我,若一日之后我不来,你就回东昌。”

“哥哥……”

白梵路摇摇头,拍拍小六肩膀,“放心。”

魏蔺操纵轮椅,白梵路就不远不近跟在他后面,两人一路没说话。

也不知是否有强敌在侧、身心紧绷的原因,方才那种不适感已逐渐调整过来,又如上次,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惜瞬移术失灵了,否则完全可以趁机逃走,但白梵路转念一想也不可行,毕竟小六还在呢。眼下只能老老实实跟对方回去,深入敌后再随机应变。

待出了义庄,白梵路见到小路两侧一众侍从在等候。白梵路被引上一辆马车,同魏蔺坐在一处,面对面。

魏蔺双腿不便,白梵路看他被侍从搀扶上马车时,心中估量对手实力,很难将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残疾青年和书里描述曾称雄一方的人界霸主联系起来。

不过,当侍从合上车帘,魏蔺微抬眸朝白梵路看来,那眼神里杀气一闪而逝,如寒光柝柝,将堪堪一副病容映衬得棱角分明,仿佛与生俱来就是叫人畏惧与臣服的。

白梵路打量对方的时候,魏蔺的视线同样不加掩饰落在他身上,似笑非笑间饶有兴味,神色沉沉叫人心生戒备。

但他并不开口,只是单手抚摸膝上小白猴,动作随着车身轻晃,漫不经心。

白梵路不知吱吱现在如何,但它毛色如雪,外表看来并未受伤。

略一思忖,白梵路先道,“敢问城主……是如何知晓鄙人姓氏?”

魏蔺轻笑一声,“白君冥?”

对方突然说出这个名字,白梵路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意识到他说的这个名字是谁。

魔界长老,原著最大的反派,穿过来第一天就和他干了一架的那个红眼魔物,就叫白君冥。

他怎会将他认作白君冥?

“传闻‘冥公子’神出鬼没,行事虽张扬狂放,却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今日一见,公子光风霁月,倒有些名不符实了。”

白梵路整理思绪,淡然笑道,“诡幻之术,真真假假阁下想来心中有数,何必拐弯抹角来试探我呢?”

虽不知对方怎会将他错认成“白君冥”,但现在没弄清前因后果前,白梵路也只能和他打打太极。

魏蔺薄唇微勾,不甚在意地眯了眯眼,白梵路一直在注意看他,这时觉得他那双眼与众不同,瞳孔的颜色似乎很淡,在微微眯起的时候,让白梵路觉得……这个人眼神虽狠,却留于表象,实际内里并没几分神采,像个半盲之人。

原著里只说了魏蔺在打仗时落下腿疾,没说他眼睛不好,而关于他与白君冥之间有什么联系,更是提都没提的。

白梵路趁着魏蔺不说话,把小说这部分剧情再快速回忆一遍,也只得到瀛洲城主为救其宠爱的鲛人,以活人生祭,堕入魔道,被男主所杀的剧情。

但他既已堕入魔道,若误认为自己是白君冥,照理都是魔,也不应再起干戈才对。

除非,对方早已看穿了他现在修仙者的身份,断定他在撒谎。

白梵路仔细一想,又谈不上撒谎,因为他才第一次见魏蔺,从未对他表露过身份,且他自进入瀛洲城起,就注意收敛灵气,除非修为极高之人,否则很难仅凭目测就辨认出是仙是魔的,莫非原主之前……

不对!

白梵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自己的确曾和一个人说过,他是白君冥。

那个采花贼!

