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赳赳气扬扬去的政府大院, 结果那个李老师是个闷头大棒, 接着又是被其他人东一句西一句，就像是不停地往她身上扔臭鸡蛋烂菜叶。
她甚至觉得，他们就差直说, 她是个祸害, 如果要敢再来, 就要叫公·安机关来抓自己。
柳红霞有些怕, 等到离开了之后, 心里头又有一股羞恼。
柳素素是比自己好看些, 但是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 也没那么多人护着她啊，怎么现在就忽然被捧成这样？就算是小时候, 柳素素的成绩很好，老是班上第一，她也没有这样护着啊？
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这些人话没有王倩倩那里说得难听, 但架不住人多口杂，让她心里难受啊。
渐渐红了眼圈, 上了回乡的车一屁股坐在后排, 看着窗外。
“你别说城里就是和乡下不一样, 讲究着呢。还当真按照政策，只生一个女娃娃，这女娃哪儿有男娃好，只生女娃那不是断了根？哪儿能都听政策的。”
“隔壁村的, 想生孩子那就直接跑路。城里哪儿能不听政策？尤其是有正儿八经单位的，直接工作上就给断了。掐着你的脖子，你能不听话？”
“这样看，还是村里好。”
“那给你城市户口，你要不要？”
“……”
“想要吧，拿了好处就得听话。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
客车启动了之后，就有人闲聊，愣愣地柳红霞就把这些话听到了耳里，脑子里如同有什么炸开，瞬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们都护着柳素素了。
柳素素的成绩好到可以去鄂城大学，京都大学，虽然现在还是农村人，等到一年后就摇身一变，成为人上人了。
县一中、政府大院都会是她高考成功后的受益者，那个戴眼镜的李老师说得信誓旦旦，他们肯定会护着这样的好学生。
柳红霞的手搅着衣角，心中有些不甘，第一个念头就是告诉娘，好让娘继续不让柳素素读书。
但是很快，她自己就否决了这个主意。
现在的大学生，那是真正跳入了龙门，就算是爹和娘不喜欢柳素素，但是真正能考上这样好的大学，他们又不是傻，怎么会阻拦？
到时候的柳素素和自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想到了这里，柳红霞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从来都是她是天上那个，凭什么柳素素成了天上那个？
学习！
柳红霞从未想过这件事是这么重要，同时也有些埋怨老师，以前老师不是说考大学很难吗？村里也说赵和平不容易，怎么轮到了柳素素，还有那个孤儿周正泽就成了一个简单事？
要不自己读书？
柳红霞一想到读书，就心疼，肝疼，想到书本的密密麻麻的字体就头疼。
“小姑娘，这里没人吧。”有人开口，打断了柳红霞的思绪。
得到了柳红霞的点头后，一个打扮时登的女人，坐在了柳红霞的身边。她有着卷曲的长发，一身精干的套裙，甚至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水气息。
这样的人在县城里是少有，柳红霞忍不住打量。大约三十年岁，眼角有淡淡的细纹，但是可真漂亮啊，口上涂着口红，颜色真是鲜艳。
“这一年没回来，县城里还是老样子。”女人开口。
柳红霞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你从哪儿回来？”
“是从莞市。”女人笑了笑，见着柳红霞上了勾，就同她说话。
如果是柳素素，那只怕立即就明白了莞市所代表的含义，而现在的柳红霞不知道，只知道从这个叫做谢小凤的人的口中，那莞市是说不出的繁华，遍地也是黄金，比窝在小县城里种地要好千倍百倍，最关键的是，她带出去的小姐妹，还有被本地人看中，就嫁在了莞市，从农村人摇身一变就成了城里人。
听这话，柳红霞就忍不住把自己代入了。不过，她可不稀罕嫁人，她的心里头想着的是赵和平呢。想到了这里，撇了撇嘴。
“你难道不想城市户口？”谢小凤注意到了柳红霞的唇。
“我的对象，就是城里人嘞。”柳红霞说道，想着自己这样称呼，嘴角一咧，就乐了。
谢小凤听到柳红霞这样说，心里头就有些后悔和柳红霞搭讪了。也不算是多漂亮，还是个有对象的，那就不值钱了。
顿时对柳红霞失去了兴趣，坐在座位上看着车上的其他的女人。
柳红霞还没有听够城市里的繁华，就继续问谢小凤。只可惜接下来她有心多问，谢小凤爱答不理的，又过了一会儿就要下车。
柳红霞等到谢小凤下了车，她也看出来，刚开始对方还愿意说，柳红霞甚至还想着开口让她介绍打工，谁知道后来忽然就态度冷了下来，阴阳怪气的。
柳红霞心里头啐了一口，不就是赚点破钱，既然遍地是黄金，她就不信她捡不到。
谢小凤肯定藏着掖着，不愿意把发财路子，具体哪个厂告诉她，不过没事，她也没打算去那里打工。
柳红霞心里头有自己的算盘。
学习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学习的，反正也比不过柳素素，还不如外出打工。
