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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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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为了林子情的女朋友,种种迹象表明,他绝对是被我算计的啊!

不过,林子情真的是一个很称职的男友,毋庸置疑。

他仍然在那个地下赌场工作,但没有再受伤了,或者说,即便受伤,也不会让我看见。晚上没事的时候,他会陪着我吃饭,如果碰上有空,甚至还去看一场***。

泰国的电影多是鬼片,黑糊糊的影院里,女孩子们被吓得尖声大叫,扑到男人的怀里,我却睁大眼睛,像一个无知无觉的孩童,看得不亦乐乎。

每当此时,子情就会笑,在恐怖镜头来的时候,会将手放在我的背后,轻搂住我的腰,无声无息地护着我。

出来后,还能一起在路边吃点烧烤,他总是被辣得够呛,却还是会一陪到底。

这样平和温馨的日子好像永无尽头似的,当初那个找麻烦的小妖,也一直没有再出现。

偶尔,林子情会擦去我唇边的冰激凌,轻轻地问我,“告诉我,锦夜,你想要什么?”

我笑而不语,继续啃我的蛋筒。

我只想与一个人相亲相爱。

这个要求,到底算不算难?

第一节风波

泰国好像没有秋天似的。

这样过了一个六月,一个七月,眼见着就要踏入八月了,天气依旧炎热得紧。

我早早地收工回来,在院子里煮汤,本来打算晚上带给子情喝,阿来刚好也工作回来。

我给她一个信封,说:“房租。”

阿来推脱了一番,还是接下来了。将信封放进随身的小包后,她坐到了我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与我聊天。这些日子,我渐渐学了许多泰国语,有了林子情这个师傅在,想学不会都难。与阿来的交谈已经没有任何阻碍,说了一些家常后,阿来问我:“夜,你和你男友,有什么打算没有?他是做那个职业的,很不保险,还是早点退出好。对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我相信阿来是真的关心我,这也是她的肺腑之言。

可是,我只能回以淡淡的笑。

对于未来,我没有想过,也无从想起——林子情现在形魂不稳,但凡用一点法力,就会像当时见到的一样,透明得几乎消散;而且,即便是维持现在的模样,大概也让他觉得吃力了吧?而且,结婚吗?

我抬起头,遥望着远方碧蓝的苍穹,天际云卷云舒,千百年来,见证过那么多悲欢离合,沧海桑田,却从未动容过。

它淡漠地旁观一切。

“可他没向我求婚啊!”我发了一会儿呆,随即笑着对阿来说。

阿来认可地点了点头,“对,得等着他来求你,你才能嫁给他,女孩子一定要矜持。”顿了顿,阿来又问:“你们……现在到什么阶段了?有没有,那个?”

我大囧,望着一脸诚恳的阿来,心中腹诽:看来,永远不能轻忽女人的八卦能力啊!

“还没。”很窘很窘地丢下两个字,见阿来一副不八到底不罢休的架势,我赶紧抬头望天,煞有介事道:“哎,是不是要下雨了?赶紧收衣服啊!”

好容易打发了好奇心爆满的阿来,我捧着自己的爱心汤,优哉游哉去探班。

去到赌场,才知道林子情不在。

“那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他回来后让他打我电话。”我笑眯眯地将汤塞到工作人员的手中,非常贤惠地自个儿回家了。

不过,又不想直接溜达回家,回去面对阿来超级八卦的刨根问底,还不如在外面闲晃呢!

这样转啊转啊,转到了上次灌醉林子情的酒吧。酒吧里喧闹依旧,我会心一笑,慢悠悠地踱了进去。

酒保似乎对我还有点印象,非常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将一杯冰镇的啤酒推到我的面前。

只是,我还没有喝上几口,本能的危险预知能力,让我警觉地抬起头,望着灯火最迷离的舞台下首。那里本是舞台灯的正下方,却也是全场的盲区,这交叉闪烁的光芒,几乎鲜少能照到那张大大的圆桌,以及桌侧几个修长神秘的黑影。

我也不清楚那种危险的感觉从何而来,只是,警觉一经升起,就那么汹涌强烈,我心跳如镭,很快结了账,就要离开。

那几条人影却随之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跟上了我。

我暗知不好,本打算快速跑到大街里去,不过,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快,我才刚走出酒吧呢,只见黑影一闪,人已经挡在了前面。

“你们想干吗?”我被抵着墙壁,冷静地问。

那些人没有说话,只是从逆光的地方慢慢地走到了近处:乍一看,我还以为他们是参加化装舞会的,有男有女,一共五名,单单只是外观,应该都是美人,身量高挑,容色出众。可是,他们身上都有一些迥于常人的东西,譬如隐在头发里的耳朵,譬如尖牙,譬如毛茸茸的手……而且,我能肯定,这些都不是道具。

如果是道具,不可能给人那么真实的恐惧。

“你们不是人,是妖界的?”我认出他们的身份后,反而镇定了,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冷然问。

那些人不语,其中一个则越众而出,绿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漂亮得过于邪气的嘴巴往上一抬,充满轻蔑与奇怪的悲凉,“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这个叛徒?呵呵,战神,魔界的战神,怎么沦落到了如今这个境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报应?”

