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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六十章(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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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贺兰瓷也有些记不清, 时间好像无形之中变长了。

其实现在的日子与她和陆无忧成婚前,并无太大?区别,甚至因为不用担心府内入不敷出, 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婚嫁名声, 而更为轻松,她也可以?更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是, 到了下衙的时候, 总忍不住朝着门口望一眼。

好像陆无忧随时还会从那里走进来。

他一贯脚步轻快, 下了衙,会松了衣襟直奔卧房换常服, 碰见贺兰瓷,便挑着眉眼笑, 冲她打招呼, 然后询问厨子今晚做什?么, 有时心情好了, 就干脆绕过来, 不分场合地亲她一会。

贺兰瓷若是在干正事,有时候还会有点烦恼。

现在烦恼没了,竟还有几分空落落的。

陆无忧走了,上门拜访的人便少?了许多?,贺兰瓷把之前看?完的文?章一并放到了陆无忧的书房里, 只是再有疑问,也无人可问了。

她在陆无忧的书房里呆坐了一会。

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浪费时日,且并无意?义,她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

霜枝又提议道:“要不我?们去踏青?”

贺兰瓷道:“不必了,现在出门也容易徒增麻烦。”

陆无忧一走,府门口探头张望的人又多?了, 不光是不怀好意?的,也有看?热闹的,都知道贺兰瓷艳冠上京,如?今夫婿一走数月,难免让人生出些八卦说闲话的心思来。

霜枝耷拉着脑袋道:“那你别不开心嘛。”

贺兰瓷奇道:“我?哪里有不开心?”她顿了顿,道,“最多?是有些觉得?太清静了。”

霜枝道:“可……可你也好久没笑了。”

贺兰瓷才有几分恍然。

不光是清静,某个人走后,好像连日子都沉闷了下来。

姚千雪知道她一个人,还专程来探望她,抚着她的长发安慰道:“做官的,出门在外很正常。”

贺兰瓷反倒笑笑道:“我?知道。”

她很清楚她爹过去怎么东奔西跑不沾家的。

姚千雪又道:“你要是觉得?无趣,我?带你去赴宴如?何?虽然最近雨是下得?多?了些,但在亭子里赏花看?雨也别有一番趣味。她们还有办一些诗会啊、琴会啊之类的,你若感兴趣我?帮你去要帖子。”

贺兰瓷想了想,也一概婉拒了,她不是真的想要热闹。

姚千雪也很无奈,只好又继续跟她说了些八卦消息,说到魏二小姐和林章的时候,她眉飞色舞道:“真真给我?笑死了。虽说康宁侯二小姐一贯口无遮拦,但你知道吗,她居然在和闺蜜抱怨,说觉得?林公子可能不太行,不巧被林公子听到了,林公子好像十分难以?置信,也口不择言说他们俩根本就没有圆房,康宁侯二小姐振振有词说这不就是你不行吗,两人又大?吵了一架……虽说是下人传出来的可能有点谬误,但真的太好笑了。不过成亲这么久都没圆房,说不定林公子真有什?么毛病。”

贺兰瓷却莫名颊边一红。

幸好她和陆无忧还是圆房了的,但……贺兰瓷回过神?来想,她怎么什?么都能想到陆无忧身上去。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成了亲,都会很快圆房吗?”

还未成亲的姚千雪一副过来人口气道:“那当然了,不都是当晚就圆房的吗?你是不知道,上回有个诗书礼仪家的小姐,兴许是没人教,觉得?那事太羞人成了亲死活不肯圆房,拖了一两个月,最后闹到差点要休妻呢。”

贺兰瓷:“……”

姚千雪还继续举例道:“你家那位应当也是吧,他婚前那么迫不及待要娶你过门,我?就觉得?他肯定……咳咳咳,不过看?在他对?你不错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贺兰瓷这会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从……他的表现来看?,她可能真的让他忍了蛮久。