不过柳红霞不想去莞市，想去京都，要知道赵和平就在那里念书呢。
有句古话是怎么说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去城里赚钱，也顺便把赵和平身边的小妖精赶走，过好自己的日子，管她柳素素屁事呢。
这样一想，柳红霞心里就舒坦了。
京都那可是国家的中心，肯定比莞市还好！
车辆始动，柳红霞看着谢小凤的背影，就乐了。到时候她回乡穿的衣服，肯定比这位还要好。
***
柳素素不知道柳红霞闹了一场，此时传达室来了电话，让她接电话。
柳素素想了一圈都没有想到是谁会打电话，难道是王姨？
“喂。”
遥远的距离让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是柳素素也很快就认出了那人的声音，是沈斌。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会打电话？”沈斌笑了笑，几乎可以想象电话那头柳素素的惊异。
“确实。”柳素素诚实说道。
“前些时候京都的秦家调取了周正泽的资料，周正泽应该是秦家人，他们很快就会到镇上去，去核实是不是他们秦家丢了的孩子。”沈斌开门见山，直接说道。
柳素素的手一顿，面色严肃起来。“麻烦你把事情从头说起。”
“好。”沈斌就是要和柳素素说来龙去脉。
原来，一开始沈斌觉得有些眼熟不是意外，林鹤也对周正泽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到了京都大院里调养身子，偶遇到了秦家老爷子，赫然想起来，曾经合照的那张军装照就是与老爷子合照的。
生怕自己记错了，找到了那张照片，又拿着照片问沈斌，“你觉得那个柳素素旁边的小子，是不是和照片里的人长得很像。”
黑白老照片有些失真，一并排的人站在一起，老爷子指出来的那个人和沈斌记忆里的周正泽有八·九分的相似。
“对！”
沈斌想起来不说，还把两个事串了起来。
秦家人丢了孩子，周正泽是周家领养的。
老爷子不大清楚秦家丢了孩子的事，沈斌一清二楚，在给老爷子说了之后，两人一合计，不敢耽误就去了秦家，这么大的事也不敢和秦老爷子说，免得他的身子不好，经受不住，直接找到了秦颂，说了周正泽的事。
沈斌还记得当时秦颂的表情，那个刚毅的男人身子竟是晃了晃，表情是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述的复杂之色。
“秦叔请了假，可能这两天就要过去。”沈斌说道。
“好，我知道了。”
虽然沈斌也和柳素素说了，如果顺利的话，周正泽是秦家的人，也有可能不是，是一场空欢喜，让柳素素和周正泽说一声，心里有数又不至于到时候空欢喜的难受。
但柳素素有过那个梦，结合梦境，知道这事应当是真的。
有些为周正泽高兴，想到他要离开，心中又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或许把他当做弟弟久了，也想着好好照顾他，和他约定一起读书，为考好大学奋斗，忽地他就要离开。
风卷着落叶，柳素素有些发凉，也许到了秋天，心情都有些沉暮了。
柳素素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往家里走。
周正泽发现吃饭的时候柳素素就有些心不在焉，等到吃完饭了，让周甜做作业，拉着柳素素到了房里，“怎么了？感觉你今天不太对。”
“是吗？”柳素素看着周正泽，忽然发现他和最开始记忆里的那人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也与梦里的那人不一样，脸上没有可怖的伤口。“是心里有事。”
“什么事？”
“关于你的事。”柳素素轻轻说道。
周正泽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柳素素清凉的眼，知道她不大可能忽然喜欢上自己，压住了心里头的悸动，“我的什么事？”
“沈斌给我打了电话，说是京都里有一户人家丢了孩子，那家人的模样和你很像，可能是你的亲人。”柳素素轻轻地说道，她认真地看着周正泽，看着他一瞬间的怔忪。
当大雷把周正泽炸的七荤八素的时候，就听到柳素素说道，“沈斌的外祖父也见过你，说你和年轻时候的秦老爷子长得很像，你的父亲可能就要来找你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周正泽觉得只能看到柳素素的口一张一合，不知道是柳素素在说梦话，还是他在做梦。
或许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恭喜你。”柳素素拉着沈斌的手。
聚散终有时，周正泽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是好事，他写书不也是为了找到家人吗？
声音温柔而又坚定，“如果真的是你的亲人，他们当年没有丢了你，而是因为拐子拐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