我没有言语。

“怎么,想不认账了吗?”那人继续道:“我很想知道,你手上沾了那么多同伴的鲜血,晚上睡觉时,不会做噩梦吗?”

我抿着嘴,依旧不做声。

“怎么了?忘记了吗?”他向前逼了一步,见我还是沉默不语,他的眼中划过狠厉与不甘,“这些滔天罪行,你怎么可以忘得一干二净?”

我终于叹息着开口,“没忘。我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你们来寻仇,无可厚非。只不过——我现在却不想死。”

“你说不想死,我们就应该放过你吗?”那人冷笑,“锦夜,你在人间混了几百年,难道把脑子混笨了?”

我也笑,笑得无辜而自若,“我知道自己罪不可赦,虽九死不足以抵万一。不过,我现在还要为了另一个人……活下来,所以,暂时不能让你们如愿了。”

“你们应该知道,只要我不愿意,你们根本就杀不了我。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做那种以卵击石的事情?”顿了一会儿,我又冷冷地加了一句。

“战神的实力,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惜——王让我们不要动你……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必须要杀了你。”那人咬牙切齿道:“我们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了王的重生回归,等待着妖界重振的这一天,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与信仰,王不能被任何东西蒙蔽双眼,尤其是你这个叛徒妖孽!”

我默然。

小爱吗?

不了,现在应该不叫小爱了,他重生了,他回归到了他高贵的妖王宝座上,有了他的臣民,他的责任,不再是从前那只什么都不懂的色猫……妖王叫什么名字呢?

我垂眸,唇间吐出一个仍然觉得陌生的词,“音”。

还是小爱这个名字好听一些啊,我想。

“你没有资格直呼王的名字!”那人暴走,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他们蠢蠢欲动,就要全部扑过来。

怎么,想以多压少吗?

殊不知,当年魔妖大战时,我从来都是单枪匹马,以少胜多的。

脸上笑意更浓,身体如火山岩浆般迸发着热量,酒吧外面充当招牌的镜子里,映出一个拉长的影子,我的侧影:脸色出奇苍白,瓷片般没有瑕疵,也没有血色,目光妖冶得近乎嗜血了,长发轻扬,手中利剑凛然如龙啸。

“我已经脱离了魔界,所以,现在我不会杀你们,但如果你们执意找死——”声音愈冷,几可凝出冰碴儿,“也别怪我手下无情。”

他们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五个人,呈半包围状。我凛神以待,匹练萦绕剑梢,剑柄剧烈地抖动着,它在幸福地战栗。

我让它沉寂了那么久,该是时候痛痛快快地打一次了。

……我很难诉说这一战的战况到底如何,也许太久没有尝试过长剑滴血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们咄咄逼人的姿态,一步一步将我逼到了崩溃。时间已晚,天际残阳似血,横飞的血肉扑溅在我的脸上,他们的法力不算最强,但能够从那场浩劫里活下来,亦不是弱者。可惜,他们的对手是我,是曾经在妖界驰骋杀戮未逢敌手的妖孽。结界之内,血已浸衣,结界之外,俗世的欢笑此起彼伏,当长剑指向最后一人的喉咙时,我在他惊恐而恨意的眼神里,陡然回神。

“你走吧,告诉音,让他不要再维护我,我就是一个杀人犯,而且,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丢下一句话,收剑,再回头,却见长街尽头,林子情在人群里,静静地看向这边空无的结界。

第二节旧账

那人走了,带走了同伴的尸体,虽然愤恨,但也不得不走。

实力的悬殊,那么显而易见。

他没有送死的必要,而且,他也需要将这些证据带给小爱,不,是带给音,让他从他残余的温情里清醒,让他记起,我曾是怎样一个歃血的恶魔。

待他走后,结界终于迸裂,我重新回到俗尘,从高空跌落在酒吧昏暗的小巷门口,人也变回了本来的模样,长长的红发柔顺地垂在肩侧——只是衣服上的血迹依旧很多,斑斑点点,像画上的梅花。