“不过他这一趟出门这么久,你可得?小心着点,多?写?写?家书送点东西,千万别让他忘乎所以?,觉得?在外面有机会……”姚千雪谆谆叮嘱道。

贺兰瓷点着头琢磨了一会。

陆无忧是让她有信可以?托东风不夜楼送,但她身边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写?也写?不出什?么,总不能把姚千雪跟她说的传言往上写?。

一时间甚至不知如?何,又或者该不该下笔。

最后,姚千雪同她说了些别的趣闻,才抱了抱她道:“小瓷,那我?下回再来看?你。”

只是贺兰瓷怎么也没想到,下回不是姚千雪来看?她,是她急匆匆跑去找姚千雪。

得?到消息时,贺兰瓷慌乱了一瞬,立刻便叫人备马车去了姚府上。

——她的姑父,时任户部侍郎的姚大?人,日前被免职发配了,似是户部账上的事情。

贺兰瓷之前听同去清丈的户部官员说过几句,猜测可能是因为圣上要用银子,而户部账目上又出了问题,所以?得?有人背责。

至于为什?么要用银子,贺兰瓷一下想起陆无忧跟她说过,圣上似乎最近打算修一座不逊于三大?殿的升仙楼,耗资颇巨,户部只怕囊中羞涩。

就算加上上次清丈京中权贵补的那点税银,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她到时,姚府下人已经在忙里忙外的搬东西。

圣上要你滚,那肯定是耽搁不得?。

不过气氛并没有贺兰瓷想得?那么凄风惨雨,还瞧着很井然有序。

贺兰瓷总算松了口气,她幼时见过抄家才是人间惨案,能硬闹出人命来。

也大?抵是大?雍官员早已习惯这种上上下下,与落罪不同,免职发配就当告假休息两年,只要朝中有人,日后再上折子引荐,重新起复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当然也高兴不起来。

至少?姚千雪就在抽抽噎噎,贺兰瓷赶忙过去低声安慰,姚千雪吸了吸鼻子道:“我?年后还要出嫁呢,肯定得?被人看?笑话了。”

没等贺兰瓷安慰两句,宋齐川就带人来了。

也不顾是在屋外,姚千雪一下就扑到了宋齐川怀里,眼泪都直往他身上蹭:“川川,怎么办呀?我?爹娘马上都要走了,我?就只剩下你了……”

宋齐川一个面容冷肃的武将再度显得?手足无措,只轻轻揽着怀中少?女?道:“不怕,有我?。”

随后又道:“打点妥当了,定让姚大?人路上平安。”

这大?概是贺兰瓷听到他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

姚千雪却像没被安慰一样,低泣着揪紧他的衣袖,使劲把自己往他怀里塞:“我?爹被贬官了,你会不会嫌弃我??不想娶我?了?”

宋齐川身体僵硬,更环紧她,连忙摇头道:“不会……我?想娶你的。”

“他们笑话我?怎么办?”

宋齐川声音微冷道:“谁敢笑话你。”

姚千雪摇摇头,眼泪依旧簌簌而落:“可我?还是害怕……呜呜呜,我?好想现在就嫁给你,我?好怕节外生枝,万一你爹娘突然让你娶别的女?子怎么办?万一我?们没法如?期成亲怎么办?川川,我?不想跟你分开。”

宋齐川倒比她还紧张,用衣袖给她小心擦着眼泪,像擦什?么珍贵宝物似的,低声哄她,就差诅咒发誓了。

贺兰瓷忽然想起陆无忧那句“你也稍微依赖我?一点”,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习惯了如?此,像她表姐这样把一切心迹都剖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还隐约担心会打扰到他,让他觉得?她麻烦。

