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底，山城。
虽然还未入夏，但是此地的温度已经不低了，尤其是跟京城相比。
几日下来，《升级》在摄影棚中的戏基本都拍摄完了，只剩下一些外景戏和空镜头要拍摄。
这日，江北机场仍旧是熙熙攘攘，外地口音和本地口音混杂。
万年等人刚下飞机就脱了外套，又热又潮湿，还不到五月份，此地已经有了蒸笼的雏形。
杨青是本地土著，在来之前就提醒了众人换衣服。剧组一众人都是棉麻T恤，吸得了汗，透得过气，这在本地才能活下去。
一群人推着拉着大箱子小箱子走出了机场大门，门口，几辆面包车已经等在了外面。
王训跟青年影视合作了多次，这次听说万年等人要来，自是提前准备了一波，还到机场门口来了个接驾。
可惜了，万年本来还想尝试一下山城车神的技术呢。
几辆车穿街过巷，走过弯弯绕的立交桥，穿过迷宫一般的高架桥。一路爬坡上坎，过山过江。高楼大厦犹如上天所放下的积木，随着地势高低错落展开。层层叠叠，上坡看见楼底，下坡看见天台。
香江的赛博朋克气质是来源于古旧的九龙城寨跟现代高楼大厦的融合交汇，现代的雄伟和破败的窟寨交织在一起，便碰撞出一股神奇且致命的美感。
而山城的赛博朋克气质则来源于地势和历史所带来的奇特建筑风格，高楼大厦层层叠叠，远远看去像是一座立体的城市。
山山水水可能突然就拔地而起，前脚还是摩天大楼，后脚就是山水。而当你真正进入，却又在霓虹和错落高低的楼房之中迷失，从气质上有种赛博朋克的幻灭感。
不多时，几人到了酒店。
上楼，先把东西放下。山城的赛博朋克气质，还是在夜里比较明显。
郭凡的计划是白天先去堪堪景，晚上正式拍摄。拍完还能来一波夜宵，突出一个巴适！
当夜，一行人正式出发。
深夜的重庆如同一片灯海，嘞个闪耀。洪崖洞的吊脚楼依山顺水，相互堆叠，在夜色中尤为特别。一行人扛着摄影机从滨江路走过，看过洪崖洞的仿古灯火，大剧院的现代灯光。滨江两岸，一古一今。
黄昏时，城市里还飘起了一阵小雨。这也满足了典型的赛博朋克城市的阴雨绵绵，这种伦敦一般特殊的雾气蒙蒙，带给城市忧郁的艺术感，浪漫，令人遐想。
《银翼杀手》的开头便是笼罩在潮湿阴雨中的霓虹都市，这两种截然相反的东西放在一起，让人既兴奋又不爽，从根上提醒着人们，赛博朋克这种艺术风格所自带的阴郁低沉气质。
下午，郭凡除了堪景之外，还拍了不少的空镜头。
赛博朋克的精神内核是所谓的“高技术、低生活”。
也就是高科技环境下，人们的需求都是形而上的精神与技术，对于肉体的生活环境反倒是几近忽略。
《头号玩家》的世界就能很好的说明这个问题，现实里的小屌丝，在游戏里却是叱咤风云的英雄，说的就是技术生活和现实生活的极度反差。
山城很魔幻，很朋克，又很“低生活”。
这里的“低生活”说的是现代都市和低矮民居的交织，解放碑商圈高楼大厦林立，却包围着很多低矮破旧的民居。生活在这里的人可能贫苦，但看不出辛酸和不满意的样子。
将近晚上十点，剧组拍的差不多了。
杨青熟门熟路，带着几人来到了一处洞子火锅。洞子阴且深，正好挡一挡热气。
环境嘈杂，当地人一张嘴，就是高声调，大嗓门，耿直的火爆脾气，让你联想起桌上的翻滚的红锅。
见几人进来，老板吆喝道，“客人上门，来，里头有桌子！”
“谢谢，”几人走进了幽深的防空洞，桌子椅子普通且简陋，人气倒是很旺。
杨青坐下之后，看着桌上的菜单开始扯着嗓子点菜：“毛肚、鸭肠、黄喉、脑花，再来点老肉片！”
“锅底嘞？”
杨青瞅了瞅万年几人，“要什么锅底。”
郭凡忙道，“有不那么辣的嘛？”
“微微辣？”
“有比微微辣，还淡的嘛？”
