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饭店包间等候宋颂的这两人，都是常城酒厂的领导。那个国字脸的叫韩志宾，是常城酒厂的副总经理，兼管项目部、生产部等部门，手握实权，相当于绪少敏在镇山醋业的地位。
另外那个长得胖胖的叫汤正值，是常城酒厂的项目部部长，平时戴着个小眼镜，见到谁都笑呵呵的，看起来好像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误以为他挺憨厚，但为了吃好处，这家伙每次工程验收的时候都给供应商上眼药。绝对的见钱眼开。
通常汤正值不给工程验收，最常用的理由，就是“不够美观”。
这种模棱两可的借口，实在让供应商们想去整改，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美观”该以什么为标准？怎样才算达到标准？这在任何行业规范内都没有定义。
当然，如果按照合同要求和国家规范，只要对自己的工程有信心，工程承包单位是可以跟这个胖子死磕到底，最后很有可能也会验收。但如果这么干，就相当于把客户彻底得罪了，以后还怎么再做人家的生意？
所以大多数供应商都会选择花点钱，息事宁人，这就导致汤正值被养得越来越肥，胃口也越来越好。宋颂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难道就不怕丑事败露吗？
曾经，宋颂就遇到过这个胖子的刁难。当时那个工程已经带料生产了，大领导们都很满意，市里领导来参观也给与了表扬，但这死胖子就是不签验收报告，动不动就这里不美观，那里不美观的。
宋颂让现场工人先不要整改，连夜将现场归拢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他当晚请这胖子吃了顿饭，塞了五千块钱过去。
第二天，汤正值再去验收，对整个工程赞不绝口，并一再跟手下强调，工程项目，一定要以质量为主，其次再追求美观，并很痛快地就给验收报告签了字。
宋颂跟这俩人是有些交情的，但不同于绪少敏，他跟这俩人的交情完全是靠钱堆出来的。
当然，钱是正尚出的，不需要宋颂自己掏腰包，但人情却是宋颂赚下来了。
这就相当于借着公司的平台，拿着公司的资源，去结交自己的人脉。
宋颂三人落座，韩志宾笑呵呵地问道：“小宋啊，前两天你们公司的小张过来，说是你从正尚辞职了？是真的吗？”
小张？应该就是张孟了。
宋颂离职后，超过一半的客户资源都被交接给他了，其中应该就有常城酒厂。
对于这个昔日的手下，宋颂是一点都不喜欢的。那小子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好像跟宋颂交情很深，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说宋颂坏话呢。
宋颂又不傻，他很清楚。
只是不知道，这次宋颂被举报到监察部，跟张孟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张孟又是怎么知道的？
暂时没必要去多想张孟的事，宋颂把思绪拉回到酒桌上，他轻轻颔首道：“是啊，辞了。”
一旁的汤正值追问道：“那你现在去哪家公司了？还在这个行业吗？”
宋颂给两人递上烟，掏出打火机“啪啪”为两人将烟点燃：“我刚辞职没多久，还没定下家呢，在考虑自己单干。”
“单干？”韩志宾挑了挑眉毛：“小宋啊，你很有想法，但现在经济下行，各行各业都不是很景气，这时候出来单干，风险挺大啊。”
宋颂吸了口烟，笑着摇了摇头：“换工作也不容易呢，现在项目不好签，利润低，竞争大，付款方式也不好。到了新公司，如果签不到项目，或者签的项目不赚钱，还不得被骂死呀？”
汤正值那双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小宋，我们公司有个酿造车间要上，你应该知道的吧？可以来试试嘛。”
宋颂摆了摆手道：“项目太大，责任也大，我如果自己干，肯定竞争不过那些大企业。如果我给别人打工，对新公司不够了解，万一新公司交付能力不行，把你们这个项目做得不好，我可就再没脸来找二位领导喝酒了。”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了韩志宾和汤正值的预料，俩人以为宋颂这次急冲冲过来，是奔着这个两千多万的项目，没想到宋颂竟会直接表示他不准备参与。
这就奇怪了！
不为了这个项目，宋颂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两人互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
宋颂一眼就看出了两个人的困惑，但这时正好服务员在上菜，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打开白酒的瓶盖，起身给三个杯子分别倒满了酒。
待服务员离开，包间门关闭，宋颂才道：“说出来，两位领导可能不信，我这次过来，就是很纯粹地拜访，来叙叙旧，聊聊感情，真的跟这个项目没多大关系。虽然我不在正尚了，但希望以后还能跟两位领导维持好关系。毕竟我以后还想在这个行业里混口饭吃，还需要两位领导多多照应啊。”
这话听起来好像听绕口，简单来说，其实就一句话：我是来维护客户关系的。
以前在常城酒厂没有项目的时候，宋颂路过常城，都会过来打个招呼，有时也会吃顿饭、喝顿酒什么的。
这么来看，好像宋颂今天过来，也挺正常的。
三人都是酒桌上的常客，坐在一起不聊工作，只聊闲话，自然不会冷场。
明星八卦、国际形势、股票期货、家长里短、走近科学……
所有的话题，都可以随意聊。
因为没有了供求关系，三人纯以朋友的身份坐在一起喝酒，气氛好像比以前更融洽了，韩志宾和汤正值也降低了防备。
聊着聊着，在宋颂利用话术的刻意引导下，话题又回到了这个新建酿造车间的项目上来了。
宋颂抽着烟，靠在椅背上，装出有些醉酒的样子：“韩总，这个项目除了正尚集团，还有哪些公司来参与竞争了？”
韩志宾道：“凭咱们的关系，我肯定是第一时间只告诉了你，所以现在还只有你们正尚在参与，不过后续我们肯定还会联系其它供应商的，像你们……呵呵，差点忘记了，应该说像正尚集团的老对手昌裕集团，后续肯定也会过来。还有匹奈斯集团，他们好像现在也想拓展这方面的业务。还有很多供应商，我们计划都联系一下。唉！之所以这么麻烦，其实最主要还是因为你不在正尚了，如果你还在，我也懒得操那么多心，肯定首选还是交给你嘛。”
宋颂才不信这些鬼话，这俩人都滑头得很，就算宋颂还在正尚，他俩肯定该找谁还会找谁。这个项目最终也不见得就会被宋颂拿下。
但这不是重点，今天宋颂过来，是有一些非常非常重要的话要说。
他等了一晚上，终于时机到了，气氛对了，是时候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