“子情。”伸手擦掉脸颊上的血痕,我朝他微微一笑。

他稳步朝我走来,到了我面前,林子情张开手臂,狠狠地将我搂入怀里。

我愕然。

其实,在被他撞见的那一瞬,我是害怕的。

害怕他会离开,甚至于,会唾弃我鲜血淋漓的往事。

可是没有,林子情只是这样抱着我,用尽全力一般,箍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们离开这里。”他说。

“去哪里?”我靠在他的胸口,讶异地问。

“不知道,随便,到他们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林子情的情绪似乎很激动,手臂的力气越来越大,恨不得将我揉进去。我愕然,直觉猜测,一定还有其他的事情,与目睹我刚才的行为无关。林子情一定知道了其他的事情,所以,才会那么惊慌那么失常。

“如果你是怕那些人再来寻仇……”我试图引导他将话说出来,林子情却不欲接话,手搂着我的腰,转过身,便要将我带走。

我忙喊,“哎,哎,衣服,衣服,我这样出去,会被警察当成杀人犯抓起来的。”

林子情于是停了下来,脱下外面的衬衣,披在我身上,自己则留下一件浅色的背心。这一打岔,他的情绪也渐渐平静,背对着我,挺直的脊梁,从未像现在这样疲惫过。

“子情,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站在他身后,轻声问。

“没事。”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勉强地对我笑笑,“只是……看见你这么能打,有点害怕而已,也许你会觉得我不如你,所以不想要我了。”他努力调侃。

我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就因为这个?”

“嗯。”他将脸别开,眼中满是藏不住的忧虑与微伤。

“我也害怕啊!我还害怕你嫌弃我杀孽太重,所以不想要我了呢!”我没有继续追问,有些事情,他如果不愿意说,那就算了吧!

刨根问底,是件很讨厌的事情。

“怎会?”林子情笑了笑,随即深深地望向我,“锦夜,你真的可以放下以前的一切吗?”

我吐舌头,“我以前就是一无所有,本来空无一物,又谈何放下放不下的……”

“衍呢?”

我咳嗽。

“小爱?”

继续咳嗽。

“还有丹青?”林子情孜孜不倦地报着他们的名字。

我咳得喉咙痛。

“还记得那天海边,我对你说的话吗?”林子情突然认真起来,郑重其事地望着我,“我说,任何时候,只要你想离开,就……离开吧。”

“你不要我了?”我做张做智,很快摆出了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巴巴地瞧着他,“你嫌弃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呜呜呜呜。”

林子情慌了神,赶紧辩解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先别哭,锦夜。”

好吧,我承认,欺负林子情,真的是一件很有趣很有趣的事情,能这样欺负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所以,虽然心底在狂乐,眼泪却还是簌簌地掉了下来。他手足无措,拙于唇舌,只能抱我哄我,终于无可奈何地一叹,“好了,什么事情都由着你,成不成?”

“成。”我陡然收起哭声,非常中气十足地问他:“那我问你,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你肯定知道了一些什么。子情,没想到你还有那么多事情瞒着我,伤心啊伤心!”

我又开始委屈了。

哪知,这次林子情却不上我的道,只是斜了我一眼,云淡风轻地说:“我也很想知道,某人在魔宫里装贤妻良母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

“呃……”

“还有啊,小爱又是为了谁变成男身的?”林子情继续望天自语。

“呃……”

“还有丹青……据说是一见钟情……”

我又开始咳嗽了,泪水涟涟。

有前科的人真是惨啊!

其实,除了女人的醋意,男人的醋意也是不容小觑的。见林子情渐渐有了算总账的趋势,我被逼急了,转头吼道:“鄙视活了这么大还是处男的某人!”

一时间,四野寂静。

我也知道自己失言,抓着头,非常腼腆地瞧着林子情。

当然,这个时候装纯洁,已经来不及了。

旁边有几个刚从酒吧出来的顾客,大概也听见了我这声狮子吼,全部捂着嘴,在旁边偷乐。

林子情涨红了脸,一言不发地抓起我的手,在众目睽睽下迅速离去。

横看竖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我因为心虚,也就由着他把我拉走了。好容易逃离了现场,林子情黑着脸松开我的手,我决定装可怜,躲在墙角对手指。

“锦夜。”他的语调,那个无可奈何啊!

我“啊”了一声,抬头瞧他。

“跟我走吧,去埃及去非洲去原始森林,只要他们再也找不到我们——你愿意一天,我就陪你一天,好不好?”他没有与我秋后算账,而是将话题又绕回了最初。

我眨眼,不太明白林子情在逃避什么。

见他认真,我也整肃了神色,不再与他开玩笑,手握住林子情的肩膀,沉声问:“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能让林子情逃走的,肯定不是他自己的事情。

想必,此事与我有关。

林子情看着我,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末了,才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饿了,一起吃饭吧!”

我一头黑线。

这个话题转得太生硬了,太离谱了。

不过,好吧!

