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三楼的这一路，祁星脑海中始终闪现出以前看过的恐怖片中，那些在医院里发生的血腥画面。她很希望这里也是个不怎么干净的地方，最好突然蹿出来点什么妖魔鬼怪，这样至少自己还有改变局势的机会。
而现在，四周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把枪也还是顶在叶骁脑袋上，时刻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
“祁小姐，再往前走就是手术室了，请注意你的仪容仪表，保持微笑，毕竟待会儿大家是要见面的。”
“见面？跟谁见面？”自然，从对方的弦外之音判断，所谓“见面”，绝对不是特指肖翊。
那男人笑得高深莫测：“还能有谁？当然是我们最尊敬的老大，梁凤池梁先生了——哦对了，还有他的独子，梁嘉墨小少爷。”
“……”
叶骁冷哼一声：“谁允许你们给我弟随意改姓了？”
“这是经过小少爷本人同意的，轮不到外人插嘴，恕我直言，也请叶先生尽早收起兄弟情深那套把戏吧，照目前看来这已经毫无意义了。”
“既然如此你也干脆别废话了，有这闲工夫快走两步不好么？”
对方被他噎了一句，倒也没有生气，只低声嘲笑着“强弩之末”，随即示意旁边两人去把手术室的大门打开。
“两位，请吧。”
祁星没有犹豫，来都已经来了，无路可退，横竖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逃避也无用，她只想快些面对。
手术室内已经被提前搬空了，只余空荡荡阴森冰冷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消毒水的味道，她站在原地，忽觉视线中强光骤起，两座落地灯同时被打开，将整间手术室映得亮如白昼。
然后她就看到了被绳索吊在天花板上的肖翊，后者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透，脸色惨白如纸，紧闭双眼似已昏迷，身上伤痕累累，腹部最严重的那道伤口仍在渗血，一向意气风发的他，此刻形容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屋中还有四名黑衣人，均佩戴黄色凤凰胸徽，看起来虎背熊腰肌肉遒劲，都是练家子。一盆冷水自其中一人手中狠狠泼向肖翊，肖翊猛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他勉强睁开眼睛，奇迹般地第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祁星。
“祁星！你……你怎么也来了？！”
持枪的黑衣人笑道：“是祁小姐主动要来的，因为放心不下你。”
“……”
“不过这位叶先生也坚持要来，一路上还和祁小姐言辞暧昧互相关怀，宛如一对落难鸳鸯，这关系着实复杂，搞得我们都不太懂你们之间的爱情故事了。”
祁星冷冷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你们自然不懂，毕竟你们也算不得人。”
旁边的叶骁也笑：“与其说这些无聊的坏话来挑拨离间，倒不如赶紧让我们见见你们梁老大，看看一段时日不见，他印堂是不是更发黑了，究竟什么时候才会下地狱。”
“不必心急，见是肯定会见到的，不过下地狱这种事……呵呵，就说不准谁先去了。”
那人持枪把叶骁推了过去，另外两名黑衣人很快就把叶骁的手脚绑起来，如法炮制，像肖翊那样将其高高吊起。
有人接通了手机，从口袋里取出一台微型无线投影机，于是下一秒，视频的内容就被投映在了对面雪白的墙壁上。
那张带着伪善笑容的脸，一丝不苟的发型，笔挺的西装，以及标志性的金丝眼镜，是梁凤池那个衣冠禽兽没错，而他的旁边，还坐着脸色沉郁的叶嘉墨。
叶骁喊了一声：“嘉墨！”
叶嘉墨原本没有看镜头，他只是盯着手上缠着的纱布出神，此时乍一听见叶骁的声音猛抬头，但很快就又颓然垂眸，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听得梁凤池笑道：“好久不见啊两位，没想到，这一次的见面竟然如此顺利，顺利得都让我感觉有些无趣了。”
叶骁不耐烦回答：“既然你这么无趣，不如就把我们放了重新演习一遍啊？我们尽量让你这一次难度高一点，不会太顺利？”
“相比起这种毫无建设性的提议，我建议来玩一个更有趣的游戏——嘉墨，我之前不是和你讲过了么，你觉得如何？”
“爸，我觉得……”
“好，那你就是同意了？”
叶嘉墨再度陷入沉默，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几乎出血，他隐忍地咬紧牙关，没有再开口。
但梁凤池却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反而饶有兴致地将话题继续下去：“那么嘉墨，就由你来给他们讲清楚游戏规则吧。”