彼时他为了威慑对方,谎称自己是白君冥,因为他不能对外坦言魔族少主的身份,只能换个足以让人忌惮的挡箭牌。

且白君冥恰恰极擅化形之术,行事作风又乖张难测,正好容易混淆虚实。

但魏蔺怎会知道?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那个采花贼就被小六一击毙命了,尸体还是心腹庭奴处理的,系统也说任务完成了,理当不会再死而复生。

白梵路脑中思绪万千,回视魏蔺那双淡色的眼,试图从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但可惜的是,一无所获。

而与他同样,对方也在探究他,不知是否看透什么。

总之两人都没再说话。

马车行至城主府邸前,白梵路这次是直接走进了那道正门,先前他在外看见的那两名守门侍卫依旧恭恭敬敬站着。

白梵路走过他们身边时,似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那俩人始终低垂着头,看不清脸。

进门刹那,一股明显的波动,这外围有层结界,进来容易,出去恐怕难了。

“白公子请。”

魏蔺在白梵路前方,辗转轮椅时发出嘎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他转向右侧回廊,白梵路跟随其后。

这座宅邸比外面看起来更大,回廊小桥狭道一条又一条,房间也经过了无数,白梵路在心里默默记下来路,直到得一座红木雕花小楼前,轮椅才停下来。

这座小楼与众不同,位于一潭碧水中央,充盈的水汽被某种神秘力量不间断往上翻卷,形成一道屏障宛如海潮,只在小楼入口留下可供穿行的通路。

这种环境,白梵路能预料里面住的是谁。

瀛洲城主夫人,东海鲛人河桑。

同时也是在祭祀轿辇上替他说话、又对他回头一顾的人。

进得门内,屋里只有一道人影斜靠榻上,应当就是河桑无疑了。只见他单手撑着太阳穴,双眼微闭,身上水色薄衫衬出身形婉转,不胜娇柔。

传说鲛人一族无论男女皆是美貌非凡,这位河桑能获得魏蔺独宠,自然也不是寻常样貌。

听到轮椅声,河桑睁开眼,微微坐起。随着他动作,一只白兔从榻上跳了下来,一闪躲进帘子后。

白梵路头回见到传说中的美人鱼,目光下意识先落在河桑裙摆,水色曳地长裙铺展开,看不出下身是鱼尾还是人腿。

“白公子,抱歉用这种方式请你过来。”

河桑开口,声音还是那种嘶哑不明的,鲛人天生拥有美妙的嗓音,但河桑久居陆地,嗓子是毁了。

“东海一别,已十年有二,能再见恩公,河桑三生有幸。”

听到这话,白梵路先是惊疑,而后突然就有点悟过来,莫非与白君冥有过渊源的并非魏蔺,而是这位鲛人,而“请”他来的也是他。

可白梵路自认与白君冥并无相似处,为什么河桑与自己才见一面,却认错了。

除非有一种可能,白君冥与河桑认识时冒用了自己的样子。

可他这么做有什么动机?

但无论如何,白梵路知道不能承认自己并非白君冥,魏蔺现在就在他身后。

那种让他如芒刺在背的目光,如果有实质,定会是把杀人于无形的刀。魏蔺对他有很强的敌意,虽不知这敌意从何而起。

白梵路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注视河桑,这两人相比,鲛人的危险系数明显低很多。

书里写他没什么战斗力,鲛人天性软弱,魏蔺心狠手辣却对河桑百依百顺,只是活人生祭一事,河桑无力阻拦,魏蔺就一意孤行了。

原著里云湛杀掉魏蔺后,河桑失去庇护,在备受压迫的民众发起暴乱前自戮。

这个角色总体来说是个傻白甜式的炮灰,白梵路决定寻求与他暂时合作的可能。

虽说剧情现在因为自己的原因变得奇奇怪怪,但角色人设目前看来都正常,除开自己这个魂穿者以外。

河桑倒是也会察言观色,很快从白梵路为难的表情和略微偏头的动作中领会他的意思,对魏蔺道,“主君,可否留恩公与我叙叙旧?”

魏蔺没发表反对意见,驱动轮椅便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白梵路暗暗松口气,“多谢。”

河桑温柔浅笑,“恩公可是有话想与我说?”

