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哪儿见过有人早起还在痛不欲生的以命相告，可到了下午，就能睡得踏踏实实。
他是不是对自己这刑部大牢，过于习惯了？
刑部尚书十分费解，但还得按着流程请他：“侯爷，醒醒吧。”
卫渊好一会儿才睁开眼，还带着点未曾清醒的倦怠，见到他时，倒是迅速的认出了人。
“周大人，您来了。”
刑部尚书顿时便笑了起来，一面吩咐狱卒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伺候侯爷起身？”
谁人不知卫渊是个废人，眼下在这监牢内必然多有不便。
卫渊却摆了摆手，淡淡道：“不必了。”
他说着，又敲了敲桌面，下一刻便见清泉从一侧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进了门，伺候卫渊起身。
末了，又有人端着水和帕子过来，帮着他挽发、净面、漱口、还拿了新的香薰香囊，替他重新佩戴好。
刑部尚书：……
他现在可以确定了，卫渊这是拿大牢当个消遣的地儿了！
刑部尚书有点上火，却还只能等着。
毕竟今日金銮殿上那一幕，众人有眼的都看的真切。
虽说最后因着陈蕴修触柱受伤，导致卫渊成了进大牢的那个，可只要皇帝不老糊涂，那么不出几日，卫渊就得被人恭恭敬敬的请出去。
甚至，可能都用不到几日。
刑部尚书心里有一杆称，再看向卫渊的时候，便又恢复了客套的笑容：“侯爷，现在请？”
卫渊收拾妥当，整个人又成了规规矩矩的体面人。
他颔首应声，扬了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人先请。”
待得二人到了刑讯房，卫渊还没说什么呢，倒是刑部尚书看着这一房间的刑具，自己先有些赧然。
他当先冲着卫渊拱了拱手，讪笑道：“这些有碍观瞻，只是侯爷进来的仓促，还未曾来得及收起来，还请您海涵。”
这人话说的客气，卫渊只是淡淡一笑：“无妨。”
他在五军都督府也待得时间不短，作为经常跟三司打交道的人，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他还是清楚的。
但眼下，一个糊弄，一个只当不懂，气氛倒也还算和谐。
刑部尚书不过几句话，便拐到了正经事儿上面：“今日侯爷状告陈阁老，虽说有血书一份，另有其他同僚们的联名，但因着证据不足，所以详细事宜，还需的侯爷您再复述一遍。”
他一面说着，一面吩咐人过来录口供。
卫渊看的分明，神情也没变化，微微颔首，声音倒是淡然：“十三年前，陈蕴修苦于无法插手军中事务，意图对我父下手，其后三年，他潜心布局，在边境军中埋下棋子，元和十年，先是下毒，其后又布局，引兵将乔装埋伏，将我父诛杀于边关。其后，上报朝廷，道他与西楚交战，力竭战死。”
这是北越战报里所说的话，也是卫渊当年得知的事情结果。
若不是那一枚令牌，若不是又褚青林怀疑有诈暗中追查，若不是他们多年都未曾放弃……
那么卫忠的死亡真相，便只能与他的尸首一般，成为埋葬在地底下逐渐腐烂的存在。
卫渊的声音分明是淡然无波的，可此时刑部尚书竟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那一双眸子里带着戾气与杀机，让他打了个寒颤。
……
刑部尚书在这里问询了一下午，卫渊便耐心的配合着。
末了，他又将人好生的送了回去，还要宽慰卫渊：“侯爷只当是无事，在这里闲着休息几天，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只管叫人去买。”
其实哪儿用他说呢，从卫渊进来后，这刑部大牢就成了大门常打开，卫渊在这儿的一应吃用都被换了一遍，就连随从都跟进来伺候，只差再来两个貌美的丫鬟陪着了！
但刑部尚书对此非但不怒，反而还松了一口气。
下面的人把这煞神照顾好了，便不用他再费心了。
等到过几日，卫渊一出去，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互相面子上也好看。
好事儿，好事儿。
因此对于这些，刑部尚书便安心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他这态度，卫渊也笑着感谢：“多谢大人。”
刑部尚书又与他寒暄了几句，确定了卫渊没别的事情，这才带着人走了。
不过二人才背对背，脸上的笑意，便先后落了下来。
眼中笑意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如三冬的冷冽。
卫渊又被带回了监牢内，清泉就在身边跟着，待得四下无人时，这才悄声道：“主子，都安排妥当了。”
闻言，卫渊点了点头，又问：“宫里那边如何了？”
清泉斟酌着回禀：“目前还在掌控之中，娘娘说请您放心。”
今日卫渊入狱，其实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早在半月前，贤妃便主动找到了卫渊。
彼时皇帝因大皇子与雪婕妤勾搭成奸的事情愤怒，不但将大皇子禁了足，就连贤妃和她的娘家都吃了挂落。
贤妃才在宫中稳住了独大的局面，自然不肯做第二个皇后，偏生此时，她查出了幕后的真相——雪婕妤是皇后的人。
贤妃认定了是雪婕妤勾引了大皇子。但她的身份不得不让贤妃怀疑更多，知晓她的皇后的人，贤妃便认定了，大皇子之所以会被雪婕妤引诱，是皇后的指使。
皇后现下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贤妃的娘家可以与她抗衡不假，却不能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皇帝注意。
恰好当年事情被人查出了端倪，陈家如今被皇帝清算，陈蕴修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可想对陈家下手的人如过江之鲫。
于是他当年算计卫渊的事情，便被人抓住了把柄。
贤妃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所以她主动去联系了卫渊，要与他合作，卫渊是合作过的人了，又在朝中有势力，若是能借由他是手，将卫忠之死的真实缘由公布天下，陈家必然会彻底垮台。
而卫渊，等的便是她主动联系。
如今他身在监牢，虽然置身于漩涡之中，实则却是最安全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