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我得和你谈谈。”张科坐在一旁，忽然开口。
陈驰瞥了张科一眼，默默地坐开了点。一见到张科这种开始皱眉的表情，陈驰就觉得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你说。”龙宇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低着头看空矿泉水瓶上的标签。
“你知道今天比赛中做了什么吗？”
咦，难道龙宇还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陈驰虽然坐在一边，可是竖起耳朵，一个字都不肯落下。
“打球，获胜……”龙宇把矿泉水瓶放下，“科科，我……”
“你从一开始就张开了自己的领域，为什么？”
陈驰翻了翻白眼——这算什么问题。张开“叹息之墙”就是为了防住邱云鹏啊，有什么疑问吗？
果然，龙宇回答道：“为了防守邱云鹏。”
“邱云鹏上肢发达，可是下肢力量相对不足，下盘不稳，这些事你都知道。你明明先做一些试探——比如依靠自己的力量顶住他的下盘，干扰他的进攻，限制他进攻的成功率——为什么要从一开始就使用‘叹息之墙’？”
“因为……”
“你不是这么莽撞的人，你应该知道自己的体力本来就不可能支撑整场的领域开放。按照你过去的风格，在比赛刚开始的时候往往是以试探为主，不到关键时刻不会亮出绝学。邱云鹏不过是校队替补球员的实力，你却从一开始就拿出了最高的规格对待他，为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龙宇沉默了。他把矿泉水瓶拿起来，打开瓶盖，发现里面已经没有水了，又将瓶子放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没错，我害怕了……我太在乎这场比赛，所以……”
“所以你害怕被他们先声夺人，你害怕对方气势起来就摁不下去了，你希望能够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然后靠我们在进攻端一鼓作气把他们打花、提前结束比赛？”张科说，“表哥，你不是这么愚蠢的人……参加过那么多的比赛，你应该明白一场篮球赛是一段很长的征程，除非实力相差巨大，不然谁也不可能一口气吃掉对手！表哥，这些东西还是你过去教给我的啊！”
“对不起……”
见龙宇道歉，张科的声音稍微放缓了一点：“表哥，你的心态失衡了……可原因也许并不是你太在乎或者太害怕，而是因为……你太想证明自己。”
龙宇正在无意识把玩着矿泉水瓶盖的手停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是。在这样的对手面前……我，我太想向他们证明，他们错了……”
陈驰敏锐地从这两句对话里嗅出了一丝不平常——身为领域技的拥有者，他还需要证明自己什么？
于是他的屁股又挪了回来：“喂喂，龙宇学长，你是想向校队那些人证明什么吗？这是不是和……他们拒绝你加入校队有关？”
“走开，我和表哥说话，你插什么醉？”张科的态度不怎么友好。
“我和龙宇学长，你又插什么嘴啊？”陈驰可不会任人宰割。”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龙宇对这俩人的互相敌视感到相当头疼，“陈驰同学，你说得没错……他们曾经两次拒绝我加入校队，对我而言是很难接受的。所以没人比我更想向他们证明，他们看人的眼光错了。”
“这太没道理了。”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满足陈驰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好奇心，“究竟是什么样的球队，竟然可以拒绝拥有领域技的球员？我记得中……咱们有一句古话说，‘这个地方留不住我的话，我总能找到一个愿意留我的地方’……”
“那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张科冷冷地打断他，“我说陈驰，咱们学校好歹在全国也是排的上号的，你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陈驰一点也不想理张科，而是继续对龙宇说：“总之你的一些行为，还是让我比较难以理解啊……”
“大学和中学不一样，不太可能随随便便转校。更何况……”龙宇顿了顿，“只要是去一所篮球实力还过得去的学校，我的问题就会同样存在，我同样需要一个机会来拼了命证明自己……”
陈驰打量了一下龙宇，基本上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是因为身高吗？”