是下意?识的顾虑和拘束。

可……这一瞬间,她看?着在未婚夫怀中肆意?表达自己不安情绪的表姐,突然有那么一丝羡慕。

贺兰瓷算着日子想了一会,才觉得?他真的走了好久。

久到……她都有点想他了。

如?陆无忧所言,可能他在益州被人监视,又或是存在风险,一走两个月,没送回来只字片语,音讯全?无,不知归期。

连日的阴雨,似乎让青澜江又决了堤。

上京的天色也总是雾蒙蒙的。

贺兰瓷提着笔,想给陆无忧写?封家信,斟酌了半天写?下寥寥几行,又删删改改,想让他放心,又想知道他的近况,还想多?少?说点自己的心绪,表达起来竟如?此困难。

就这么断断续续写?了几日,贺兰瓷另取了一张纸,打算重新写?。

她还没写?好抬头的启辞,就见霜枝突然满脸惊慌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不、不好了……我?刚才听到……”

贺兰瓷从未见她如?此慌张过。

“什?么事,你慢慢说。”

可霜枝一下语塞了:“听到姑爷……”

贺兰瓷霍然抬头道:“他怎么了?”

霜枝似乎难以?启齿,嗫嚅了好半天才道:“都是外面传的,我?觉得?也不一定是真的……他们、他们说姑爷在益州,身故了。”

这当然不可能是真的。

陆无忧敢一个人深入险境,是因为他艺高人胆大?,胸有成竹,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在益州亡故。

可贺兰瓷还是刹那间,有一瞬觉得?手脚冰凉,心脏停跳了一拍。

手里拿着的笔也被她攥得?几乎折断,在纸面上狠狠地划了一道,变成一抹极为显眼刺目的墨痕,晕开浸透了整张纸。

她动了动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恍惚着道:“……究竟怎么回事?”

“听、听闻是意?外,好像是在益州一个木料库里,燃了一场大?火,姑爷他、他似乎没能逃出来……”霜枝断断续续说着,不敢打量贺兰瓷的神?色,“然后就只剩下些焦黑的……尸首了。不过我?觉得?姑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都是以?讹传讹……”

贺兰瓷努力想要定下神?来,道:“你再去打探打探。”

“好的,我?这就去,也别太担心!姑爷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贺兰瓷慢慢在椅子上坐下,用手撑着额头,缓缓深呼吸,想要平静下来,这种死不见尸的状况,她很确定陆无忧肯定没事,八成是故意?诈死,但相?隔着遥远的距离,这份担忧和不安,到底是无法排解。

……就算没死,陆无忧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好过。

他在那边犯险,她却只能待在这里等着。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贺兰瓷的猜测并没有错,不到傍晚,就有个行路人借口要水,讨要到他们门前,在门子递给他水时,他从下面递了张纸笺过来。

纸笺到了贺兰瓷手里,展开便看?见陆无忧熟悉的飘逸又暗藏锋芒的笔迹,似乎比之前更随意?了。

——无事,勿忧。不便细说。汝夫,忧。

只草草两行。

贺兰瓷心稍定,可接下来意?识到他仍未写?归期,应当是还留在益州查案,说不准真的要数月才归。

等待便变得?更加艰难了。

霜枝打探完,哭丧着脸回来,贺兰瓷反倒安慰她道:“无妨,会有转机的。”

她说得?冷静,可晚上几乎一夜难眠,辗转间入梦。

梦里陆无忧穿着出门时的那身常服,背后是一片火海,他望向她,那双平素只含着狡黠笑意?的桃花眸此刻安静地垂着,甚至略带一丝哀伤。

贺兰瓷连忙道:“怎么了?这是哪?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无忧却只一步步向后退,目光越发哀伤,语气也有些飘忽道:“贺兰小姐,我?可能回不来了。”

贺兰瓷忙追向前:“为什?么?你不是说你无事?怎么就回不来了!你说清楚!”

浓烟自陆无忧身后滚滚涌出,烟雾缭绕,他背后那片滔天火海亦是越发可怕,火光冲天,天际似乎都燃烧了起来,将陆无忧的脸色衬托得?益发惨白。

陆无忧又退了一步,几乎踏进火海里:“我?骗你的,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贺兰瓷心脏揪紧,高声道:“陆无忧你给我?站住!不许再往后面走了!”

