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人会犯错，制度是人定的，虽说错了可以改，你如何能确定，有人不会以制度玩弄权术？如此，你这番心里，岂不是白费？”
“岂会白费？”
司空鸾过来，推着他的轮椅向外。
“人都是对自己的努力成果十分珍惜，对他人的付出反倒看轻很多的，基于这个原则，在不同的时代下修订不同的律法是必要的，相对，国家的运行是在极少数人手中没错，可大多数人是能起到监督的作用的，
只要这条不变，以制度玩弄权术，除非那个人真的很高明，不然任何违背律法制定原则的情况下，都会被质疑，然后，也不会长久，必然会被推翻取代。”
重明正点点头，倒是不否认她这个理念。
司空鸾给他指指窗子外面，凤阁之下，内城外城已经井然有序，焕然一新的昌穆州，以及正在城里城外忙碌的人们，又道。
“看到了吗？如今兰月上下的一切，不是我一个人在努力，上至庙堂的大臣，各部任职的官吏，下至贩夫走卒，我让他们参与其中，不愿意的，将他们的前程财富绑在其中，也要迫使他们做事，
让他们明白这份辛苦和辛苦得来的幸福，而不再是寄托任何一个人来守护，然后自己可以懈怠或者偷奸耍滑，如此他们才会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和平，以及更好的一切。”
重明正点点头，又道。
“如此，在天灾人祸来临之时，便是没有你在，他们起码也能够有这个实力来抗击风雨？”
“嗯。”
司空鸾转到他轮椅前面，探身询问。
“现在明白我为何要分权而治，用法治国，制度治朝了吗？”
她探到面前的脸上，那份最初的清冷孤傲褪去，自信耀眼，如同天上最能照亮大地的太阳，让重明正不禁就抬起了手。
裹着手套的手指，细致的描绘她好像永远让人看不厌的长眉凤目，恍惚道。
“我现在都还有些恍惚，我所看到一切竟然都是真的，也如何都没想到，我所憧憬的世界，你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视线，并且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内。”
司空鸾笑，屈膝在他脚边坐下来，趴在他的膝盖上道。
“那是因为你是风国的摄政王，忘记有没有给你说过了，以现在固有的社会制度的话，任何国家任何英明的君主，都无法在一代人之内将这个世界真正统一和繁荣起来，就拿铃兰城，兰月原来的领地来说吧！”
她举出一个再切实不过的例子。
“你为铃兰城费心费力，选取当时自己最信任的将领人选驻扎管理，帮助幽幽照顾她的子民，可结果如何？兰月巨大的财富，将原本忠君为国的一个个家族腐蚀，
兰月的子民生活在更水深火热之中，你的心愿没达到，反倒让有之人钻了空子，追根究底，你无法真正在兰月常驻，确保自己的政策可以实施。”
重明正看着她眉宇间的那份旧事提及，多少还有些责怪他的戾气，笑的清淡，问她。
“那你将西境和齐国领域合并，自己在昌穆州建立了个利于上下左右邦交往来的国都，将兰月原本的领地交给肖诚，与我当时的做法又有何区别？”
司空鸾立即一本正经的摇头，坚持自己的理论。
“有了你的教训在先，也有我之前的教训在先，起码证明了君主有心还不成，所有我改了方式，在法制之下，兰月作为国有财富，自然不会再让任何私人暴力暴取，
而且肖诚因为幽幽，对兰月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有他在，绝对不会允许兰月重蹈覆辙，他只会帮助我将兰月治理的越来越好，让兰月原有的国民过的原来越好。”
她转向他，发现他已经在看她，目光不如曾经的热切好明白，却是专注而深沉的，让人感觉不到恶意，却也看不出别的什么，她又与他说。
“你不相信？”
重明正笑，摇摇头，抬手覆在她脸上，真心道。
“你已经证明你的方法没错了，在你之前，任何一个真正的掌权者，都不会敢在五年之内达到这样的功绩，你做到了，我不需要再质疑。”
“那……”
她看着他眉宇间那份隐隐约约的落寞，心头有些忧虑，又道。
“你是因为，这些是我做到的，而不是你，有些不是滋味？”
重明正这次只含笑，看着她的眼神却是沉重起来。
“鸾鸾，我只是比较遗憾。”
他的身份，他的位置，本来可以做的更好，可终究他什么都便没做到，还平白让她遭受一连串苦楚，若是能重来，就算顾不了那么多，起码他能更好的保她无恙……她……
也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了。
“重明正。”
司空鸾握住他的两手，虽然他的手，便是她也无法完全握住，看着他眼睛，却是真心道。
“你恐怕还没发觉，你身在皇家，本身就高高在上，便是当初从军，也是在你兄长的庇护下，
便是你成长的飞快，即便你有心继承玄帝遗志，安稳国邦，造福百姓，即便你已经很用心很努力。”
她有些遗憾的摇头，告诉他。
“可你依然不曾真正明白百姓的生活，以及他们的所思所需，也就不明如何对他们才是真的好，
你只学到了如何治理国家和率领军队的方法，因为你始终高高在上。”
她在他面前，手臂趴在他盖着毯子的膝盖上，仰着一张清风朗月的脸，继而道。
“可我不同，司空家虽然同样百年氏族，可本身佣兵出身，且多年来，一直未忘根本，司空家的孩子但凡入军，逼要与百姓打交道，
佣兵最先注重的就是雇主所需，其后才是佣兵选择，继而这个委托值不值得接的问题，所以司空家也很擅长发现目标所需。”
重明正点点头，再细细想来，颇有几分无奈，风从窗子上吹进来，又将她鬓角的碎发吹到眼睛上，他习惯性为她抚开，道。
“所以你总能踩着我弱点，也总能翻盘赢我？”
“这还是其一。”
将他因为抬手，滑下去几分的袖子拉好，隔着手套握住他的手指，很轻很轻的力道，继续道。
“不可否认在御下和权术上，我可能不如你，可这些是可以通过教训来学的，且我血的教训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