“说起来,我也饿了,一起吃饭吧,我要吃咖喱鱼!还有变态辣的烤鸡翅!”

林子情闻言,脸都青了。

第三节故人

吃完晚饭,和林子情无所事事地逛了逛,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便早早地与他分了。临行前,林子情还担心我的安危问题,我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似乎我比你还靠谱一些吧!”

就算他以前再怎么声名斐然,现在却是法力尽失。

而我呢,好歹也是腥风血雨过来的,真正的实战经验,比起林子情,不遑多让。

林子情大概也意识到这个事实,没有再说什么,他一直将我送到院子口,嘱咐了几句,终于离开了。

待林子情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再也看不清的时候,我才折身回到住处。

阿来已经下班了,正和她那个不成器的男友在院子里吃饭。见到我,她男友有点羞赧,装模作样地抬起头道:“今天的天气似乎有点反常啊!”

我懒得理他,不过,闻声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是啊,今天的天气很反常。

虽说是湿季,但如此大规模的乌云翻滚,还是极为少见,许是有大暴雨了。

“指不定什么时候雨就下来了,夜,帮我去后面收一收被子吧!”阿来担忧地看了看天色,很自然地招呼我。

我“哦”了一声,端着大大的盆子绕道院子后面的小篮球场,收衣服被褥。

——这里原来是一个小学校,后来学校搬迁后,只留下了一块残破的校址,篮球场不大,旁边零星地长着野草,黄不拉几的,破絮般在风中摇曳。

挂衣服的绳子是系在篮球架上的,衣服还好说点,被子因为太长,所以挂得很高。我踮起脚尖够了老半天,也没能将它扯下来,正一筹莫展,打算从哪里去搬几块砖头垫脚呢,后面有人探过手,以足足比我高出一个头的绝对优势,非常轻松地将被子拿了下来。

我忙道谢,转身将被子接过来,牢牢地搂在胸前,却看也不看来人,抬步就走。

“锦夜。”他却在身后叫了我一声。

我还是不回头,非常不客气地丢下一句,“先生,我又不认得你。”

他没有做声,只是,我的脚刚刚落下,人已经鬼魅般闪到了我的面前。

高级一点的小妖,就算有移形换影的本事,也未必有如此的速度,我甚至看不到残影,他就这样无端端地出现在我面前了。

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到底是魔君,到底是与远古诸神一样深不可测的存在。

“我也想当做不认识你,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不过——妖族复苏了。”他挡住我的去路,清清淡淡地往那里一站,我就动不了了。

应该说,只要看见衍,我就会不由自主地站定。

他的存在过于强势,如果不能仰视,那就追逐,倘若连追逐都不可以了,至少还能让你驻足。

“我知道,我见到了。”心中深深地叹息,终于仰首,冷淡地看着他,“如果你是担心他们会向我复仇,那敬谢不敏了,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是要承担后果的。”

妖界找我复仇,天经地义。

不过,这到底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啊!

他们再怎么义愤填膺,再如何出师有名,再怎么挥舞着正义的旗号,号召所有生灵来讨伐我,实力不够,一切都只是妄谈。

“我为什么要担心你?如果你需要我担心,也就不是我认识的锦夜了。”衍闻言却是一声冷笑,“我只是要告诉你,妖族复苏,战争又会重新开始,你和林子情,如果插不上手,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别在这里待着碍事。你们在这里的行踪,三界恐怕已经无人不知。”

我大汗。

今天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急着赶我走?

“我就偏不走了。”也不知道是哪跟神经开始发倔,我顿时发飙,“再说了,其他人知道了如何?通通来寻仇又如何?难道我还怕了?从前不会害怕,现在更不会。”

衍看着我,目光深邃,里面似乎有能称之为怒火的东西。

“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一字一句,森冷地提醒我,“你必须走。”

我好玩地瞧着他,耸肩道,“你得弄清楚,现在,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在法律上,前夫就是路人甲乙丙丁,你已经没有干涉我的权利了,我亲爱的魔君殿下。”

“……前夫?”衍将这个名词在嘴里重新旋了一圈,我以为他会动怒,会讥诮地冒一声,“我混道上的时候还没法律这东西”或者“本君就是法律”之类的话。

可是,衍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沉默了许久,忽而淡淡一笑,低声道:“至少,你还记得。”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锦夜,你现在,幸福吗?”他不再逼我走,而是转到了一个颇为温情的话题。

我也停止了自己剑拔弩张的姿态,点点头,紧抱着被子,让被太阳晒得松软的被褥温暖着我的阵阵发寒,“很好,很幸福,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除了三生河边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我的生活,不过是一直追随着衍的影子,所有一切的一切,都蒙在他的阴影里。即便是这样,还是免不了患得患失,颠沛流离,最终一无所获,成为一场笑话。

