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根据唐天明对程黄的了解，他的确是个淡泊名利，一心只有治病救人，没有远大抱负的家伙。不然凭着他如此傲人的天赋，多学几样武功，或者静下心多钻研几年药理，定能有所大成。
到那时，不说程黄的本领冠绝天下，至少也能在江湖上排一个响当当的名号了。
所以唐天明不放心的，仅仅是自己单方面、无法平息的猜疑——简单来说，就是唐天明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看他——”
白城安也不以捕鱼作为监视的掩盖了，干脆直接盯着程黄道:“只安静地翻阅手中的医书，是那样的忘我，看上去真的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无欲无求的人了。”
这让白城安很失望，程黄偶尔也会从医书中抬起头，细细观察镖局活口一会儿。但他也只是观察一下伤情而已，坦坦荡荡，不遮不掩，丝毫没有起任何贼心或者歹念。
“若有急事请程黄相帮，他大概不会过多推辞。但若是让他一直跟着我们，做有关龙昌镖局的事，我猜他是万万不肯的。”唐天明说。
“根据你对他的了解，程黄可有锄强扶弱，兼顾天下大道的仁心？”
“没有。”唐天明回答的很干脆，“我从未见他做过任何行侠仗义的事情，记得有一次，他举手之劳便可救下两个被残虐的女人，可程黄却视若不见地从求救的女人身旁走了过去。”
“然后呢？”
“然后我就出现，将那女人救了。”唐天明可以肯定，“那次他绝对不知道我已经到了，因为距离相约的时间还差两刻钟，我从来都是晚到，只有那次去的早了，当时周围除了他，再没人有能力救下那个女子了。”
所以，他是一个冷漠的人？
对钱、权、名，都提不上兴趣，眼里也从来装不下他人的爱恨的疾苦。可只要是人就都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是天才。”白城安静静地盯着他，“我们若能一下子将他给看穿，那我们也是天才了。”
白城安和唐天明充其量只是两个人才，他们这一身本领全是靠汗水一点点浇灌出来的。如今他们的能耐已经是绝大多数人、穷极一生也无法练就的高度——这其间最大的关联在于，很多人受不了他们曾吃下的苦。
旁人回忆起童年的时候总是在笑。
他们回忆起童年的时候难过的想哭。
——“啊！”
随着一声发泄般的怒喝，白城安终于插中了一条肥硕的鱼。他欢喜地用单手把鱼抱在怀里，任鱼如何扑腾都不撒手。好几次鱼尾都甩中了白城安的伤口，白色的绷带转瞬被鲜血染红，但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像多年前，他拖着两条被打断的双腿、向一块沾满泥泞的白肉爬行的时候。
他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似乎回味到了曾经的煎熬，就这样一直煎熬到夜里，镖局活口还是没有醒。
程黄给他换了几次药，神奇的是，每一次换药，镖局活口的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借着火匣子照出来的光，程黄翻开镖局活口的眼皮看了看，“很好，他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不到明天天亮，他一定能醒过来，晚上便能下河。”
“程黄兄弟，你这双手真的是神手啊！”
白城安把伤了的那条手臂递过去，“要不你也给我下点猛药，让我这条胳膊能快些好起来？”
“没必要的白少侠，你这伤口就算想不好都难，这样吧——”程黄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白城安，“这瓶药膏涂在伤口上，短时间内可以防水。待到我们下河之前，你把这膏药涂上，别叫伤口碰到水再给感染了。”
白城安接过药膏，“那就谢谢程黄兄弟了！”
河里，孙庆喜已经踏上了船，踮起脚朝这边挥手，“我家中有事，实在是不便久留。再说我留下也无用，就先回秦淮乡等各位少侠了！望你们不要忘记对我的承诺，明晚一定要带着程先生去医馆寻我，病人伤势很重，万不能再拖了。”
孙庆喜整整磨了白城安一天，白城安实在是烦的不行，才答应叫孙庆喜夜里先走。有程黄这神人在，白城安倒也不怕孙庆喜一回去就开溜。
只是——“你他娘的水性那么好，倒是把船给我们留下，自己游回去呀！”唐天明指着地上的镖局活口，“这里还有两个病号，你想让我们累死在河里啊！”
孙庆喜顿了顿，扑通一声跳入河里，转眼不见了身影。
“这小子，是生怕我再将他留下呀！”白城安眯着眼看向那只摇晃的孤舟，“真羡慕啊，他可算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唐天明实在是闲的卵**疼，接了一句，“也不知道他那么着急回去做什么。”
“哈，你能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唐天明觉得白城安的质疑很莫名其妙，“白天他一直在缠着你，哪里同我讲过？”
“哪里还需要他讲啊！”白城安瞥了眼河上的孤舟，“你昨晚回去一趟，我就不信你只找了程黄兄弟，别的什么也没做。”
……这家伙脑子里装的东西果然够多！
唐天明懒得和他打嘴炮，“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转过身，冲程黄无奈地耸了耸肩，又朝那镖局活口走去。
“我还没说完呢！”白城安想问的是，“昨晚你定见了孙庆喜的母亲和妻子，她们两个得了厉害的大病，已经病了许久，现在可有些好转了？”
——当我傻啊！唐天明腹诽，若是回答了不正是着了他的道？
“那家伙还娶了妻子？”他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姓甚名谁呀？得空我还真的要去看看。”
“我看你还能装多久！”
白城安转问傻笑着听他们吵架的程黄，“我说程黄兄弟，唐天明找到你的时候，是一副什么样子？”
“额…很虚弱，脸色苍白，衣服都快被他给暖干了，想必很是难受吧！”
程黄挠了挠头，“别的我就记的不大清楚了。”
“这些就够了！我问你啊唐天明，要把湿透的衣服暖干，少说也得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你都用来干嘛了？”
面对白城安的咄咄逼问，唐天明有几分心虚，“你管我呢！秦淮河距离程黄兄弟住的地方有好远的路程，这时间我用来赶路了不行吗？”
“赶路？你骗鬼呢！”
白城安气势汹汹地追问:“赶路你不用轻功？就是用走的，哪里又用的了三个时辰？”
他一边问还一边朝唐天明走去，逼他的身位，唐天明被逼到树下，退无可退的时候，连忙伸手——“得了得了！我说，她们的病情我没看出来，不过睡得很好，还活着就是了！”
“很好。”
白城安这才冷静下来，“再跟我说说林笑何的状况吧！”
“林笑何啊，生龙活虎的，状态比你好的多。不过我并没有特意去找她，是在医馆里偶然遇见了她，当时她好像去看望一个受伤的朋友了吧！”
说完唐天明握住了剑，“我只知道这么多，你再敢多问，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问不问，就是这个林笑何呀！——”
他还要细致了解下林笑何的近况，可话到嘴边，没被唐天明封住，反而被一串轻微的咳嗽声打断了
——镖局活口醒了！
只见他一手放入怀中，不问这是何地，周围是何人，开口便问道:“信呢？！我的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