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清晨无疑是朝气蓬勃的，不过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京兆府的大牢，当然，现在应该叫作内务省的大牢了。
阴森森的狭窄监牢暗无天日，连空气都是发霉的味道。
刘玺昨天晚上整夜没睡觉，两个眼珠子布满了血丝，一幅随时死不瞑目的模样躺在冰凉潮湿的地面上，他的心里巴不得自己马上得什么急病赶紧死了才好，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明州地处东南沿海，位于江南腹地，东有舟山群岛为天然屏障，北濒杭州湾，是自古以来**繁华之地。
然而这些其实和刘玺没什么关系，他出生的那个岛屿叫梅山岛，那上面十几年前除了打渔根本没别的营生可干。
直到刘玺他爹被穷疯了豁出命去开了一条'水路';，岛上才有了一批朝廷倚重的'乡中贤达';。
刘玺能人模狗样的来长安赶考也是托了他爹的福，这个时代在海面上跑**，每次出海都是要有死志的。
刘玺他爹散尽家财送儿子去各路名师那里苦读，不是一个半商半匪的渔户被孔夫子感化了，只是没了别的办法。
此时的人要是没个官身或者做官的亲戚，就是拿了大把银子想去买田地留给子孙传家，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银子没了，人也跟着没了。
至于做生意更是可笑了，要是个有手艺的小贩还好说，涉及到倒买倒卖的大生意，真以为大唐那些门阀大姓都是摆弄文章的废物？
不做官，就是穷，无外乎是这一代穷，或者是下一代穷。
所以刘玺不想活了，他这次是真的无颜面见江东子弟了。当然，他好像就是想见也见不了...
吱呀，监牢的门发出磨牙的声音，一个满脸横肉的差役走了进来："五位先生别睡啦，上头的命令下来了。"
"还有我？"葛师似乎很惊奇，他都被关了二十年了，怎么都不应该找他的麻烦吧。
锦衣士子揉着眼打了个哈欠，嘟囔道"这都什么事儿，就算精忠组再心急，也不能今天..."说着，他忽然瞪大眼睛，那一点睡意全都不翼而飞了。
差役拿着公事公办的架势，沉声说道："我劝几位最好别磨蹭，时间富余着耽误不了，但是等会可就不是我来请五位先生了。"
"那是谁来请啊？"葛师问出了口。
刘玺爬起身子，闷声说道"别问了，都起来吧，黄泉路上有几位做伴也不寂寞，而且咱们几个要是同时被砍掉的头，说不定下辈子还真能做亲兄弟。"
其它四人脸色倒是同时一黑，不情不愿的都站了起来，直直的看着差役，经过刘玺这么一打岔，谁都没了说话的心情。
差役转身就走，也没给五个人上什么手铐脚镣，因为早就有一辆马车等在了大牢门外。
五人对视了一眼，这是马车不是囚车，但到底是什么含义，还是让人摸不到头脑。
五人上了马车，满脸横肉的差役驾马，一队穿着官兵衣服的壮硕汉子骑马随行，一路向西指朝长安西门而去。
五个男人坐一辆马车是有点挤的，蓝布圆领的寒门士子本来欲言又止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问道"这是要去那里，你们又谁能认出来吗？"
葛师指了指外面随行的官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摇了摇头。
肃然的沉默笼罩了车内，就算知道要去那里又有何用？
该死活不了，该活死不了。
天刚放亮，长安的大街上没几个行人，马车疾速的奔驰，没多久就到了长安西门。
姬清秋看了马车远远过来的身影一眼，转身对着身边的杨妃安慰道"玄琰的伴当都是好人，他们不适合当官造福一方，但绝对是可以信任的朋友，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真的不能再商量商量了吗？"杨妃神色复杂的说道"杨阳...玄琰不是个大奸大恶的人，璎珞为什么非要折腾他？"
"大奸大恶？"姬清秋语气淡然的说道"我给你看过那个明州士子的户籍卷宗，你说说他算不算大奸大恶？"
杨妃愕然的说道"他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且还在家乡素来有孝顺父母的美名，和大奸大恶沾不上边吧。"
"一个一心想做官发财，再把富贵留给子孙的人，真让他做了官，会是什么景象？"姬清秋自问自答的说道"或许不该预设立场判定他必然会被腐败掉，但就这么个人不进行改造的话，他不腐败留着又有什么用？"
杨妃苦恼的说道"所以就要去吐蕃参加什么劳动改造，还有什么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你有记岔了，那句话是个反例，我是在批判那种披了皮的思想。"姬清秋看了看不远处。
另一辆更大的马车旁，抱着杨玉环的女人正在和杨玄琰哭哭啼啼的告别，话说这个杨玉环她妈昨晚上睡的都打呼噜了，此时居然在那里说自己忧虑了一夜未眠。
姬清秋摇了摇头，马车已经过来了，她牵着杨妃的手，说道：
"那里有什么来和去，不过都是借口罢了，人就是做了官也就是个人，不过是自己心里产生了高人一等的想法，满口子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劳动改造的意义可不在那里。"
杨妃跟着姬清秋走到她弟弟面前，单手给她弟弟整理了下衣服的圆领："你去了吐蕃就自称玄琰，这是璎珞给你的表字，谁听了都不敢欺负你了..."
杨玄琰后退一步，拱手说道"杨妃娘娘保重身体，玄琰会照顾好自己的。"
姬清秋严肃的说道："到了吐蕃好好干，不要有怨气，总有一天你会想明白的。"
杨玄琰笑了笑，又给姬清秋施了个礼："在下才疏学浅，就不做反驳之语徒增笑料了。"说完，转身上了马车，掀开车窗帘子又看了杨玉环母女一眼，放下了车帘。
马车缓缓而动，刚刚赶来载着大牢五人组的马车连停都未停跟了上去，两驾马车越走越远消失在了西边的地平线上。
杨妃紧抓住姬清秋的手，问道"吐蕃已经是梁国的领土了，是吗？"
"理论上来说，是的。"姬清秋笑容古怪的说道"不过我把三万梁国的军队都带来了长安，现在我也不知道那里还听不听我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