相反的,在与林子情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中,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熨熨帖帖,我不曾担心什么,不需要怀疑什么,单单只看他的笑容,就感到踏实到心底的充盈。

生活装得很满,每天每天,都是那么轻松愉悦。

他的任何一个举动,都能勾起我最心底的微笑。

相亲相爱,并不在于情爱的浓烈,而是互相的认可与体谅。

——那是一种心境,即便我此时只是想起子情,眼神也会不自觉地温柔起来,和煦一如他的笑颜。

衍安静而洞悉地观察着我,他的眸色很深很深,我看不清,也不想去弄明白。

我曾用几百年上千年的时间试图去读懂他,而今才知,那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沉迷。

离开了,站远了,他还是他,我还是我。世界也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转动。

“幸福就好。”他终于垂眸,语调重新恢复最初的冷淡,“如果你还想继续维持这份幸福,就不要使性子。暂时离开这里,等一切都结束了,再回来。”

“为什么?”我皱眉,“给我个必须离开的理由。”

“理由就是……”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终于开口,“锦夜,你还不明白吗?其实,你才是那场战争的关键所在。”

我愣住,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虽说我确实是那场妖魔之战的风云人物吧,但并不关键啊!

我只是一柄剑,一柄利剑,剑是没有脑子的,那场战争的决策者从来不是我。

“当年那场逆天之战,只是——为了你。”衍用极其淡漠的声音继续道:“曼珠沙华,彼岸之花,生于绝望,死于执念。你是为应劫而生的,锦夜。如果不是妖族灭亡,你根本不可能逃得过天诛。”

他说得简单,我却听得一头雾水。

心中的震惊与疑虑,浆糊一样,搅得我脑子嗡嗡作响。

我有点懵了。

“应劫,或者灭世,这就是你的宿命。而现在,妖族复苏,齿轮重新开始运转,战争将无法避免。”衍踏前一步,手扶住我的肩膀,低声道:“所以,离开吧,锦夜。你既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就自己握紧,不要再放手。”

这样温和的话,从衍的口中说出来,突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我呆呆地望着他,半天才挤了一句,“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说那场战争是因为我的缘故?”

“你不需要明白,很多事情,我宁愿你永远都不要明白。总而言之,你现在给我离开,和林子情一起,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衍突然暴躁起来,颐指气使地命令我。

我立刻燃起了抵触情绪,没好气地顶撞他,“少自以为是,我不需要你来做决定。”

“是,你一直很有主见!”衍也不知道怎么,今天的态度如同三伏的天气,瞬间换了好几个面孔。他的脸上陡然怒火丛生,扶在我肩膀上的手忽而用力,狠狠地捏痛了我,“我自以为是?锦夜,你才是天底下最自以为是的人。你那么自以为是地走进我的世界,一步一步地住了进来,又那么洒脱决然地挥手离开,毫无牵挂,说放就放,这世上就没有比你更没心没肺自作主张的女人!”

我呆住,一脸空白地看着突然失控的衍,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翻涌的波澜。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低下头,深深地吸着气,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几秒钟后,他终于松开我,英俊绝伦又傲气如霜的脸,冷漠而威严。

我几乎以为方才抬高声音与我说话的人,只是我的一场幻觉。

那么多年,几百几千年地追了过来,衍从来没有表现得像刚刚那样幼稚过,他一直是冷酷沉着的,喜怒不惊。

……哎,我果然是累了,竟然会出现这么诡异的幻觉。

不过,肩膀上的疼痛,却如此真实。

“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你好自为之。”他冷冷地扔下一句话,如来时一样,微微欠了欠身,便消失在篮球场渐升的薄雾里。

天边乌云翻滚愈盛,雨却久久没有落下,天地黑压压的,宛如末日。

我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跑了回去,将被子衣服往刚刚吃完饭的阿来怀里一塞,转身就往外走。

阿来在后面直嚷嚷,“夜,夜,带上伞,要下雨了!”

我头也不回,“没事,一时半刻,雨不会下来。”

这些根本不是乌云。

而是聚集于此地的浊气。

事情变得越发诡异,林子情的藏头缩尾,衍的奇怪言论,音的现身,想来想去,都觉得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戚戚感。

不管了,逼问就逼问吧!虽说糊涂是福,但我过得也未免太糊涂了吧!

这样想着,我已经撒着脚丫,跑过了狂风灌注的长街,眼见着就要到那个地下赌场了。脚步一转,还没有迈进去,便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地唤道:“王后。”

我愕然转身,不无意外地见到了墨二。

他是和衍一起来的吗?