却见,陆无忧冲着她笑了笑,桃花眸波澜阵阵,竟还笑得?有几分勾魂,是真的像暗夜里的鬼怪了,他冲她伸出手,指尖仿佛在虚虚勾勒着贺兰瓷的轮廓。

带着一丝难言的深情。

清润悦耳的音色缥缈得?仿佛一吹就散。

“……可我?已经死了啊,怎么回得?来呢?”

——火舌刹时将他整个人吞没。

贺兰瓷惊醒过来,寝衣的前后襟全?部湿透,额上也都是冷汗。

她攥着褥子的手指绷紧,指节发白,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简直要呼吸不上来。

四周仍旧阒然无声。

连灯也全?灭了,只有飘忽不定冰凉的夜风,真像是有鬼怪来给她托梦。

本来就是深秋,风吹汗凉。

贺兰瓷打了个哆嗦。

她不断告诉自己,陆无忧没事,这只是个梦,理智很清醒的知道陆无忧不会这么托大?,字是他的字,口吻也是他的口吻,他毫无疑问还是活着的,但心理上,却似乎就是有些过不去。

得?知陆无忧的消息,姚千雪立刻前来看?她。

就连她没心没肺的兄长贺兰简都带了他爹的信上门。

“小瓷,你还好吗?”贺兰简把信递给她,有点忧愁地看?着她道,“我?帮你问了,其实也不一定,益州那么远,说不准他就没死呢,而且……要不,实在不行,咱们再找个更好的!他不就是长得?好了点,会写?点文?章嘛,你哥我?国子监认识那么多?人呢!”

贺兰瓷把信拆开,她爹也只是宽慰了她几句。

但笨拙的口吻,倒像是她写?家信时的畏首畏尾。

贺兰简还在滔滔不绝:“小瓷,你不会真的想给他守寡吧,这可不行,你得?过得?开心点啊……”

“我?没事,哥你先回去吧。”

贺兰瓷本还想再说两句,听见那句“开心点”,又有点揪心。

她以?前真的没有觉得?,一个人待在府上,会是件这么折磨人的事情,像被捆缚着,对?一切都束手无策。

渐渐地,一个近乎有些疯狂的念头呼之欲出。

贺兰瓷握着弓,一箭一箭往靶子上射,箭她倒是练得?越来越好了,虽中靶心还是很难,但已能几乎不掉到靶外。

十根长箭,“咻”、“咻”连声,贯在靶上。

一支比一支更用力。

些微的痛快感消除了一丁点连日来的烦躁。

可很快又升起更多?。

耳畔响起陆无忧的声音:“你可以?更自由一点,不用困在这里……”

“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竟比梦里他的声音还要真实,且蛊惑。

府门外又传来了门子拦截的声音。

“夫人不见客,还请阁下见谅。”

上京流言也是沸沸扬扬,谁也没料到,那位大?名鼎鼎颇受圣上器重,又刚娶了人人称羡的贺兰小姐,看?起来前途无量的陆六元居然去一趟益州传旨,能把命给传没了。

在不由让人感慨天妒英才的时候,也有人心思活络了。

陆六元人没了,那贺兰小姐可就是寡妇了呀!

如?今贺兰小姐还不到双十年华,仍旧年轻貌美。

上京也不禁止寡妇再嫁,说不定比之之前还更有希望,这不得?赶紧上门嘘寒问暖。

因而,陆府门外近日突然也热闹了起来。

“我?是陆大?人的好友啊,实在忧心陆大?人后事,不知弟妹可还好?”

“我?与陆大?人也是熟识啊,他如?今不在,不知府上可否需要帮忙……”

“巧了,我?也是啊!”

陆府大?门紧闭,全?给拦了回去。

毕竟贺兰大?人还身在其位,加之陆无忧尸首暂时还没运回来,也未发丧,理论上还活着,这帮人也不敢太过造次,便又灰溜溜走了。

贺兰瓷心里那个疯狂的念头倒是越演越烈。

陆无忧把青叶带走了,留在府里的其他人她也不算太熟,便只能把紫竹叫出来道:“如?果我?想离开上京,你觉得?可能吗?”

