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未生当时正在穿外套，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英挺的眉眼逆着光，看不出情绪。
半晌，穿好衣服，才问她，“你想要什么。”
她思索几秒说，“樱桃。”
“我想吃和昨天一样的樱桃。”
和昨天一样的，樱桃……
顾未生又想起昨晚他洗樱桃的时候，鹿离就趴在桌子上，懒懒的，像只小水濑，一低头玩手机，身上的T恤就松垮垮倾斜到一边，露出雪白的肩膀和细长的肩带。
肩带是黑色的。
蕾丝款。
和他无意间在她房间里看见的某样东西很像。
可她说话的样子又不带一丝暧昧，认真想了几秒，才给了这个答案。
说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卷翘的睫毛上扬在尘埃里，被海风吹起，带了几分清冷的下垂感，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顾未生笑出一声，半晌，不知想到什么，视线落在她灵动的眸子上，淡声道，“附近没有卖樱桃的，你换个别的。”
他说的淡定，一双黑眸静静看过来，仿佛带着特殊又告诫的意味，手抄在兜里，不知道在找什么。
像在找打火机，又像在找香烟。
要不是昨天下午在附近的海滩上见过卖樱桃的大妈，她还真信了。
她不说，顾未生也不提议。
两人原地僵了一会儿，门外响起陈年熟悉的嗓音，“顾队，你准备好了没啊，我们该走了。”
“好了。”
“你先开车，我马上下来。”
他沉声应道。
应完，手里多了一副手套。
原来刚才是在兜里找手套。
鹿离哼笑一声，本来想转身走人，就听到他又问，“你真不换？”
“不换。”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声音不大不小，明明外面海风呼啸，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可飘到甲板上，仍然格外清晰。
她说，“我就要那盘樱桃。”
“要是你不买，那我就不要了。”
以前鹿离就有个毛病，晚上八点想吃的东西，八点一刻必须吃到，要是吃不到，过了那个时间她就不要了。
这盘樱桃也一样。
她就是在赌。
赌他到底会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顾未生也知道，所以两人才在船舱里僵持了那么久。
门外陈年又催了一次。
这一次顾未生没再看她，慢条斯理的带上手套，转身从甲板上走了下去。
他走之后，鹿离想了想，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在对话框里戳他，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然后才去船舱里和小静交接工作。
交接工作的时候，小静三下五除二交代了小星的作息时间和她需要帮忙办的事情。
“其实也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在观察室帮我们看着它就行了。”
“小星最近状态已经好多了，顾队说，如果评估过关，明天就会把它放回海里。”
“到时候你就可以继续忙你的事儿了。”
“呐，这是它休息的时间表，这是它醒来会饿的时间表，这是帮它测体温的时间表。”
“测体温之前顾队好像教过你，很简单的，要不要我再教你一次啊。以防万一。”
小静一边在纸上写备忘录，一边隔着玻璃门眉眼弯弯的逗那个小海豚玩。
小海豚还是个小孩儿，一逗，目光就好奇的跟着玻璃门外的人走，游来游去特别开心。
水池里有于，还有水球，各种玩具，真的假的一大堆动物陪它一起玩。
鹿离想起不久前培训时顾未生教她的，“海豚测体温也是从肛，门检测，要让海豚熟悉你，跟你建立亲密感，仰躺最少半分钟，才能获得准确数据。”
“但我担心它根本不让我靠近。”
“没事儿，楼上还有金叔呢。”
“我刚才跟金叔打过招呼，测体温的时候你上楼去找他就行，他有办法。”
小静说的信誓旦旦的，一副我绝对不会骗你的表情。
鹿离点点头，眼睛在她写的备忘录上扫了一圈，把上面七七八八的注意事项记了一遍，一边记，一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微信静悄悄的。
她发的消息并没有回复。
小静眼尖，看到顾未生的名字。想起昨晚的事儿，欲言又止。
看了她半天，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鹿离当时正忙着低头鼓捣手机，也没看见。心里还在想，顾未生到底有没有看见她发的短信。
“看没看见我不知道，但你的心被勾走了我倒是知道。”
跟她闲聊的时候，陈珊在电话那头毫不客气的翻白眼。
“我真搞不懂你这弯弯绕绕在玩什么。”
“不懂就对了。”
“反正你一直情商低的可怕。”
鹿离跟她互相伤害。
陈珊被气的哇哇乱叫。
她在电话这头百无聊赖的看着玻璃窗里的海豚饶水嬉戏。
互相伤害完了，才跟她解释。
“要是顾未生把樱桃买回来，就说明他接我招了。”
“到时候我就放心大胆的继续跟他暧昧。”
陈珊：“那要是他不接呢。”