鲛人的瞳孔和嘴唇都是种极浅的近乎透明的水蓝色,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滴纯净无垢的水珠,仿佛轻易就能被任何人看穿。

而魏蔺的离去,似乎也让河桑能够卸去掩饰,饶是白梵路再迟钝再没经验,对方眼里那种过于炽热的光,还是让他心头重重地一跳。

这种情感从以单纯无害著称的鲛人眼中流露出来,委实太过直接与明白,这下白梵路是知道,他若继续强装白君冥,恐怕将很难收场了。

“夫人,”白梵路顿了顿,“很抱歉,但我并非白君冥,不过……我可以帮你找到他。”

“你……你不是白公子?”

河桑满含期待的表情瞬间覆满失望,像是自云端跌下,无比怅然。

“我也姓白,白君冥是我舅父。”

白梵路没说谎,现任魔界长老,确实是原主母亲的亲弟弟。

河桑既唤白君冥为“恩公”,有这重身份在,他就算只是个外甥,应该也暂时不会有危险。

不过,白梵路还是留了一手,特意没说出自己的名字,以防传出去。

果然,河桑听到白梵路的话,眼神里又生出希冀,“原来如此。”

“所以夫人如果想,我现在就可以将舅父从魔都请来。”

顺利的话,最好能直接放他走。

不过河桑却没有如他期待地顺着往后说,而是神色一黯,微微垂下眼,“……主君不在,公子可否不要叫我夫人?……就唤我河桑,我……我唤你白大哥可以吗?”

白梵路想了想,也无不可,便道,“好,河桑。”

不过这河桑胆子也够大的,他怎么知道魏蔺不会偷听他们谈话?

但这时,白梵路也意识到一个问题,以魏蔺对河桑的独占欲,他如何能放心让他们共处一室?且自己的身份还是河桑心心念念的“恩公”?

这两个人……

白梵路正思索,这时响起轻轻的叩门声,有位侍女走了进来,在案上放下一只药碗,以及一个茶杯,就退了出去。

“白大哥,请用茶。”河桑道,自己先端起那碗黑漆漆的药。

原著里,河桑是因为亲眼见到魏蔺操纵尸体,才知一直以来喝的药其实都是活人精血,不忍他再继续错下去,在双方对战时,挡在原主面前。

等等……“挡在原主面前”?

白梵路记得这处描写,当时还以为作者写错了,不是应该挡在魏蔺面前?难道,这里就在暗示河桑和原主有关系?

不不,现在看来应该是和白君冥。

白梵路逻辑混乱了,这剧情怎么越捅越深,他都快见不着底了。

“白大哥,在想什么?”

河桑问,白梵路收敛心神,看向他推来的那杯茶。

本不想动它的,稍作犹豫,白梵路还是将茶杯端起来。

河桑对他略一点头,看都不看就将手中药碗一饮而尽,不过喝完放下,还是可见的皱起眉,药的味道显然不怎么好。

白梵路则趁他喝药的功夫,利用障眼法将茶水倾进了袖子里。

方才说话被打断,白梵路主动问,“河桑怎的要吃药?可是身体抱恙?”

河桑摇摇头,“老毛病了,当年恩公救我时……哦,可能他也未曾与白大哥提起过吧?”

白梵路的确是不知道,书中只写了河桑体弱多病,命不久矣,魏蔺为了逆天改命,入魔道修诡术,以九十九生魂祭祀,妄图让河桑能够获得永生。

但河桑究竟为何体弱,却不得而知。

“恩公大概已经忘了我了。”河桑又喃喃,惨淡一笑。只见他臻首微垂,眉目含愁,确是我见犹怜。

白梵路道,“舅父定是记得你的,但他未必会与我这个小辈说起那些。”

“这……也是。”河桑面色微红,“是我痴傻了,让白大哥见笑。”

“哪里,”白梵路顿了顿,“恕我冒昧,不知河桑与我舅父当年是如何相识的?”

