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月亮就像一艘尖尖的小船，承载着人们虚无的奢望。
天香楼，宴席即将重开。
裴社今年五十多岁了，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他养生的秘方只有一个，那就是女人。
年轻时在女人身上纵横驰骋，能够找到征服的感觉。年长时用女人换来官位，换来部下的忠心，最终换来牢固的权势。这让他感到自己永远年轻，永远野心勃勃。
整个苏州城现在铁板一块。王世子来了又怎么样？窝在驿站里当蛀虫，身边的红人都让裴社玩死了，他还不是一点表示都没有。
上位者都是无情冷血的，一切的靠山都靠不住，只有牢牢攥在手里的权力，才是最实在的。
裴社有过很多女人，为了权力，他可以把心爱的女人当做物品赏赐给部下，也可以用女人的身体来宴请同僚，当然也可以把女人送到上峰的床榻上。
年轻时为了女人争强好胜，年长时头上却长着茂盛的草原，然而裴社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今晚的客人非常重要，裴社早早的站在天香楼下恭候。
窦将军从淮南王府来，还带来了一千虎狼之师。最关键的是，裴社并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是爱财还是贪功，但是裴社知道窦将军是个男人。今夜裴社为他准备的女人，只要是男人就无法拒绝。
风来，一丝寒意，裴社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的肩头立刻被挂上一件外套。
裴社扭头看去，见到了李甫那献媚的笑容。
他脱掉了自己的外套，身着内衬在瑟瑟发抖。
啧啧，真是拙劣的马屁啊，连一丝掩饰都欠奉。裴社有点恶心，这是那个清高才子李甫吗？跟天香楼的龟公有何区别？
然而裴社在李甫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样东西。赤裸裸的，对于权力的渴望。他这才想起来，今夜准备的那个女人，已经是李甫名义上的妾室。
这一瞬间，裴社在这个卑躬屈膝的男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他微笑着说了四个字
：“前途无量。”
“谢太守夸奖！”
“不过你这样子很恶心，站到角落去，窦将军看到你会吐的。”裴社说完还把肩膀上的衣服丢在了地上，无意中踩了两脚。
“是。”李甫连一丝不悦的神色都没有，弯腰捡起外套，连灰都不拍就穿回身上。走到了天香楼的阴影当中。
这时不远处河道中慢慢划过来一艘画舫，那是来自春风楼的。
画舫停稳以后，一块船板架在岸边，先下来一个龟公，将五六个身披斗篷的女子一一牵下来。
马上就有天香楼的人迎上去，将她们引向后门。
那些女子沉默着走过天香楼的门口，领头的一个还扭头看了眼角落里的李甫。
裴社笑了，多么美妙的画面啊。今夜李甫一定会灵感爆发吧，一定要让他多做几首好词才行。
他打量着路过女子的身形，多年御女无数练就的火眼金睛能够透过严实的斗篷看清女子们曼妙的身材。
春风楼果然藏龙卧虎，不仅花魁金莲玲珑有致，她那些随行的侍女竟也不遑多让。裴社那条潜龙勿用多年的龙头竟然隐隐有雀跃之式。
众女走过以后，遗留的香气也让裴社十分受用。尤其是那金莲，果然名不虚传，自带一股莲花的清香。
不错，不错。裴社又扭头向阴影中的李甫投去赞赏的目光。
不多久，窦将军终于来了。
他身着便装，带着两个侍卫，龙行虎步而来，果然是老当益壮。他身后的两个侍卫也威武雄壮，呃，其中一个怎么走起路来吊儿郎当的。
双方互相见礼，裴社恭敬道：“窦将军，敢问世子……”
窦威道：“世子有些困乏，已经歇息了。委派老夫代为祝贺。”
“窦将军快请。”裴社说完将窦威迎进天香楼，又一路恭敬地带到楼上。
今晚的宴席比上次更加奢华。而且与上回的胡吃海喝不同。这回席案都分开，排列在大堂两侧，席位与席位中间都摆放着花梨木的架子，用一丛丛金色的桂花装饰。
满室花香。
每张案几上，都摆放着两坛酒，是来自会稽郡的女儿红和状元红。
裴社介绍完众人后，宾主落座。
裴社坐在主位，窦威坐在贵宾席位，由曹将军作陪。与窦威比起来，曹将军就显得猥琐不堪了。
窦威的对面则是应奉局的殷道生。这货今天脑袋发热跟太湖水贼干了一架，一不小心被吹成了大功臣。他脸上挂彩，用布包扎着，反倒添了一股血气。
其余还有若干大小官员坐在下首。而李甫则敬陪末席，他的几案上没有酒菜，只有文房四宝。一首即兴创作的新词已经写了一半。
李甫身旁不远处，就是五六个乐女。
她们弹奏着箜篌等乐器，节奏舒缓。
开宴以后，裴社先举杯向窦威敬酒，宣示着宴席正式开始。
窦威是北方人，喝酒豪爽，一口就干了半碗女儿红。
裴社看在眼里，喜上眉梢，看来今晚有戏。
“如此美酒，怎可无佳人助兴？”
裴社话音刚落，乐女们演奏的风格变得空灵优雅。
大堂门外一队舞女款款而来，领头的一位美人穿着金色华服，眼波流转，姿容凄美。
她身材高挑白皙，双腿修长，一路走来且歌且舞：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声音柔媚如丝，听者无不酥麻入骨。
在场几乎所有男人的目光都被那美人吸引。
金莲路过李甫时目不斜视，而李甫的字迹却凌乱了。
裴社心中暗赞，不愧是金莲姑娘。惹人怜惜却又自有傲骨，裴社都有些动心了。
他叫来一个龟公耳语几句。不久，就有人拿着一根玉箫送到末席李甫处。
那人轻声道：“裴太守有令，请李公子吹箫助兴。”
李甫在几案下的左手将衣襟攥得紧紧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接过了玉箫。
他闭着眼睛，缓缓吹奏，曲调古朴高雅，跟金莲的舞蹈正好合拍。
只不过他自然也看不到金莲那犹如死灰的眼神。
裴社抚掌大笑：“妙，妙！”
而这时，金莲慢慢舞动到了窦威的身边，她所走过的地方，一路都留下醉人的清香。
桂花香、黄花梨木的香气和酒香混合以来，顿时满堂皆醉。
金莲坐在窦威的身旁，端起酒杯含笑敬酒，这时就连古板的窦威也带上了一丝醉意。
而他身后那个吊儿郎当的侍卫，看着屋子里的景象暗暗咂舌：“这金莲确实漂亮，那李甫确实恶心。陆远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呢，世上竟然真的有如此贱人。啧啧，裴社贱，李甫更贱，但是最贱的那个果然还是姓陆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