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清张了张嘴，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是啊，为了什么呢？
他仰面看了看天，又俯首看了看地，侧耳听了听外头千军万马的厮杀，摸了摸手臂上还在隐隐犯痛的伤痕。
突然间一切豁然开朗，他抬眼对上阿蛮质问的视线，坚定道：“天下安定需要有人牺牲，我愿意为了我所守护的君主，百姓，家族，朋友，奉献一切，乃至生命！”
“那我呢？”阿蛮摇了摇头，局促地笑了一声，“那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吗？你说过你要娶我的。”
面对阿蛮的质问，纳兰清眼里闪过一抹心疼。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小姑娘，他是有过排斥，但是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他知道，自己已经放不开了。
他沉静内敛，姑娘灵动热烈。
那串清脆悦耳的铃铛声每天陪伴着他，小姑娘也像一只灵动的小鹿，直直地撞进了他的心里。
“阿蛮，我的爱人和我所守护的一切从来就不该冲突。”纳兰清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摘下了一小颗铃铛，揣进了怀里，“可是这样的冲突还是发生了。”
纳兰清摸了摸她的头，声音也放柔了不少，“站在国家的角度，我们该是仇人，但是站在我纳兰清自己的角度，你是我的未婚妻。”
“我只能怪我自己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做了这些事，怎么能怪你呢？”
纳兰清声音柔柔的，阿蛮的心也柔柔的。
“我方才是愤怒，因为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珍视的一切被心爱之人毁掉。”
那些人躺在血泊里，百姓哭天喊地。
还有当时失去孩子的那些父母，他们的眼泪，他们的痛苦，深深地戳在了他的心上。
“阿蛮，我理解你的苦难，但不敢苟同你的做法。我也从来不会要求你与我一样，以家国为先。”
“但是，我希望你能回头，趁还没有酿成更大的错误。”
纳兰清字字恳切，阿蛮牵住了他的手，眨巴着大眼睛笑了笑，却有眼泪流下来，重重的砸在了纳兰清的心上。
“如果我回头了，你愿意带我走吗？”
阿蛮带着期许的目光看向他。
纳兰清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若只有他一个人，自是愿意的。可身后背负的东西太多了，使命压在他的身上，喘不过来气。
“我会带你去赎罪，你的眼睛那么漂亮，该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人。”
“哈哈哈！”阿蛮松开手，又从另一只手上拆下一个铃铛来，递给他，“我没得选，但我希望，你是这世界上最干净的人。”
我已深陷泥潭，断不能把你也拉进来。
阿蛮咽下了后半句话，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你的血可以驱虫，因为我给你下了蛊。但这世上，没有比我的铃铛更好的驱虫药了。”
说完，阿蛮转身往外跑，到门口之时，朝着纳兰清深深地看了一眼，彻底消失。
沈宛没有追，方才的一席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阿蛮大概率是被人逼迫的，至于是不是蓬蒙，还有待调查。
纳兰清定定地望着阿蛮失踪的方向，好半天才木讷地问：“我是不是不该放她走？”
沈宛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的手中接过两个铃铛，安慰道：“没有人能替你做什么决定，我先去战场，等我们回来，再好好调查一下阿蛮的事儿。”
天已经快黑了，战场之上的厮杀声也没有白天那么猛烈，毕竟都是凡人，总会累的。
沈宛站在城墙之上，召来一只带着翅膀的灵兽，把铃铛系在它身上，嘱咐道：“往有蛊虫的地方飞，把蛊虫赶到海里。”
那灵兽点了点头，身上的铃铛作响，比阿蛮身上那几串单薄不少，但声音却是一样的悦耳。
灵兽飞过的地方，蛊虫退散，不堪其扰的士兵也都是松了一口气。
战火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双方损失惨重，西夏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太子，太子妃。这次蛊虫难道真的是跟阿蛮姑娘有关系吗？”
宁致远摸了摸自己手上被蛊虫咬掉一大块肉的地方，吸了一口凉气。
沈宛和慕君迁对视了一眼，无奈的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必要瞒着将士们。
“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我们跟阿蛮姑娘相处了这么久，跟我们都处得来，不太像是会……”
宁致远犹豫地看了李虎等人一眼，又咽回了后半句话。
到底还是被她害的。
沈宛拱手抱拳，“诸位，阿蛮的事儿牵扯到了魔界，我放她离开了，我需要钓背后那条大鱼。”
众将纷纷拱手回礼，“是！太子妃！”
沈宛和慕君迁去城中巡视，遇上了正在给伤病包扎的纳兰清和穷蝉。
“姑奶奶！”
穷蝉放下手中的药碗朝着沈宛奔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沈宛被这个架势吓了一跳，往慕君迁身后躲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回轩辕领罪了吗！”
穷蝉垂首挠了挠头，眼里满是愧疚，“姑奶奶，父神已经给我打到半死了。但是我觉得我不能逃避，所以来赎罪。”
这孩子……
沈宛摇了摇头，“你这次造的孽太重了，上次没来得及问你，百姓们是怎么处理你的？”
穷蝉的头低得更深了，“我听姑奶奶的，就任由百姓们出气。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拿刀刺我也好，我都受着，一直等到百姓们发泄够了，我才回的轩辕。”
他掀起袖子，给沈宛亮了亮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
凡人的刀剑杀不死他，但是疼痛却不会减少半分。
他那个亲爹颛顼也是个脾气不好的，穷蝉说被打没了半条命，那就是真的没了半条命，可能还要更狠一点。
“你知道教训也没用，孩子们都回不来了。日后你就留在这里，给你亏欠的乡亲们赎罪，别让我知道你又乱跑，否则，我直接把你扔地狱！”
穷蝉连连点头，端着药碗接着喂士兵喝药，那样子认认真真，倒真是跟变了个人一样。
沈宛和慕君迁也不闲着，偷偷用灵力替受重伤的将士们修复致命伤。
忙活了一天一宿，才又回到太守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