“要是不接……我就继续创造机会。”
机会多了，总有一个他会接。
鹿离心里这么想。
但老天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顾未生他们这次去保护站去了很久。
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一点，一直都没回来。期间小静打过一通电话回来，问她那只海豚情况怎么样，说是顾未生让问的。
“情况正常。”
“体温没问题，吃喝没问题，也没有不正常动作和倾向，你看还有什么要知道的吗？”
鹿离按照下午检查的状态，简单和小静沟通了一下那只海豚的身体情况。
正说着，就听到电话那头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像是电话被人接到手里发出的摩擦声。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安静了，原先夹杂着陌生男声的讨论声也消失了。
她正纳闷，就听到对面传来熟悉低沉的嗓音。
“是我。”
是顾未生。
鹿离愣了一下，下意识起身走到窗前，关上玻璃窗，把呼啸的海风隔绝在外，才缓了几秒，说，“你怎么——”
她想问，你怎么接电话了。
可一想，毕竟是医疗队的事儿，顾未生过问也很正常。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一时间有点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之前在船上遇到以后，她跟顾未生两人好像不是你追我躲，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生活在一个地方，很少这样一对一的隔着电话交流。
他的声音乍一从电话里传过来，她还愣了一下。
熟悉的电流声流窜在两人耳畔。
空气安静了几秒。
半晌，鹿离还是把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像是组织了一下语言，说的很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心跳却莫名其妙的加快起来。
仿佛被流窜的电流感染了一样。
她捏着发烫的手机屏幕，问他，“你怎么接电话了？”
“小静不是说，你在忙吗……”
“是在忙。”
顾未生看了眼旁边和陈年等人开会的老曹，拿着手机从办公室里推门出去，走到院子里，疲惫的捏了捏眉头，说，“我怕小静交代不清楚，想亲自跟你说。”
“说什么啊。”
“是不是保护站那边又出什么事儿了？”
顾未生的语气很疲惫。
却很正经。
低沉中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鹿离莫名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从小静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她就感觉，顾未生他们今晚应该是回不来了。
要是能回来，她也不会打电话回来打听那只海豚的身体情况，还叮嘱她晚上睡觉前记得锁死舱门，等他们回去再开门。
加上顾未生现在的语气，她心里的猜测又多一重。
而这一重，也很快得到顾未生的印证。
“我们发现了雪瑞确切的踪迹，今晚制定了计划去围捕，所以围捕结束之前应该不会回去了。”
“可是……”
鹿离心里还有担心。
一是保护站人也不多。
就算加上医疗队的人，总共才十几个。
他们十几个人，去围捕一个捕猎团伙，能行吗？
何况顾未生等人身上还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顾未生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一样，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淡淡道，“放心，我联系了附近的海警。”
这次是三方联合行动。
就为了能把雪瑞一举从那些人手里救出来。
可雪瑞的消息怎么会这么快有了新的转折呢。
鹿离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昨天顾未生还想找她问资料里的漏洞，怎么过了一天，雪瑞就直接被找到了，还找到了那批捕猎者的踪迹。
她问出心里的疑问。
顾未生本来没想回答。
可想到她这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万一今晚忍不住，扔下船里那只海豚和老金拿着相机追过来，到时候事情只会更麻烦。
于是简单跟她说完了一下昨晚遇到史肖月的事情。
鹿离却抓错了重点。
“这么说，你们两不是暧昧的关系，只是买卖情报的关系？”
这重点歪的，还真不是十万八千里。
顾未生都被逗笑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他皱了皱眉，语气里的不悦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