提到当年,河桑神情不无怀念,“我虽是鲛人,却生来残缺,没有鲛珠,理应活不过成年,但我母亲说,东海之滨会遇到我的恩人,能够救我一命。”

白梵路颔首,那恩人多半就是指白君冥了。

“那日我在海边晕厥,醒来便见到恩公,他给了我一块灵石,说是可以替代鲛珠,为我续命。”

“灵石?”

“嗯,恩公是这样说的,但我也未曾见过是什么样的,他说将它封在我体内了。”

白梵路点头,却又不解,“那你为何现在还是这般虚弱?”

“鲛人族本应生活在东海之中、水汽充盈之地,可我却……”

白梵路明白了,因为魏蔺不肯放他回归海里,一直这样在人界生存,难怪会病弱不堪,也难怪魏蔺非要逆天而为,不惜残害那么多无辜者,硬是要将他强留在身边。

不过,白梵路还有一件事想不通,“河桑为何会将我错认成舅父呢?我与他长得并不相像。”

“不像吗?”河桑诧异,继而又摇头,“很像,但……仔细一瞧,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白梵路现在可以肯定,白君冥果然是用了幻形之术,他变成了自己的样子,但他们两人的气质迥异,河桑才会开始认错,现在又说不是同一人。

但白君冥何以好端端地要变成他的样子?白梵路却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河桑又道,“不过白大哥,我并非是见到你,才将你认成恩公的,而是你自己说,你是‘冥公子’的呀。”

闻言,白梵路淡然的神情略略僵硬。

河桑凝视他变换的表情,忽然抬头,看向外面。

轮椅咯吱转动,像生锈的锯齿划过木材的声音,白梵路心头一紧,微微收手,魏蔺已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他一手搁在轮椅上,另一手提着个鸟笼子,但里面关的并不是飞鸟,而是蜷缩成一团的小白猴。

白梵路皱眉,看向魏蔺。

魏蔺的表情似笑非笑,“叙完旧了?”他是对河桑说的,不同于脸上莫测的神色,语气温和。

河桑轻声道,“主君,别为难他。”

他这样说的时候,魏蔺对他伸手,河桑便站起来,缓缓走到轮椅前,蹲下身,伏在他膝上,像敬奉神明一样虔诚地仰视他。

白梵路这才看清了,河桑下半身是人腿,但他走路极慢,一步步好似踩在刀尖上,异常艰难。

魏蔺轻轻抚摸河桑淡蓝色的长发,“放心,孤只是有事向他请教。”

说着,魏蔺抬手一挥,白梵路警觉地后退一步,就见两人之间一团黑气逐步散开,竟缓缓浮现出悬空的影来。

从影像的视角,只能看见白衣男子敞开的衣襟下,大片白皙泛红的肌肤,以及一个低角度的侧脸,轻咬的嘴唇正说着,“你过来,我告诉你。”

白梵路眼睛微微睁大。

画面里的人唇如花瓣,诱人之极,只听他缓缓道,“我是……‘冥公子’……”

到这里,戛然而止。

这人,无疑是白梵路自己。

所以,真是因为那个采花贼!

魏蔺和他是什么关系?又怎会有那人临死前的影像?

传说有些魔族可以怨念记录生前画面,留给同源的魔族,以作复仇之用。

白梵路感到了不妙。没想到隐藏支线和主线,居然还能串线?

所以,系统在他完成支线任务“恶有恶报”时,提到解锁隐藏事件,莫非是这个意思?

“春风得意马蹄疾”好理解,他得到马就算达成了,那“镜花水月原非真”……

“敢问白公子,对舍弟之死有何见解?”