服务员翻了个白眼，“晓得，要那种‘广东辣’是么？”
卧槽，点个菜都地域歧视，这合理嘛？
不过，几人都是怂逼，为了身体健康，还是屈辱的点了所谓的“广东辣”。
有一说一，本地的火锅，即便是微微辣也是很冲的，能把外地人辣到拉肚子那种。
“火锅是山城的特产，不得不品尝！”杨青说着，给几位一人拿过了一瓶豆奶，“这玩意配火锅，解辣去火。”
万年在那边拿着香油罐子调料碟，山城火锅的蘸料跟京城不一样。大都是香油里头配上香菜和葱，味道不突出，但刚好配味儿重的红锅。
接过豆奶，万年喝了一口，跟小时候喝的花生奶差不多。
等了一会儿，红锅上来。牛油味儿扑鼻，虽然点的是最受人鄙视的“广东辣”，但是锅里头还是满满的辣椒。翻滚的赤红色看着就让人害怕，隐约有局部出血的预感。
锅一开，辣味这么一冲，整个人感觉都通透了。洞子里的阴湿在这一刹那似乎都被滚滚的热浪给推开了，霎那间赤红色占据了这一片空间。
杨青熟门熟路的往锅里下黄喉毛肚，“吃嘛，这个真不辣！”
郭凡挺实诚，山东汉子，心眼直。听着杨青劝，立刻从锅里头捞起一团毛肚，一大口送进了嘴里。
嚼了一会儿，那张黑脸都有点变成红脸的趋势。
哆哆嗦嗦咽下去，他立刻抄起桌上的豆奶来了一口，这才喘着气来了一句，“不辣，真不辣···你们也试试？”
万年等人跟看二傻子似的看着满头大汗的郭凡，也没言语。
不过，辣归辣，这玩意吃起来是真上瘾。
嘴里的辣痛感还没消退，筷子就又递了出去，一口一口吃，汗水也一团一团的流，山城火锅嘛，吃的就是一个痛并快乐着。
一帮大小伙子老男人，一会儿功夫吃的浑身大汗，T恤撩起，露出肚子，中年男人比基尼就此登场。
万年锻炼多年，肌肉线条倍儿清晰，再加上前段日子动作戏的操劳，肌肉量又有提升，在一帮啤酒肚里十分显眼。
郭凡感叹，“青哥，山城真的太有魅力了。以前光想着打上月球，没想到这个城市也这么有科幻的气质。”
杨青笑道，“可不止科幻气质，还有魔幻气质。就山城这个地形，再配上这个历史，啥样的故事都不意外。”
“你不是说，想在这边拍个电影吗？有灵感了吗？”万年接茬道。
“灵感可太多了，就是不知道该选哪个。”
杨青兴致勃勃道，“光是一个袍哥题材就能拍黑帮片和历史片，更别说是本地人的生活了。”
袍哥，哥老会的称呼，论历史，论传奇程度，不比什么洪门青帮来的差。
可惜，国内黑帮片没什么土壤，不好发展。
“这个题材，不太好拍吧？”万年左右看看，洞子火锅都建在防空洞里，偶尔墙上还能看到几十年之前的涂鸦和标语，有种穿越历史的感觉。
“对了，洞子火锅这个题材你觉得怎么样？”
“几个意思？”杨青问。
“你说，这洞子火锅都在地下，有没有可能，某个洞子火锅的隔壁就是银行的保险库，里头都是钱？”
“可以啊，不过故事肯定得多点细节，把他们发现保险库的原因凸显出来。”
“钱呗！主角欠了别人钱，着急出手自己的洞子火锅店。为了多卖点钱，就自己私下扩建，结果发现隔壁就是银行金库。”
“是不是得再加一点冲突？”
“可以啊，再加一帮劫匪，故事也更加丰满一点。”
万年笑道，“你要是有想法就赶紧写剧本，最近公司都要剧本荒了。”
“得，只要你别叫着让我改剧本，怎么着都成！”
杨青兴致勃勃，《夜店》跟《绣春刀》都很不错，但那些故事跟他都没啥关系。
一个成熟的导演必定有其故事灵感的来源，对于张一谋来说，是农村的淳朴。对于陈凯哥来说，是文学的底蕴。对于冯晓刚来说，是京味儿文学的嬉笑怒骂。
对于杨青来说，他的灵感，他的思想就来自于这座魔幻的都市。
很自然的，一个关于这座城市的故事也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