“……”
祁星立于原地，不详的预感逐渐笼罩了她，她死死盯住墙壁上那略显模糊的投影，更准确来说，是盯着叶嘉墨看。她总觉得这年轻男人很眼熟，就和七星连珠那群人一样的眼熟，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只想知道，所谓的游戏规则到底是什么。
然而叶嘉墨却迟迟没有开口，他或许是在斟酌如何说明，又或许是在考虑反驳梁凤池的可能性，总之他始终沉默着，直到在场众人的耐心都有所动摇。
“嘉墨。”梁凤池循循善诱着，“须知你已经不属于他们的阵营了，不要背叛你如今的立场，告诉我，你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你乖乖服从于我，你妈妈也会高兴的。”
一提到钟华，叶嘉墨的神色出现了一瞬迟疑，他抬手捂脸，痛苦闭上了眼睛。
“你要说，就自己去说啊……”
“不行，我要你亲口说。”
“嘉墨。”尽管此刻距离镜头尚有很远的距离，叶骁也不确定叶嘉墨能不能看清自己，但他仍执拗地对着那个方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说吧，没关系，我们都听着呢。”
肖翊的语气很虚弱，但这并没有磨灭他一丝一毫的骄傲：“说吧，没什么可顾忌的，都到这一步了，大家都有心理准备。”
祁星靠着门边，身后即是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走廊，犹如不留退路的深渊，寒意从她指尖沁入，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清晰听到叶嘉墨声线颤抖，断断续续讲完了梁凤池定下的规则。
“给、给祁星一个选择的机会，面前这两个男人，如果……只能活一个，你要选谁？你选择了谁，谁就能活着走出医院，另一个，当、当场击毙……”
是了，这当真是梁凤池的风格，他要把所有人都扯进修罗场，包括他自己的儿子。
他把刀交到了她手里，叶骁和肖翊，无论她选择的是谁，就相当于亲手杀掉另一个，这才是最残忍的。
祁星的脊背仍挺得笔直，但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此时冷汗已浸透了衣料。
“你可真是恶趣味。”
“我一向恶趣味，如果是以前的你，应该能明白的。”梁凤池双手交叉，他的笑容莫名透出几分兴奋的味道，“不过即使是现在失去记忆的你，我也同样感兴趣，试想一下，你到底会更倾向于有救命之恩的新欢，还是痕迹深刻的旧爱呢？”
“……”
叶骁恶狠狠磨了两回牙，却终究还是露出了个满不在乎的笑容，他痞气扬眉：“喂，谁允许你随随便便拿旧爱称呼人家了？是人都知道，祁小姐和肖副组长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你硬要把我这个一厢情愿的局外人扯进来，怎么，看着我被当场淘汰特别爽？”
“是啊，的确很令人感到惬意。”
“那就甭废话了啊。”叶骁笑着转向祁星，“祁小姐你就赶快拿个主意，不要浪费大家伙的时间了——无所谓，用不着觉得过意不去，说不准他们这一枪还打不死我呢，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你尽管选。”
梁凤池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会吩咐我的人，确保你已经死透了再收手。”
旁边的叶嘉墨闻言，顿时将手指攥得更紧了。
祁星的头脑一片混乱，平心而论她向来觉得自己还算冷静，然而在这一瞬间，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力量，只余远古回响般的嗡嗡乱鸣，一点一滴蚕食着理智。
她能听见叶骁的声音，知道他在步步紧逼，希望自己不要纠结直接选择他，同时她也听到了另一侧肖翊的声音，肖翊的声线很低沉，在这样空旷的环境中，落在她耳畔，有种别样凄清的温柔。
“祁星，没什么好犹豫的，这其实很简单。”他见她望过来，眯起眼睛朝她一笑，依旧如往昔一般带着七分秀气三分邪气，容色憔悴，却难掩俊美，“你选叶骁，权当是叫我心安，不然连我自己都没法原谅我自己了，我说真的。”
祁星的心脏蓦然狂跳起来，直至让她呼吸都困难，她注视着他的眼睛良久，而后回身转向镜头，冷声开口。
“没有其他选择了？”
“当然，你也可以谁都不选，让他们俩一起死在这里。”
“……”
“好吧，既然你的态度那么固执，我不妨再给你另一条路，决定权在你。”梁凤池一挥手，示意持枪的黑衣人走到祁星身边去，他悠然道 ，“玩过‘俄罗斯轮盘’的游戏么？就算没有，也该了解过对吧？”
所谓俄罗斯轮盘，即游戏参与者往有六个弹孔的左轮手枪的弹夹里放一颗子弹，然后将弹夹随机旋转，游戏者自行拿起手枪，对自己的太阳穴开一枪，生死由命。
祁星怔然。
“你开三枪，三枪之后你还活着，我就放了他们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