白梵路总算把这些事情串起来了,脑细胞也是不堪重负。

所以那个采花贼恰好是瀛洲城主的弟弟,自己明明想暗搓搓搞事情,却其实早在进城那刻就已经被盯上了,所以才有突如其来的游街祭祀。

再然后,自己冒用的身份又恰巧是河桑的救命恩人,于是河桑想救他,城主却想害他,两口子大概暗地里还互相争执过,最后的结果还是把自己弄到这里来了。

白梵路无需争辩,那段影像里没有出现小六的脸,因为他当时在采花贼背后,不幸中的万幸。

“的确是我所为,”白梵路承认道,“但我那位朋友无辜,我也敢问城主,今日为何要抓他?”

魏蔺挑眉,“他胆大妄为,冒犯于孤,难道不该抓么?”

“我以为城主是为了引我上钩,”白梵路笑,“看来是我想多了。”

“呵!”魏蔺也扯了扯唇角,“只是没料到,白公子也是个多情之人。”

伏在他膝上的河桑肩膀稍稍颤动了一下。

魏蔺安抚地轻拍他,“夫人可是累了?既服了药,就先歇息吧。”

“白大哥他……”

“无妨,只是留他在府上做客几日,之后孤会亲自送他出城。”

什么?白梵路精神一振,刚刚兴师问罪,现在却说要送他出城?

恐怕没这么简单,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公子请。”

白梵路做出让一步的姿势,“城主请。”

魏蔺也不多言,控制轮椅出门,白梵路在他后面,回头看时,河桑已经面朝里背对他躺下了。

有位侍女在旁替他拉下帘子,然后转身朝这边走来。

纱帘轻扬,侍女低垂头莲步轻移,一切看似稀松寻常,可白梵路却觉得哪里古怪。

突然,一道白影自帘后闪出,之前看见的那只兔子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直朝侍女脚前蹦去,被踢到身体挣扎几下,打个滚又躲进帘子里。

“……”白梵路微皱眉。

出了湖心小筑,魏蔺似乎不打算理他,径直转动轮椅往回廊另一边走去。

白梵路拿不准他刚说得是真是假,但也不能等着夜长梦多,他还是跟上去,道,“城主,令弟的事我很遗憾,但……”

“孤知道,”魏蔺轮椅一转,回过身面对他,神色淡淡,“他是死有余辜,白公子在担心什么?担心孤找你寻仇?”

“……”白梵路无法立刻回答,他没想到魏蔺会如此直接,而这位魏城主所言,说实在,他暂时辨不出真假。

“白公子且放宽心,在此小住几日便好,至于那位少年,若公子想念,孤便派人领他来见你。”

白梵路立刻道,“不必了。”

“如此甚好。”

魏蔺淡笑着离开,白梵路感到他刚才那句话里的威胁,他现在没别的选择,只能静观其变。

也不知那魔气裂隙和封印法阵,到底有没有被发现?

“公子这边请。”

侍女在旁道,白梵路跟随她进入一间厢房。他还想问话,那侍女却低着头快步退出去了。

白梵路在桌边坐下,桌子正中端正地摆着茶壶茶杯,白梵路倒了杯茶,手指蘸取茶水在桌面轻扣两下,那茶水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红色。

白梵路将手指凑近,淡淡的血腥气。

是障眼法,白梵路环视一周,起身往外走。管中窥豹,刚刚动用那一点灵力试探,白梵路已经发现这座府邸大有问题。

原著中,云湛和原主二人一到瀛洲,就察觉城主府魔气环伺,直接趁夜潜进去一探究竟,但是被魏蔺发现,没来得及深查,就被关进了暗牢,后来封印裂隙后再与魏蔺一战,则是在府邸之外。

白梵路走出屋,环顾四周,回廊是回廊,房间是房间,佩刀巡逻的侍从,静默穿行的侍女……

看似处处寻常,却又处处透着不同寻常。

白梵路回忆进门时那道结界、门口古怪的守门人、刚刚与他擦身而过的侍女、还有那杯……血茶。

突然,白梵路意识到什么,猛地瞪起眼,双拳紧握,往房中连退数步。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结界里,这红墙碧瓦的官家府邸中,放眼望去,竟没有一个活人!

