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最后的一末余晖沉没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天空亦完全转变为暗青色，一抹弦月挣扎着从东边钻出。东区广场已恢复平静，新兵们吃完城堡厨房准备的晚餐后，解散各自回家，她们会在明天钟楼报晨的钟声响起时起床并赶来展开训练，今天赫萝没有回家了，之前望着那个好像有些落寞的背影，盖洛普终于于心不忍，只好带上她与海伦带着五十名城卫队返回内城城堡。
入夜后的城堡各处插上了火把，弄得灯火通明，位于主堡最高处的那个房间——芙丝翠儿的办公室烛光明亮，不知道这位领主又为什么而忙碌。对此帮不上忙的两位见习骑士能够做的就是努力训练，提升自身的实力。
盖洛普重新检查一遍身上的行头，作最后的确认——手中是两根一长一短、包了厚棉布的木棍，长度与他使用的比獴之牙相同。棉布衫衣上套三层皮甲，外罩着一件练习用的木甲，手臂和腿脚也有相应的木制护具，脑袋扣了一顶颇像水桶的木盔并把面罩拉下，固定木盔的皮带绕过脖子扣好阻止中途掉落，模样有些臃肿滑稽，但起码避免在对练中被海伦失手弄伤，至于在近战中弄伤海伦？或许练个三年五载后有希望做到吧。
“我准备好了。”盖洛普说着将长棍往前向上斜指，握于左手的短棍横在胸前，摆出长短双手剑最常见的防御姿势，这是他在上辈子看关于欧洲剑术书籍时学来的。
“那么，我要攻过来了喔。”站在他面前的海伦闻言点点头，应了一声也摆好进攻架势，他的打扮与盖洛普相似，只是左手换成了一个没有蒙皮也没有镶上金属铁环的朴素木盾。
盖洛普郑重地说：“请不要手下留情。”
“嗯！”海伦应了一声就右脚一蹬地面，大步跃过来，右手的木棍如骑枪突刺而至。
盖洛普只看见一道残影冲过来，下意识地抬起短棍尝试格开攻击，左肩膀就被刺中，巨力撞击下整条手臂无力地垂下，紧接着海伦的木盾呼啸着往他脑袋上招呼。
四声木器相撞的声音响过，随后是躯体倒地的钝响以及赫萝的惊呼。盖洛普晃晃脑袋，驱散眼前那堆正围绕着自己作公转运动的行星，便看见漆黑的天穹和高挂在正中的皎洁银月，接着有人把他从地上拉起，他定神一看，原来是赫萝，而戴着木桶头盔的海伦已经退回到较量前站定的地方，仿佛没有移动过。他在一瞬间内掌握了情况——他被海伦一顿猛攻打到仰躺在地上，只是海伦动作太快，根本没看见哪一下是用木盾拍的哪一下是用棍子敲的。
赫萝一边伸手试图摘下他的木头盔，一边关心地询问道：“呃，有没有感觉到哪里很痛？”
“没事，脑袋倒是有些嗡嗡作响。谢谢。”盖洛普扶正被拍得歪向一边的头盔，温柔地按下赫萝的手，随后对海伦说：“看来我挺不自量力的，这回请务必手下留情。”
“再来？”
“再来！”盖洛普斩钉截铁地说。本来他对自己的速度和敏锐的视力很有自信，毕竟能够在野生战狼口中生还逃脱，除了需要一点好运眷顾以外，还必须具体相当实力，却不曾想到海伦的动作居然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做出来反应。正因为亲眼目睹这种压倒性的差距，盖洛普更坚定了下狠功夫练习剑术的决心。
海伦微微点头，再度挥棍袭来。
这一次，盖洛普能够看清海伦直刺过来的攻击，赶紧一个侧身避开。就在两人即将错身而过时，海伦急停止步，木盾迎面拍向他的面门。不得已之下，抬起左臂硬接下木盾，顿时盖洛普被打得踉跄后步，脚步还没站稳，又见到海伦一棍正面挥来。
一声钝响后，盖洛普只觉得前额一痛，又看见九大行星围绕着自己公转。
猎人晃晃脑袋，重新站起来，平举木棍示意对方继续攻击。海伦新一轮的攻势随之到来，不过动作比之前慢了许多，盖洛普终于能够看见高速移动的海伦，而不是一道道在眼前闪过的残影。
虽然海伦有所放水，可攻势在盖洛普看来仍旧凌厉。没一会就被打得连连后退，脚步不稳，他竭力保持重心避免跌倒，咬紧牙关在海伦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苦苦支撑。令他难以想像的是，海伦的身板子明明比他纤细娇小，可每一招都重若千钧，只要硬接硬挡就震得他手臂发麻，特别是那面木盾，在别人手上可能只是防御工具，但海伦却当作武器来使用，敲拍劈推，一动起来不仅瓦解盖洛普的攻击，还逼得他马上躲闪。
