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五年，司空一族嫡系人丁单薄，却大权尽在一个女子之手，虽然最后不免还是与旁支分歧，使走向衰落，司空鸾却成了云都城的男人望而止步的噩梦。
终于，终究还是因女子之身，被嫁到他国，过的是好是坏其实没有多少人在乎，反之因为没有她在头顶朝堂压着，云都城的男人女人都轻松不少。
所以她的家族遗留下的那些老弱病残，基本上也无人问津。
齐裕原本以为，这样逝去锋芒，对司空家这些老少来说也没什么不好，起码低调一些之后，可以安生度日，没人再时时盯着他们，等着寻他们错处了。
今天再看，无论刚才那个女子的提醒，还是今天他发现，有人在粮饷俸禄上苛待他们……
这人间的恶意，无论是门楣光辉的时候，还是衰落度日的时候，都不曾减少，更不会因为他们本身是善是恶而有所厚待。
当他再次出现在这曾经熟悉，如今陌生的萧条门前。
巍峨依然巍峨，干净依然干净，可也因为被这些老少打扫的一尘不染的门庭，让他更清楚的意识到，他对那个人承若的【照顾】，究竟是怎样稀薄且脆弱的存在。
“是你？”
正在门前擦着一头大狮子，头发胡须都花白的老者，看见有贵人家的轿子停在门口，眯眼一看是他下了轿子，所有的好奇瞬间都收起来。
脸上有些不忿的擦着狮子脚下踩着的球，边冷着脸没好气道。
“齐大公子如今是云国的大忙人，上至朝堂下至难民左右都得公子顾全着，如今如何有时间来这门可罗雀的司空门前了。”
老者年纪不小，可因为自小参军的关系，长的高大，身板比一般这个年纪给岁月折了腰的老人直，虎目圆瞪，面色红润。
如果不是他一只脚已经没了，是给一只制作的精致的木头假肢代替行走，没人会怀疑，这个老人若是上了战场，会是被动的一方。
可便是这样曾经沙场上的虎将，云国社稷上至今都有名的功臣，脱离戎装没了职位，也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已经取代他们位置的那些人，以及他们曾经誓死追随的君主，迫不及待想要盖过他们的锋芒，让百姓忘记他们的存在。
仅仅只是因为他想成为最高的存在，让任何人都无法与他争辉。
“云伯。”
虽然老者不待见他，在他面前，齐裕却是十分恭敬的。
“晚辈只是想来看看各位过的如何，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得上什么忙的。”
老人冷笑。
“过的如何？一群苟延残喘的老头，带着无依无靠的女人孩子过活而已，说不好，比那些城外流离失所的难民好太多了，起码有遮风避雨的房子，有口热乎饭吃，
说好，如今自家的家主，连见一面，过问一声都是没脸的，云都城树叶一样多的贵人，路过门口，谁都可以往时空门上吐一口吐沫，能好什么？齐公子倒是想听怎样的答案才能安心？”
老人显然真不想与他多说，言语之中尽是隔着距离，可便是如此，齐裕听的也是心头复杂的。
“云伯，能让我见一见孩子们和相叔他们吗？”
云通转头过来看他，好像很纳闷他现在如何还能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一般。
“齐公子，您该做的事都做了，鸾丫头也已经如你所愿的嫁到风国去了，为达这个目的，你当时已经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
你和我们司空家军所有人的情意，都在那天断绝了，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提出进这个门的要求？”
齐裕摇着头，想解释。
“您老误会了，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是不是户部那些人，对你们用度粮饷上有苛待了？我看到小雅他们送去贫民窟的粮食不太干净……”
“粮食弄脏了，本来就不太干净，又什么好介意的？当初战场上什么糙粮没吃过？
这点苦头算什么？真正的苦，是心里苦，是天日昭昭，老天无眼人心无情！”
老人一把将一盆脏水砸到他脚下，齐裕本能的后退一步，却对老者的怒气一点法子也没有。
“云伯……”
“这个门，你也别进来了，如今家主没了，朝廷中做事的男人也都没了，一屋子不是孩子就是寡妇，你一个云都新秀，与这种门庭牵扯上没甚好处，
老云也没法让你进这个门，老云对不起家主，更对不起将家主托付给老云的老家主和先家主！”
说着自己拎着抹布，也不管那只木盆了，颈子先进了院子关上门。
“云伯，云伯！”
齐裕匆匆跟上，最后还是面临被拒之门外的结果，只好拍着门与他急急道着。
“云伯！你别这样，我答应了鸾鸾要照顾好你们的，你们有什么需要和我说好不好？这个时候了，别什么都自己扛着，让我帮你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好吗？”
云伯在里面插住门栓，倚在门上，洪亮的嗓音传出来。”
“不劳阁下废心了！我们这几个老东西，别的本事没有了，勉强养活一屋子孩子女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阁下若真有心，以后就少来我们跟前添堵，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放了就放的干脆点，
你当时狠心决意，现在再回头做这些，叽叽歪歪算什么男人？滚！别让老云觉得，鸾丫头曾经看上过你就是眼拙！”
“……”
齐裕没有再拍门，也没有再要求进这个门，也是知道，以这些人的耿直性情，就是自己苦死，也不会向他开一次口的，他们从来都是如此，和那个人一样。
他怎么会以为，丢到了，还能再找回来呢？可……不甘，不愿呐！
“云伯！”
他终究，隔着门板对里面的人道。
“晚辈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做什么也晚了，晚辈既然做了选择，当初就没想求的你们的原谅，
晚辈只是想，世伯他们不在了，鸾鸾也不在跟前照顾你们，你们你们过的不能太差。”
“既然你觉得现在连这个门，我都没资格进，晚辈就不强迫了，您记住，在云都城，不止有那些会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人在，
齐裕是受司空门的恩情才得以有现在，你们有难题，随时可以来找我，齐家绝无人敢怠慢。”
里面的人没有再出声，想也知道不会再应他一声，齐裕也没再强求，回头只对上来候命的副手道。
“叮嘱一下户部那边的人，别当功臣老少暂时没人朝中任职就可以随便糊弄的，当心这些孩子长大，没他们家孩子什么事，
且受司空门恩惠的人朝中也有不少，如今没有人出手，也只是没到时间才是，让他们留心点，做事别做绝，再不听，齐某第一个请他们辞官回家。”
“是。”
临走之前，这人又回头看了这曾经熟悉的门庭一眼，心头沉重，到底没再多留一分。
里面，云伯听到一行人马脚步渐渐离去，才舒缓了脸色，从里面出来的李兆过来，问他。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