白梵路这时是真切感受到了害怕。

宛如丧尸电影里的桥段在身边真切上演,那些侍女、侍从各司其职,活死人般在这座宅邸里走来走去。

他们明明低着头,但白梵活仿佛能感觉无数道目光在暗处贪婪地窥伺自己,只待一道指令下,就全数扑上来撕咬他。

白梵路毛骨悚然,迅速回到刚才的房间,关门,刚要在门上下一道禁制,又止住了。

如果魏蔺真想要做什么,在他的地盘他的结界里,一道禁制仅仅是螳臂当车,反而会直接泄露自己目前仙人的身份,失去唯一与对方周旋的砝码。

白梵路索性沉下心,凝神静坐,刚刚在地下封印魔气裂隙的时候,他身体有异,现在先迅速调整一番。

手腕上的苍堇,旋转的丝带中隐隐带上一抹暗金色,丝线的数量增加到三根,似乎是吸收到什么东西。

会是来自魔气封印吗?

苍堇的变化一定程度代表这副身体的变化,白梵路闭上眼,只觉体内灵气运转通畅。

与此同时,那股巨蟒般的力量却并未消失,似乎还生长得更强壮了,最初吸纳的痛苦在他克制中不知不觉消弭,与原本的灵力绞缠在一起,不分伯仲。

白梵路暗暗凝聚火灵符法,这是他现在最强的攻击法术,一团巨大的火球在掌心形成,映在白梵路眼睛里两团焰色。

他的力量恢复了!

白梵路迅速收回灵气,现在又多一成把握,他只需静待时机,等封印将魔气裂隙彻底控制住、魏蔺变弱的时候,再动手。

不过,就不知魏蔺让自己多住几日,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对于自己魔族的身份,他到底是相信了还是怀疑?

如果相信,那同为魔族,他应当不会对自己怎样,但若不信,他为什么不直接出手?

白梵路一边思考这些事件的可能联系,一边将原主所会的法术再暗中温习一遍,他甚至还试了试瞬移,可是在对方结界里,必然也徒劳。

就这样过去两个时辰,日暮西垂已至傍晚。

白梵路起身推开门,在回廊里随意走动。一直走到那座湖心小筑前。

河桑不知醒来没,只有那名贴身侍女在门外立着。

白梵路远远观察她,片刻后迈步走了过去,侍女本来低着头动也不动,却在白梵路即将踏进那门槛时,一下挡到他面前。

“夫人正在休息,公子请回。”

“哦……”白梵路道,“失礼了。”

他拱手,刚要转身,突然间脚一滑,弯下腰,手不经意碰到地面。

一阵轻风拂过,微微掀起侍女的裙摆,露出右脚踝。

半截乌黑的刀尖斜插在脚踝后部的位置。

白梵路眼睛一亮,找到了!

正要动手,却听一道疑惑的声音,“白大哥?你怎么了?”

“啊,没事……”白梵路半扣印结的手指按住脚,“不小心扭了一下,本来想找你的,听说你还在休息。”

河桑扶着门,似乎连站都很费劲。

“你怎么出来了?”白梵路问,心里暗暗着急,再晚出来一秒也好啊!

“刚听到你说话,”河桑柔柔一笑,“偶尔也能出来的,总在里面太闷了。”

白天游街祭祀他也出去了,白梵路倒不奇怪。

“主君不在,白大哥,陪我走走吧。”

“好啊。”

“你脚没事了?”河桑关切地问。

白梵路道,“没事,动一动就完全好了。倒是你,要不要坐……呃,要不要我推着你?”

他的意思是,和魏蔺一样坐轮椅,但是河桑却摇头,坚持道,“不,我可以自己走。”

河桑说完抬起一只手,露出他撑在身旁的那根拐杖,红玉质地,竹节形状,在浅蓝衣衫摇曳间分外醒目。

白梵路看了那根拐杖一眼,稍欠身,便与河桑并肩往外走。

走出几步,白梵路问,“河桑,你的腿……?”

