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大主祭说：“那件神器选择了这位年轻人，作为新主人？”
老人的声音有些低沉，与大部分围观者保持着几百上千呎的距离。然而此刻，能够聚集在这里的人半数以上都是施法者，自有魔法的力量将那声音传递扩展，清晰地送进大部分人的耳朵。
让他们继续呆滞。
天命所归，默默无闻的年轻人得到神器认主——就算是那些在酒馆里骗酒喝的五流诗人都不会再用这种荒诞的古老套路……然而此刻，面前发生的却恰恰就是这样的故事，只能说现实总是比故事更加荒诞离奇了。
那通天彻地，可以媲美传奇法术的能量光辉，除了神器力量之外，已不可做第二种猜测。而做出了那个判断的人，又是浅水城战神神殿的最高主祭。
神殿最高主祭这个称谓，代表了神殿的领袖，神在地上的最高代言者，神之化身……在浅水城中的战神神殿数以百计，信徒占据了全部人口的半数以上的现在，这位猊下的身份之尊崇，便已经是‘唯一’、‘没有之一’。若以存心不良的方式加以形容，或者也可以这样说……他的言行、便是神意！
幸好这句话尚带有一点猜测，所以……或可转圜？
“胡安?科德赫德！”赛琳娜?西尔维斯一脚迈出那破碎的‘窗户’，便厉声质问：“你这混蛋在胡说什么！根本，根本就没有什么钥匙，那东西没有人看见！”
“我没胡说！我怎么可能在大祭司猊下面前说谎！”
名为胡安的高个贵族怔了怔，立刻针锋相对：“战神见证！如果我的言辞有一丝一毫虚伪，请降下神罚将我的灵魂抛入无底深渊，永无解脱之日！赛琳娜?西尔维斯！你才是说谎的人！我们在那个空间里看到了一切！而你为何要说谎来……维护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
他的脑筋说不上聪明，却也有贵族应该有的判断力——至少知道这一次，科德赫德家族恐怕是完蛋了……觊觎王国神器，试图占为己有却又失败，导致了神器的消失，这样的罪过即使是侯爵之尊也无法承担，削爵夺领无法平息国王陛下的愤怒，他的直系亲属恐怕就要全被挂上绞架！想要保住性命，他唯一的出路只有将功赎罪，至少要把那个得到了神器的家伙给死死咬住！
“你这混蛋……”
“住口！”西尔维斯子爵用沉缓的语调说道，但这位素有疯狂之名的子爵，即使平心静气，也自有森然锐利的威严，让比赛咆哮的两人不由一颤：“赛琳娜！说清楚你见到的事情，不许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爹地……不，父亲大人，我……”赛琳娜?西尔维斯小姐张了张嘴，想要遮掩却又知道不可说谎——即使有那么一丝的可能骗过了她父亲，也不可能瞒过那位大祭司的鉴谎神术：“我，我只是看见了，看见那个‘智慧天宫的钥匙’里面，里面有个，有个……”
她拼命转动脑筋想要编造理由，一时之间却又哪里想得到？又气又急之下却看见那个该死的胡安?科德赫德正盯着她冷笑，于是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便汹涌而出。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递过一方手帕。
“谢谢。”下意识接过擦了一下眼泪，赛琳娜向那个递过手帕的人望去，却又不由呆住：“你……”
“‘智慧天宫的钥匙’里面有个奇怪的生物。”
杨图向西尔维斯小姐笑了笑，虽然这笑容看上去只是脸上微动的光影。然后他抬起头向所有人朗声道：“它说要寻找主人，于是测试了我，西尔维斯小姐，林克先生，还有这两位……但我们都没有达到要求，于是它放出了这道光。这样的解释足够清楚吗？”
“那个，对了，图扬！你不要胡乱说话！”
女剑圣眉头大皱，伸手去拉这‘学徒’的肩膀——眼前的情况错综复杂，不仅是神器的归属，甚至关系到浅水城的权力均衡，连她都选择了沉默为佳。但手指与杨图的肩膀一碰，一片灿烂的火光便砰然弹开了她，即使剑圣之强，竟然也感觉手掌一阵酥麻！
“这位嗯，想当老师的美丽大姐姐？”杨图向她转过视线：“你先能不能告诉我，这位……老人家是谁啊？来头好像很大的样子？”
“叫老师！不过姐姐也不错，你这小鬼倒是嘴甜……”哼了一声，剑圣大人眉开眼笑：“那老头子？战神神殿的最高大祭司。王国里信战神的都归他管。”