紫竹也是一愣,随后他语气平板道:“属下只负责保护少?夫人的安危,其余少?夫人自己决定便是。”

“——那么如?果我?去益州,也不是不可能?”

紫竹又愣了一愣道:“这属下不知。”

贺兰瓷沉吟了一会,很平静地道:“我?想去益州。”

就像她明知陆无忧无事,但还是会忍不住担心一样。

明知留在府里或许是最安全?的,可想去益州的念头疯狂到几乎无法阻拦。

贺兰瓷生平第?一次这么想离经叛道。

而且……

贺兰瓷又登门去了一趟贺兰府。

她爹倒不意?外,只看?着她叹气道:“你若是想回府上住,最好还是再等等,免得?……”

贺兰瓷道:“爹,我?不是想说这个。有件别的事想问您,前益州道监察御史沈一光的案子您还有印象吗?”

贺兰谨顿时神?色一变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贺兰瓷也不废话,径直道:“爹,陆无忧去益州不光是为了宣旨,是去查案的,查得?便是这桩案子。我?听闻,他身故前,曾有折子上报到都察院里,不知道是否与案情有关,能不能……”

贺兰谨的语气却一下子严厉起来:“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你回家待着便是。”

完全?吓不到贺兰瓷。

她也稍稍抬高音调道:“爹,这案子有蹊跷,连他都能看?出来,我?不觉得?您会不知。只是没追查下去,一定有您的苦衷,但陆无忧已经为了查案,在益州生死不知了。我?没法视若无睹,我?已经打算近日启程去益州了,您理不理睬我?都无关紧要,我?也只是来问问。”

贺兰谨语气突然紧张道:“你想去益州?”

贺兰瓷道:“对?。”

贺兰谨气道:“不许去!”

贺兰瓷很平静道:“我?已经出嫁了,爹,不光是您女?儿了。出嫁从夫,他去益州,我?去益州,很正常,您拦不住的。”

贺兰谨看?着自己那个过去虽有些叛逆,但大?体上还算规矩的女?儿,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以?为她嫁做人妇,会恪尽职守的相?夫教子,但没想到这一趟回来,竟显得?比之前还要叛逆。

也不知是哪来的底气。

贺兰谨又定定看?了她一会。

贺兰瓷眸光坚定,柔弱清透的水眸里澄澈一片,不带半分犹疑动摇,像是明知前路坎坷,仍愿一往无前。

让贺兰谨竟一时想起了自己刚入官场时的模样。

这案子他不是不想查,而是分身乏术,位置越高越知如?履薄冰,他总想为天下百姓多?做些事,但一个人的能力始终是有穷尽的。

他不想她知道得?太多?,也是为了保护她。

可他的女?儿到底是他的女?儿。

这般固执。

半晌,贺兰谨阖了眸子,有些疲惫道:“为父知道了。”

贺兰瓷也没想到自己疯狂的念头居然渐渐成了现实。

以?往家眷去投奔当官的夫婿也属正常,但她这一趟却是在陆无忧生死不知的情况下,且陆无忧也不是外任,但做完这个决定之后,她浑身都轻松了下来。

甚至突然间觉得?很自在。

倒是她在看?文?章时,二皇子送来的两个姑娘之一玉莲道:“听闻夫人要去益州?”

贺兰瓷点头,才恍然想起这俩姑娘也是益州来的。

玉莲犹豫了片刻道:“夫人有所不知,家姐还在益州,给……”她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给知府大?人做妾,我?这有封书信,夫人……”

贺兰瓷实话实说道:“我?未必能帮你送。”

玉莲道:“无妨,我?只是想着,不知能不能帮到夫人,夫人不放心可以?把信拆开来看?,只是封寻常家书。”

贺兰瓷略一惊讶,她没想到对?方竟是好意?。

虽然因为对?方是二皇子送来的,她总存有一丝防备,但这一刻竟真有几分久违的快慰。

“谢谢。”不论如?何,她还是轻声道。

都准备妥当了,一共也没花费几日。

贺兰瓷衣装行囊比陆无忧更为轻便,她甚至规划好了,如?果去益州扑了空,就改道去青州,到时再给陆无忧送信,让他到青州和她汇合,青州和益州离得?更近,也比待在上京安心。