“白大哥是奇怪吧?我是鲛人,如何会拥有人腿?”

“的确是有些好奇,传说鲛人一族世代不可离海而局,但凡与人类接触者,最后大抵都因鱼尾在岸上无法行动的问题,失去自由沦为禁脔……”

白梵路语调一转,“虽然我看得出,魏城主对你很好,但拥有双腿,毕竟才可自由,能自己保护自己。”

河桑温柔的眼里漾起一抹感动,“其实我这双腿是鱼尾分化而成的,说起来,这还得多亏主君一年前寻到的高人相助。”

“哦?什么样的高人?”

这小说的重要角色统共就那么几个,但有采花贼的前车之鉴,白梵路觉得对支线也应适当了解,这时还挺想知道那位帮助过河桑的高人是何方神圣。

“他当时带着帷帽,且离我很远,看不清长相,只记得是穿了身青色衣衫,感觉应当是位道行颇深的仙人。”

青衣仙人?白梵路忙问,“他头发是白是黑?”

河桑细细想了想,“依稀是……黑色的吧。”

那就不是凌青子了。若非他的话,身穿青衣的高段位仙人,还能有谁呢?

“他有提过他的名字吗?”

“未曾提过。”

白梵路稍稍有些失望,不过听他如此自然地提到“仙人”,转而又问,“河桑,你知道魏城主……修的是魔道吗?”

“魔……”河桑略略低头,“知道的,他是为了我。”

听河桑语气落寞,白梵路趁机暗劝,“鲛人是有上古神族血统的,他修了魔道,不仅自己再无翻身之日,与你终会是殊途不两立,你可有试着劝他,采取别的方法?不要再继续妄伤人命。”

“我……劝过他。”河桑叹气。

“他不肯听?”

“嗯。他说我傻,说他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顿了顿,河桑看向白梵路,道,“其实说来白大哥可能不信,对于他弟弟那件事,他起初发现,确实对大哥颇有恨意,但很快他便释然了,说他弟弟是罪有应得,没什么好追究的。”

“而与你同行的那位小公子,他是一时气愤抓了来,却明知他逃跑也放任他去了。”

竟然是这样?白梵路完全没料到。

河桑见白梵路一脸震惊,叹了口气,“在外人眼里,主君心狠手辣,喜怒无常,但在我看来,他只是用错了方法,是我连累他。”

将上台阶,河桑停下来,艰难地迈一步,白梵路想在旁虚扶他,被手势制止了。

河桑咬紧下唇,握着拐杖的手骨节突起,青筋在苍白到透明的皮肤下透出来,可见他迈这几步台阶费了多大力气。

“呵……神族血统又怎样,”河桑边走,边自嘲一笑,眼中有泪闪烁,“我们什么力量也没有,就算是面对普通人,也只能任人宰割。”

“只有主君,是真心为我想的,我既无力支持他,也不愿成为他的绊脚石。”

河桑这席话信息量太大,也颠覆了白梵路一直在心里翻来覆去琢磨的原著剧情,让他一时很难消化。

他不说话,河桑也暂时沉默了。

河桑走得极慢,白梵路自然跟着慢,本来是傍晚的天色,等二人走出不过几百米远,天就几乎全黑了。

白梵路看着头顶因为结界遮蔽而不真实的夜空,也不知什么情绪使然,轻长地叹了口气。

“白大哥,其� ��河桑亦有一事不明,可否请大哥帮忙解惑?”

“你说。”

“恩公是魔界现在的领袖,也是大哥的血亲,白大哥理应是魔族中人,为何给河桑的感觉……却像曾经救助过我的那位世外高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白小路:被发现了。

云狗湛:不怕。

白小路:?

云狗湛:(神秘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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