龙宇和张科倒是一怔，心想陈驰这家伙真够敏锐的，就这么几句话之间，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点。
“你的打法，完全是中锋的风格……甚至不是新时代的机动面框型中锋的风格，而是那种最传统的肉瘤型中锋。”
“等等，肉瘤是什么鬼？”
“不是，我是说……肉……呃，肉盾，对，肉盾型中锋。”陈驰赶紧纠正用词错误，“拥有力量，保护篮下，像是巨大的坦克，碾压对手，却不够灵活。本来这两种风格也没有优劣之分，但对你而言，龙宇学长，最大的问题就是身高吧？你应该最多在1米85上下，这种身高打内线，在大学生联赛中，实在是太矮了。”
“我只有1米83……陈驰同学，你说的很对。”龙宇叹了一口气。
“可你拥有‘叹息之墙’，那本应该是专属高大内线的领域技。它的觉醒说明你在内线防守的训练中下过相当的功夫。这是为什么呢？明知道身高不够，为什么还执着于对内线技术的磨练呢？”
“话说回来，陈驰同学你不也拥有‘阿喀琉斯之踵’，可你从来……”
“你没有考虑过转型吗？改变自己的打法，去当一个外线球员？就算是当一个后卫，但在比赛中，你也有可能经常补防到内线，‘叹息之墙’并不会因此而失去用武之地。”陈驰迅速转移话题，“如果我是你的教练我一定会这样要求你——当然了，我相信那个让人讨厌的大叔应该也给你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很显然，你没有做出过任何改变。为什么？你的执念究竟是什么？”
龙宇怔在了原地。他愣愣地看着陈驰，没想到对方竟然可以仅凭比赛的观察和只言片语的对话，就将自己的情况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个家伙对篮球的理解，看起来有些超乎他的意料啊！
他转过头去，和张科对望了一眼。
“别说话！他和我们非亲非故，干嘛要让他知道这么多？”张科说。
龙宇微微摇摇头：“无妨……经历了那样激烈的一场比赛，我们也算是……好兄弟了吧。”
陈驰一愣。
好兄弟？龙宇说这句话的语气，倒像是自己过去那种“把他掩在自己羽翼下”的感觉。可他那句话确实有道理——经历了这样一场屡次被逼到悬崖边上、又多少次死里逃生、最终依靠彼此的信任战胜敌人的比赛之后，他们的关系理所应当有一个质的飞跃。
当然了，仅限于龙宇……张科这种家伙不包含在内。
“我和科科从小就在一起打球。那个时候他总是像抱着炸药包一样抱着篮球，一门心思进攻。而我，因为小时候的个子还算高，就一直站在内线，防守、盖帽、抢篮板。说实话，成为别人背后的守护者挺让我快乐的，所以我也一直没有想过要改变打法。”
龙宇稍微顿了顿。陈驰没有开口，他在等龙宇说下去。
“15岁那年，我的妈妈来看我一次我的比赛。那是初中联赛的决赛，作为中锋的我抢下了14个篮板，还送出了6个盖帽。是的，5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那么清楚。因为比赛之后，妈妈对我说，我站在篮下守护队友的姿态，就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张开臂膀守护自己在乎的人。她说，她真的很想一直看到我球场上的那个模样，那是可以让所有人感到安心的样子。”
“初中联赛？”陈驰沉吟了下，“我猜猜看……大概从那之后，你的身高就没怎么长了吧。”
被一语道破，龙宇的脸上现出尴尬的神色：“是的。”
“这我就不能理解了……既然从高中开始就没怎么长高了，你明明就大把的时间改变自己的打法啊。就算那是阿姨的愿望，如果你连打球的资格都失去了，就根本谈不上其他事了啊？我就不信阿姨没有劝过你……”
龙宇没有说话。
“要我说……”
“闭嘴！”张科喝道，“你懂什么！姑妈她，那一年年末就去世了！”
“姑妈……”陈驰的内心将这个称谓掂量了下，“难道说……”
“是的……”龙宇低下头，“那个时候妈妈已经身患绝症了……那是她看过我的最后一场比赛。到年底，她就去世了……”
“对不起，我……”
“我知道她会在天上注视着我。既然她希望看到我的这副样子，我就一定要以这副样子长大。我是你们的守护者，我要将这个角色做到极致。”
龙宇的拳头微微握起：“我相信我能做到，我一定能够做到……我要向所有人证明这一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道路
陈驰战起身，走了过来，伸出左手，搭在龙宇的肩上。
龙宇抬起头来，看着他。
陈驰右手握拳，轻轻地击打自己的左胸：“可以的……只要有一颗坚定的心，我相信我们都可以做到的。”
龙宇点了点头，也伸出右手，学着陈驰的动作，锤了锤胸口：“加油，小驰。”
陈驰有些恍惚……已经多少年没有人和他做过这个动作了。
那个兄弟，离开他，已经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