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候，汽车驶进了魔都音乐学院所在的街道。
肖原山抬起头，摘掉了老花镜，看着窗外不断往后退的街景，忽然看到了魔音校门那边的一条狭小的，行人熙攘的小吃街道。眼神微微一凝，开口说道：“就是在这条街上？”
钱锋看了一眼那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点点头：“是的。”
老人盯着那边看了一会，收回目光，脸上带着笑意，手指往前面扬了扬：“先去学校，看看相知的课吧。”
“好的，肖老师。”
钱锋开车进入魔音学校，然后带着老人进入教学楼。
“在三楼的一个阶梯教室，现在是考试周，今天应该是陶主任这门古典音乐选修课的最后一节了。”
钱锋扶着老人上了三楼。
刚到三楼与楼梯口，两个人就听到旁边的教室里面，传来阵阵讨论声。
阶梯教室，后门处有一个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整个教室里面的情形。
肖原山站在落地窗前面，看着教室里面，能够坐下百来人的教室里，此时除了后面零星的几个位置外，都坐满了人。
“这是……选修课？”
老人微微一愣。
别说是魔音这样的艺术学校了，就算是在上京大学，号称全国最精彩选修课的明星老师的课堂上，也不过是这样的状况。
而且，这还是艺术选修课里面，最不受大家欢迎的古典音乐。
钱锋点点头：“因为林宝那个直播课的影响，最近几周，陶主任的这门古典音乐课每次都是这样的。这里不光有魔音的学生，隔壁魔大的很多学生，感兴趣的也都会过来，跟着一起讨论。”
肖原山点点头，心里有些惊讶，也有些慨然。
昨天在和陶相知通话的过程中，他听过前者聊起了因为林宝的音乐课，自己开设的古典音乐选修课，效果非常得好。
那个时候，肖原山还是有些不相信的。
他自己也曾经带过上京大学艺术学院的古典音乐相关的课程。
他也明白，年青一代的学生，不像他们那个年代，对于一个思辨哲理的话题，都能够讨论得热火朝天。
年轻人喜欢讨论的是一些娱乐向的话题，就算是专业学这个的，对于这些古典音乐知识了解的，平时也很少有互相交流的想法。
现在的大学课堂是什么情况，他清楚的很，至于陶相知说的什么把选修课上成了学术交流会，他自然是完全不相信的。
但是现在真实的情况就在眼前，他虽然心里惊讶，但也不得不信。
肖原山再详细地看教室里面的情形。
陶相知并没有坐在讲台上，而是坐在第一排的桌子上，扭头和教室里的其他学生交流。
偌大的教室，近百人，大家一起讨论，倒并没有显得太过于杂乱。
陶相知虽然和学生坐在一起讨论，但是他还是有意地控制着大家聊天发言的方向。自己不断地抛出问题，让学生自己有思考的举手回答。然后又从这里出发，引出接下来的话题。甚至，还不时地投屏一些网络上搜索的资料，播放一些音乐片段做辅助。
当然，其实仔细听，大家讨论的，也并不真的就是什么枯燥的古典音乐乐理问题。大家其实围绕的是音乐发源，讨论的是相关民俗，历史方面的东西。
乐理，就算是大家真的都知晓，以这些学生们的学识能力，也不可能真就讨论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相反，通过这些大家都比较感兴趣的民俗，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的带动，大家不知不觉地对于音乐有了理解。
说实话，在大学的课堂里，就算是再开明的老师，都不可能将这么一节节的课堂，当成了兴趣讨论会。
但是校外的课堂，民间的直播间就可以。
像是陶相知自己更改的选修课的教学内容，也是一种办法。
这其实，才是肖原山一直想要找的音乐普及的方向啊！
不从乐理本身出发，从年轻人感兴趣的地方出发，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才能真正入人心！
那个叫林宝的年轻人，比他这个研究了几十年的老教授，看得清楚啊！
看着眼前这课堂的情形，老人是越想越激动，身体都不禁有些颤抖。
旁边，钱锋也是看着教室里面的情形。
虽然自己作为流行音乐系主任，不时和陶相知掐架，但是也不得不说，后者给魔音带进来了一股新风。
他一扭头，发现老人眼中竟然饱含泪水，忙是扶住他：“肖老师，您没事吧？”
肖原山微微从情绪之中反应过来。
他擦了擦眼睛，说道：“行了，走吧。”