这样平衡的较量僵持了一会，海伦突然开始加快攻击的速度，并且攻击角度越发刁钻，手中的木棍如毒蛇扑噬，一下又一下地越过盖洛普的防御，刺在他的木护甲上，撞得咚咚作响。盖洛普拼命加快自己挥剑的速度，试图追上海伦的节奏，他感觉到自己脸上渗出的热汗，聆听到自己急促紊乱的呼吸，可是他不敢肯定海伦是否也跟他一样感到体力难以为继。
这时候海伦用木棍撩开他一记侧劈，左手的木盾放平后朝着他的腰间劈来。意识到短木棍不敌木盾，盖洛普借势向后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拉开距离，刚站起来发现海伦已经扑到面前，急退几步硬接下一记突刺，随后旋身躲开木盾的拍打，趁机一头撞入海伦怀中。
身材娇小的海伦顿时因此失去了平衡，脚步不稳地连连倒退，当他重新稳住身体时，盖洛普已猛扑上去，一长一短两根木棍左右开弓，舞出一片连绵不断的棍影压向海伦，仿佛是重演了之前激战的一幕，只是攻守双方的角色发生了互换。
拼尽全力的压制攻击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只见海伦不断化解着他的攻击，却不见得取得多少战果。就在他的体力不再能够支持到这么激烈的消耗时，海伦捉住了他一个破绽，猛力一挥击中他的左肋。盖洛普吃痛试图后退，不料海伦一跨步上来，一脚踩住他的右脚板使他无法后退，只好把短木棍刺向海伦的腹部，下巴却被一记反手棍命中，随后看见木盾迎面拍来。
一声钝响后，这一次他又看见数不清的流星在眼前飞逝，耳朵里全是嗡嗡嗡的轰鸣，随后满脸焦急的赫萝映入眼帘。
“呐，盖洛普，以前你练过剑术吗？”海伦靠了过来，解开固定头盔的皮带，摇摇头，被汗水浸湿的长发流泻而下，在月光照射中反射着金砂般的光泽。
“只拿着长剑对木桩假人砍过几小时。”盖洛普有气无力地说，那是在乌托邦的训练场的事。方才的对打练习透支了大量的体力，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护具下的汗水多到足以把他淹得半死，手臂像灌了铅似的抬也抬不动，双脚则似乎再也无力支撑身体的重量，任由赫萝将他扶到操场边上的长椅坐下。
海伦也走过来，在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有人指导过或者看过关于剑术的书籍吗？”
“稍微看过一些。”这也是实话，不过是上辈子的事，短短的一个月，光是自学兽牙文字和十几个初级元素法术就已经很吃力了。盖洛普摘下头盔，爽朗的夜风吹指在脸上，感觉很舒服。他深吸一口空气，冰凉的风灌进胸腔，呼出鼻孔时已带走了体内过热的温度。
“真要是这样子的话，呵呵，你是在这方面上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了。”海伦把一缕湿搭搭的金发拔回肩后，混合了羡慕与妒嫉的声音从两片薄唇中吐出。
盖洛普有气无力地打趣道：“挨揍的天赋么？”
“那场遭遇战是你的第一次实战对吧。”海伦吃吃地笑着，声音显得相当愉快，是那种打心底为朋友感到高兴，“没有老师的指导，只是看过书本，又没有相应的练习。有这样的水平，跟我打了这么久，绝不是运气好喔。”
“别忘了你放水了。”
“但你也忘了，我成为见习骑士已经有六年了，算上当侍从的时间则更长，受训时间和实战经验远比你要多得多，特别是我个子比较矮又是男孩子，河湾城的教官教过我如何对付比自己高大强壮的人。假如训练时间比一个新兵都多不了多少的你，可以和我打个旗鼓相当的话，那么只能说伟大先祖实在太不公平了。”海伦的微笑妩媚而动人，眼波轮转宛如一泓秋水，盖洛普狠狠地摘了自己的脸一下，才压下了胸腔内腾然心动的错觉，“啊，对了，踩脚板这招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我发现不仅可以阻止对手拉开距离，还可以让对手丧失站立的能力。”
“难不成你的铁靴底部加装了尖钉？”盖洛普一怔，对海伦加装这种装备感到不可思议。
“嗯，对啊。”海伦脸上的笑容在月光下闪烁，一点也不在意，“伟大先祖和骑士精神都没规定骑士不能在自己的鞋子上加装刺钉啊，不然踩脚板只会让对手痛一下，实战中没什么用处。”
觉得自己已经歇够了的盖洛普站了起来，拍掉粘到护具的一些尘土，重新戴上头盔，“还能陪我多练几场吗？”
“乐意之至，只要你不介意一直挨打的话。”海伦嫣然一笑，提剑相邀。
“就当我今天皮痒，想找个朋友帮我挠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