临出门前,霜枝还很担忧:“真的要去益州吗?他们都说……”

她像去奔丧的,更何况她本来就天天一身白衣。

贺兰瓷语气很轻松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怎样我?不想待在上京了。”

什?么也做不了的等待太过折磨。

连日阴沉的天,久违放晴了一日,贺兰瓷最后看?了一眼陆府大?门,便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驶出城外。

贺兰瓷名声在外,出城异常顺利,几乎没有遭到什?么阻拦。

只是在她绝尘而去的同时,路边有人望着马车窃窃私语起来。

“……没想到贺兰夫人还是个至情至性?之人,真去益州了!”

“我?还当她空有美貌,竟然……”

“她对?陆六元倒真是情深义重。”

“虽说……但我?竟还有几分羡慕那个陆状元,怎么回事……”

在城内没有遭到阻拦,但城外确实就不好说了,她们为了赶路,是大?清早出的门,车行了一个多?时辰,就有人拦道。

外面的声音微有一丝熟悉。

“……就是这辆马车!我?绝对?不会认错!”

“贺兰夫人,且慢!”

马车被拦截下来。

贺兰瓷挑开帘子看?,突然间认出,眼前这些来追着她的追兵,竟和她遥远梦里的画面不谋而合,是东厂的番子,为首是个太监,声音很尖细。

她本来也想过半夜偷偷摸摸地走,事实上梦里她就是这么做的,并没有任何区别,东厂番子和锦衣卫一样消息灵敏——且她若是真能完全?绕过朝廷耳目,也会让人生疑。

反倒不如?光明正大?,更何况她爹还在位,意?图不轨者也会有所忌惮。

不过梦里她慌张极了,只顾奔逃,还很害怕,现在却意?外的平静。

贺兰瓷甚至还做了个提前约定好的手势,让紫竹等人稍安勿躁,不要动手,因为她很清楚眼前人是谁派来的。

之前不曾细想,说起来萧南洵居然能驱使东厂做事,她也挺意?外的。

那太监走上前来,态度还很和善道:“贺兰夫人,贵人想请你去一叙,不知夫人能否赏光。”

他看?起来手无缚鸡,大?约也觉得?她手无缚鸡——撑死是能射个箭。

贺兰瓷决定试一试自己这么久以?来的锻炼效果,便温声对?他道:“那能不能劳烦公公走近些告诉我?,是什?么贵人?”

那太监见她声音平和,甚至有些和颜悦色,顿时也放下心来,觉得?这位贺兰夫人说不定其实挺识相?的,毕竟她夫君都死了,他们那位又是……

他当即便走过去,谄媚笑道:“夫人放心……”

若这位真得?了宠,以?后指不定还要仰仗一二。

谁料,太监刚走到贺兰瓷近前,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被人一拽,脖子被勒住了,一柄寒芒烁烁的匕首抵在他的咽喉处。

贺兰瓷死死扼着他的脖子,道:“公公,不知能否暂且放我?离开。”

那太监神?色一惊,死活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他些微惊惶道:“夫人莫开玩笑了,还是快放开咱家……”

不想压在他咽喉的匕首还更往下压了几分。

贺兰瓷异常平静,同他商量道:“公公给我?条生路,我?也给您一条生路,这样不好吗?”

眼看?匕首便要嵌入皮肉,那太监终于慌了,连声道:“夫人,咱家也是奉命行事啊,您小心、小心,别为难……”

贺兰瓷刚要开口。

突然听见一道声音,语调阴冷黏腻似毒蛇吐信。

“——贺兰瓷,杀了他你也逃不了。”

贺兰瓷闻声而望,只见不远处,她真的许久未见的二皇子萧南洵一袭骑装,游刃有余地翻身下马,唯独目光始终紧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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