“别叫我王后了,衍也说了,从今以后,我和魔界已经没有了半点干系。”我心平气和地提醒他说。

“王后刚才见过王了?”墨二没有接我的话,只是恭敬地问。

我泄气,懒得再纠正他,“见了。”

“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墨二又问。

“只是让我离开,然后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答完,突然想起什么,抬眸笔直地望着他,“也许,你能告诉我,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我来找王后的目的。”墨二淡淡地道:“即便王几次三番告诫我们保密,只是——属下实在看不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我凛然凝神。

墨二微微踌躇片刻,抬头看了我一会儿,终于开口。

无波无澜的声线,仿佛在讲述着一个与我无关之人的故事。

“你本是应劫之物,所有的曼珠沙华,都是天神对这个世界绝望的化身,三生河畔,彼岸花开,缘起缘灭,生生不息。王后注定和其他的彼岸花一样,要为大地的一切孽缘承担罪责,它们出生,生根,发芽,就是为了替代尘世的一切人妖魔灵,接受上天的怒火。只要三界不灭,诸神皆存,彼岸花就会在第五百个年头,接受天火焚化,羽化成灰,等待下一场天诛的轮回。”

“第一个五百年,因为妖族灭亡时,音以己之身,化解了一切怨气与仇恨。劫火没有出现。而第二个五百年——王后知不知道,为什么上次丹青可以那么轻易地伤了王?王的实力,即便别人不了解,王后总应该知道吧!”

“为什么?”我的声音很薄很淡,缥缈如同虚空。

“他为你接下了第二个五百年的天诛。”墨二一字一句道:“王后离开魔宫数百年,王之所以一直没来找你,是因为,他利用王后留下来的元神,伪装成你,接受了第二次天劫。天劫过后,王被重创,休养了几百年,至今未能完全恢复,所以才会在那次比试里落败。”

“可是,等他终于能够出来找你的时候,却已经永远失去你了。”墨二说完这句话,旋即沉默地看着我。

我怔然,无言以对。

好半天,我才讷讷地问:“那场大战,难道,也与我有关吗?”

“那场大战,原本就是为了你挑起来的。你还记得清吗,与你一起修行的那位少年?后来,他打败了王。”

“嗯。”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是他策划了那次大战,逼得音用妖王之力,化解了天地怨气。也正因为如此,王后才能从第一次天诛里逢凶化吉。”

“……竟然是清,可是清这样做,难道也仅仅是为了我?”我震惊非常,努力地想从记忆里找出事实的蛛丝马迹。可回想之下,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唯余荒凉。

如果这才是事实真相,为什么从来从来,他们都没有向我提过只言片语?

就这样把我排斥在外,这么多年,我一直是那么孤孤单单地过来的。如此无知无觉地活着,即便活得再长,又能如何?

还有清。

很难想象,清竟然也参与了其中。

现在回想起来,我与清的交往,也仅限于一起在山谷修炼的时候。他总是嗤笑我的进度如此之缓慢,动作技巧又是如何如何拙劣,我于是大怒,趁着晚上没日没夜地苦练,每每到即将赶上他的时候,他又突破了一个难关,领悟了一个林家祖宗都没有参破的阵法,一下子把我甩得老远。

所以,我打心眼里看他不顺眼,谁让他又傲气又得瑟,欺负我这样一颗小小石蒜!

再然后呢?

记忆就越加模糊了,我修成出山,与他分道扬镳。他是林家的人,那个时候的林家还不像如今这样壮大,清算是将林家发扬光大的一个人。不过,我也没怎么关注,因为那个时候,满脑子满心都只有衍。

即便偶尔与清相逢,三言两语也就分了,从来没怎么深谈。

再后来,就是漫漫百年的征战之路。

——那场为了我掀起的大战,那些为我死去的人,衍为我接下来的天诛,我都不知道。在我的记忆里,只有漫长而乏味的修炼,疲乏而冷酷的战争,魔宫里的孤寂,与小爱相依为命时的冷漠与无求,归根到底,都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孤单。

他们没有一个人向我敞开心扉,我独自努力,独自战斗,独自离开,独自疗伤,转过身去,后面从来没有一张温浅含笑的脸。

直到遇见林子情。

现在,他们的形象突然全部推翻,撕去冷漠的表象,冷不丁地告诉我:其实他们一直一直都在。

一直一直在,可是岁月早已经逝去,不能再追。

一直一直在,可是爱恋早已经枯萎,不复鲜活。

对于我的疑问,墨二没有回答。

真相如何,早已经掩藏在逝去的千年岁月里,而清,也成为了一捧劫灰,湮灭于我的面前。

我深吸一口气,望着墨二,静静地说:“带我去见陛下。”