“那不就是教宗？至少也是个分区大主教……他也想要这个‘智慧天宫的钥匙’吗？”
他的话音未落，跟随在大祭司身后的四个高等祭司已经齐齐断喝一声“无礼！”，一团压缩成球的光弧迎面向他打了过来！不过这光球刚刚飞出一半的距离，就在空中解体消散，而杨图只是挥了挥手，没事儿人一样继续自己的话：“看来是我误会了，也就是说，这位老先生不想要这东西咯？”
这一幕让所有人不由一惊——圣光弹只是最简单的神能应用，威力不大，可想要同时抹消四发恐怕只有高阶法师或者牧师方能做到。这个人却轻描淡写地只是挥了挥手，甚至没见魔法或者神术的波动……
这就是神器的力量？
“神赐予的，我们不应浪费，神未曾赐予的，我们不应贪婪。”
大祭司开口道——人老成精，他对于这种太极手段显然得心应手。所以杨图也只是一笑，又转过目光：“那么这位希尔薇，啊是西尔维斯子爵大人，他为啥瞪我？”
“当然是因为你把‘智慧天宫’的钥匙给抢走了，那是他负责守护的东西。”红剑圣瞪起眼睛：“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东问西问的！”
“不是啊，其实我刚才就说了，这玩意儿，就是这个钥匙它并没有认我为主，是现在正要认……”
慢条斯理的一句话，却仿佛一个炸雷鸣响，又让所有人再次瞪眼咋舌，说不出话来！
“我也不是很理解这玩意儿的想法。总之，它把原本的‘本体’给扔了，就是刚那光柱？然后他要认主但还没认，所以现在谁来认都可以的……只要握住我的手就行……”
“咔！”西尔维斯子爵的身影一晃，铠甲手套已将杨图伸出的右手牢牢握住！
……
十几年的时光，忽忽而过。
西尔维斯公爵抬起头，目注着远方……视野的终点上，有一座雄城。
高近百尺的城墙，层层叠叠的内城，女墙，碉堡与魔法塔楼穿插其中，将这座占地近百里的城市武装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要塞，从前方望去，层层叠叠的弩炮，投石机和士兵就像是无数蚂蚁在爬来爬去！
这里是黑剑要塞，大陆极西的城市，也是如今大陆上仅存的，不属于费安王国的城市。
然而只要今日过去，这一切便将成为历史……
军号长鸣，数十具带着撞锤巨爪的魔法装置如同远古巨兽，轰鸣着向眼前的城市扑去！而在城市之上，已经有无数飞龙凌空扑下，喷出浓烟烈火！又有上百几乎与的巨型魔法元素从四面八方被召唤出来，冒着密集的箭雨和攻击魔法，扑到了城门前，抡起拳头，狠狠地敲击着包裹着一层厚钢的城门！一队队的随军法师组成法阵，向着城市中无孔不入地倾泻着坚冰岩刺！火弩电光！一段城墙已经在魔法的作用之下缓缓垮塌，隆隆的轰鸣低沉如雷！
沉郁整齐的脚步声在公爵身后响起，那是上万重装骑士踏着相同步伐出阵，魔法战马的铠甲整齐划一，都是与主帅相同的‘刺尾狮之铠’——这就是十几年前，那件神器给他带来的！
公爵握紧拳头，手套磨擦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这热血沸腾的感觉，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过了。
拳头举起，正要落下。
一卷青色的卷轴，蓦然在他的面前出现，粘贴其上的三根红色鹰羽，让他内心大震！
缓缓展开卷轴，目光扫过简短的字迹，他不由闭上了眼睛。
“陛下驾崩，数位王子自立，陛下钦定之继承者被围于浅水城，急需救援……”
救，还是不救？
若救，便挥师回朝，不但需要跨过半个大陆，刚刚攻下的大片国土，恐怕即刻会被对手倾吞，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若不救，王家血脉未必断绝，虽有负皇恩，但费安王国统一大陆的丰功伟业，一朝已成，他的开拓之功从此铭刻于史，再无一人可比！
救，还是不救？
公爵握着那张卷轴，目光里却仿佛出现了陛下的面孔，几经辗转，终于长叹一声，下令后撤！
他抬起头，眼前一切都在凝固，那浓烟烈火的城池，天空飞舞的巨龙，交错的刀剑与呼号的人群——整个世界，都褪去了它的颜色，轰然崩塌！
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