“现在去烧烤店？”
钱锋问道。
“先去你办公室休息一下吧，等相知的课上完了，我们一起过去。”
老人说道。
钱锋点点头，带着他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肖原山被钱锋搀扶着，坐到椅子上，打量了一下办公室里面的布景，脸上微微带着笑意：“其实刚才一进魔音的校门，我就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想到了当年，我在魔音当老师，带你们这一帮孩子的时候。一晃，这都多少年了？”
“差不多快30年了。”
钱锋也是有些感慨。
“30年了……一晃都三十年了。”
肖原山点点头，眼神中包含着怀恋。片刻，看了一眼旁边的钱锋，笑了笑，“唉，这人老了，就有些太过感时伤怀。”
他的目光落到了钱锋桌子上放着的一张曲谱，拿起来：“你现在每天还有兴趣研究曲谱？”
“也就偶尔。”
钱锋看着老人，笑着说道，“这张曲谱比较特别，肖老师，您看看，猜猜它出自谁手？”
“我看看……”
肖原山带上老花镜，细细地看了看，“春风十里……这词，是年轻人写出来的吧。”
“您再看看谱子。”
“这谱子……”
老人嘴里念着拍子，念着念着，脸色微微有些变化，“这谱子，手法技巧上，倒是很有经验，不是一般年轻人能够写出来的。但是曲调上，不像是一些老人能够编出来的。”
钱锋笑着拍了拍手：“肖老师果然是厉害，看一遍就看得这么清楚。我当时，看了好几遍，都觉得是向天老师他们写的。”
肖原山看着手里的谱子：“你就别卖关子了，这曲子到底是谁谱的。”
钱锋说道：“歌词和原谱，是我们魔音流行系今年大一的一个学生写的。不过，原谱手法还显得很青涩，只能算是过关。您现在看到的这一份，是修改稿。修改的人，就是那个林宝。”
“林宝？”
肖原山一愣，“就是那个讲音乐课的？”
钱锋点点头。
老人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谱子，脸上露出惊讶。
如果这么说得话，这个林宝，不光是音乐知识的积累上，有着非常强的底蕴。在音乐创作上，竟然也这么有天赋。
“诶，钱锋，我记得，那个林宝，是你们流行音乐系的毕业生吧？”
肖原山抬头看着他，“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呢？”
钱锋也是无奈：“其实我自己也是刚刚知道的。”
随即讲之前的事情大致给肖原山说了下。
“竟然是这样？”
肖原山也是有些意外，“在学校里面没有任何锋芒，毕业了直接去开了烧烤店？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钱锋说道：“可能，他是真的不想要太过出头吧。事实上，要不是他为了帮助我带的那个学生，给他指导吉他，讲乐理课，然后意外地被直播了出去，恐怕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昨天的微博上你也看到了，实际上，陶主任一两周前就推荐他去艺术研究所那边，但是他没答应。”
“这孩子有意思啊？”
肖原山倒是笑了笑，“这么小，就这么少年老成，看破俗世了吗？”
“可能真的就是属于那种天赋很高，反而不愿露锋芒的人。”
钱锋道，“杨奕老师也曾经见过他，对他评价很高。他的吉他上的天赋，就算是杨奕老师都惊讶，我曾听过他演奏的《爱的罗曼史》，非常惊艳！杨奕老师说，甚至不输于当年他听过的原唱！简直就是一个音乐上的天才，但是可惜……”
看着他惋惜，肖原山说道：“人家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求。不过至少，他能够开直播课，做一些有益于社会上的事情，还是值得高兴的。”
钱锋点点头：“其实回看历史，确实是有很多艺术上的天才，有着一些特殊的癖好。”
“嗯。”
肖原山低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手里的曲谱。
看着看着，鼻子里就发出了轻轻的鼾声，竟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钱锋也知道老人这路上奔波，身体肯定是吃不消，忙是叫醒拿过毛毯给他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