墨二鞠躬,“是。”

第四节了断

脚踏在魔界那片熟悉的土地上时,我有种错觉:其实自己并没有离开多久。

头顶是永远的乌云翻涌,深邃无底 的三生河水贯穿了整个魔界。在三生河畔,众神遗忘的角落,那座狰狞而巍峨的城堡,依旧是上次见到时的模样。

我安静地立于殿前,守在前方的将士像全部约好了一样,整齐而轻巧地退了下去,偌大的广场突然变得空荡荡的,阴冷的风呼啸着在上空掠过,宛如无数鹰隼扑翅。

铜门缓缓洞开,衍从幽深的大殿里走了出来,黑色修身长袍翻卷如浪,笔挺的立领映得他的脸出奇地白,清晰凌厉的眉眼,威严如磐石,可是脸部的轮廓又是那么柔和,奇怪的混合体,让人目眩的深邃与神秘,英俊无敌。

真是的,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变呢?

活了那么久,永远这样一成不变的,会不会……太寂寞?

“怎么又回来了?”他一副无惊无喜的表情,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淡然地看着我,“探望前夫?”

“前夫”二字一出,我登时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不可以吗?”我抬起头,胡乱地抹着眼角,缓步向他走去,“介不介意我重游故地?”

衍狐疑地看着我,显然不太明白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他到底还是往旁边让了让,“进来吧!”

我越过他,一路往前走,踩着清凉平滑的地板,走过大厅,穿过走廊,一直走到我曾居住过的地方。

屋子还是离开时的模样,门却是半掩着,上面雕着繁盛的花丛,每一朵,都是我一刀一刀刻上去,它们战栗着它们的枝叶,就像被衍的手指触摸过的我。

“想再进去看一眼吗?”衍悄无声息地跟在我的身后,轻声问。

我把手放在那层浮雕上,冰冷的触觉,让手指蜷缩起来,又缓缓握紧。

“算了。”我笑,收回手,最后瞧了那里一眼,再转过身看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洒脱一点。

可泪水还是蒙住了视线。

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我。

“这些年,过得还好么?”我作势挠挠头,摆出一副拉家常的姿态。

衍终于移开视线,漫漫地停在不远处的墙壁上,“并没有什么不好。”极冷淡的回答。

“伤好了吗?”我又问。

他身体一僵,再次狐疑地望向我。

“天诛,是什么感觉呢?这世间能重创你的力量,一定很恐怖。倘若换作我,肯定会烟消云散,你……”我顿了顿,终于无法继续维持这种轻松写意的语气,陡然伤感,“你当时,一定很痛吧?”

衍在短暂的惊诧后,眸色变得很深很深,他抿着嘴,还是没有言语。

“有一个问题,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想问你,可一直没能问出口。我怕那个答案会将我击倒,会让我再也没有勇气留在你身边。”怎么办呢?泪水还是不住地往外涌,无论我现在多么努力地微笑,多么努力地想板起脸,装作云淡风轻或者抓狂生气,到头来,还是像任何一个懦弱可耻的小女人一样,泪流满面,“你是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我时常会想,在我出现前的漫长光年里,你是怎么度过的?那时候,你身边的人是谁?也无法想象,在我之后,还会有谁顶替我的位置——我已经尽力了,我耗尽了一切去靠近你,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开口?哪怕是一星一点的认可,哪怕只是一个表情一个微笑,也足够我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可你从来不给!这样好玩吗?全部憋在心里,在这里摆酷耍帅,很好玩吗?没有人会真的固若磐石,千秋万载,不灭不变,我有血有肉,也会累,也终会有绝望的那一天——”

“答案,你想知道答案吗?”他突然开口打断我的话,朝我走近一步,目光如有实质,千丝万缕,紧紧地缠着我,缠得我几乎不能呼吸。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紊乱如海啸般的心跳声。它在叫嚣,它在期待着他的答案,可是那场千年的执念啊,终究不过是一朵无果的花。

“不。”我垂眸,任凭泪水滑过脸颊,渗过唇角,咸得舌尖发苦,“不用回答了。我不再需要你的答案了。”

衍怔在原地,随即了然,他轻然一笑,“是吗?”淡淡的反问,掩不住的苦涩。

我抬起头,望着他宛如神祗的脸,最后一次,笑得灿烂,“衍,我可不可以……再抱你一下?”

“嗯。”他轻应,然后张开手臂,将我带入怀里。

久违的怀抱。

上一次相拥,是什么时候呢?

我竟然……想不起了。

……哦,不是想不起,而是,并没有可想的回忆。衍从来没有主动抱过我,如这次一样的拥抱,从来从来,没有过。一向是我死皮赖脸地过去,献着殷勤,撒着娇耍着赖,跳上他的座椅,在他的腿上蹭来蹭去,或者从背后偷袭,像一个抢不到糖果的孩子,执拗地贴着他的背,以为这样,就能尝到糖果的芳甜。

泪又出来了,濡湿了他的衣。

衍的手臂突然用力,狠狠地紧了一下,又倏地松开。

我踉跄着退后一步。

“你走吧。”他蓦地冷若冰霜,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我低声说:“从此以后,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情了。”

衍依旧是清淡至极地“嗯”了一声,然后,他转过身,再也不看我,脚步如风,朝大殿里面走去。

风灌起他的衣袍,与这座永世屹立的寂静长宫一起,定格成一幅无比寂寞的水墨。

从魔界回来的时候,在外面久候的墨二匆匆迎出。我朝他善意地笑笑,他一愣,随即敛眉恭敬道:“王后这就走了吗?”

“嗯。”

“王一直在等你回来,整座魔宫都和王后离开时一模一样,连王后屋子里的摆设都没变过,王后也已经不再误解王了,为什么还是不肯回来?”他很是不解。

我顿足,对他浅笑,“因为……回不来了。”

他一脸问号。

说话间,我已经越过三生河,站在了魔界的出口处。

“我走了,以后见面,别再叫我王后了。都过去了,如果衍另立新人,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淡淡地叮嘱完,转身往外走去。

他仍然一脸不解,呆呆地停在原地。

走过黑色的甬道时,我听见他的声音,低而难过地叹息道:“除王后之外,王不会再立任何人了。他本来就一直是一个人。”

也许吧,在我之前,衍也一直是一个人。那么高处不胜寒的位置,除了我,还有谁能忍受得了那千年的孤寂与无望,一步一步走到他身侧。

而以后,三界亦再无锦夜。

我闭起眼睛,手指紧紧地扣入掌心,直抵骨肉,脚步却未停。

终于从那条黑沉沉的魔道里走了出来,外面却是同样阴沉欲雨的天气。我极目望去,瞧着长街那头仍然毫无知觉的人们,心中悲凉愈盛。

将视线缓缓收回后,我顿时一愕。

不知何时,林子情已经站到了我的面前。他站得笔直,纹丝不动,几乎与周遭的景致融合到了一起,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好像一尊石化的绝美雕塑。

“你怎么在这里?”我走过去,仰起脸,神色自若地问。

那条黑色的甬道,在我身后慢慢地合拢。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他淡淡一笑,笑意还没弥漫,眼角竟然有了泪意。

“……傻瓜。”我好不容易止住的泪也被他引了出来,不免转头自嘲地笑笑,抬高声音,“你不会想趁机抛弃我吧?”

“怎会?”林子情急着否定。

我却不理,“你知道我命不久矣,知道我欠了一大堆人情债,你知道我就是祸水中的妖孽,妖孽中的杯具,所以,你嫌弃我了,见我回去,就巴望着我再也不回来了是不是?子情,你,你,你太焉儿坏了,伤心啊伤肺!”

我异常悲苦地讨伐薄情郎,说着说着,自个儿也入戏了,觉得自己果然是一个杯具。

林子情早被我吓得手足无措,一迭声否定掉我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我只不理他,仍然作哭诉状,到后来,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秦香莲了。

有过路人渐渐来围观,指指点点,皆说林子情始乱终弃,薄情寡义。

林子情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气结过后,大概,还是笑容多一点吧!可方才在眼角隐隐的泪意,却并没有如我计划的那样消弭,它越发氤氲,如雾气般,蒙着子情那双星辰般的眼。

我还想借题发挥,狠狠得瑟一下自己的演技和无理取闹的本领,林子情已经在争辩无力的情况下猛地捂住我的嘴。众人嘘声顿起,我的身体陡然一轻,双脚离地,整个人被他拦腰扛起,疾步逃离现场。

……天啦,扛走这么不绅士的动作,怎么可能是林子情做的?

我惊诧万分,以至于暂时忘记了数落他。

好容易等他停了脚步,将已经摇得晕晕乎乎的我放了下来,我说:“你这样试图逃脱广大群众对你鄙视的行为是不对的……”

人还没站稳呢,嘴巴又开工了。

可惜,后面的话全部没能说出来。

林子情突然上前,将我狠狠地压到后面的矮墙上,手撑在我的脸侧,粗鲁急切得仿佛换了一个人来,将那些已经冲到喉咙里的话全部堵在了他的唇齿间。

“如果这次不走,以后,再也不能走了。”他破碎的声音,有一种疼痛的味道。

我合眼,反抱住他的背,“好。”

唇角又是一涩,温热微咸的液体,顺着下颌滑落。

却不知道是我还是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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