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在桌子下面踩了我一脚。
“哎呦！”
我甩脸准备用凶狠的眼神表现一下愤怒，结果，愤怒的眼生还没出现的时候，猪皮已经在剧烈的甩动下粘在脸上。
洪根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这才看到老板娘那张红彤彤的脸：“老板娘，您脸咋恁红嘞？”
我用手从脸上摘下猪皮，好奇的问道。
老板娘嗔怒：“屁孩子！”
说完扭头跑进后厨。
“死孩子！就你多嘴！”洪根打了我脑袋一巴掌。
我愣着眼：“你又打我干什么？”
老嘎大笑：“小瘪犊子，打你是让你懂事，憋瞎问！”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说的大凤就是老板娘。
张老板也笑，问老嘎：“咋，你们还没结婚？”
老嘎挠挠头：“哎，说来话长。”
老嘎和老板娘大凤的故事说起来比较俗套，因为他们的经历对于我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所以得详细的交代一下。
老嘎和老板娘算是青梅竹马，成年懂事以后便是两情相悦，暗许终身。
据说，在老嘎当兵走的前一个晚上，老板娘就准备把身子给他，但老嘎没同意，说要等他退伍，风风光光的娶她。
就这样，等老嘎怀里揣着两个二等功回到东北老家的时候，大凤已经嫁人了。
大凤嫁的这家人是本地的一个富户，家里开了个小饭馆子，日子过得不错。
他们家里就只有一个儿子叫大虎，天生有点残疾，一只手长，一只手短，想再要一个，却怎么也怀不上，老两口也就认命了，对这儿子百般娇纵。
大虎五毒俱全，却看上了村里最水灵的大凤，于是便跟爹娘提出来，只要娶了大凤，就戒赌，好好过日子，争取早点给他们添一个大胖孙子。
老两口一听很是高兴，便找人提亲。
可大凤心有所属，就是不同意。
大凤家里人知道大虎有点残疾，也不是很乐意。
大凤的哥哥已经三十大几了，家里穷，还没娶上个媳妇。
大虎他爹答应，只要让大凤嫁给他儿子，就给凤家五千块钱当聘礼。
五千啊！八十年代万元户已经了不得了。
五千，那是挺大一笔财富了！
那个年代，整个国家的农村思想都还很老旧，闺女是赔钱的货，终是要嫁给别人的。
大凤的父亲觉得，老嘎虽然人不错，可那时去了战场，生死不明不说，万一回来要是再残废了，岂不是亏死了？
于是，他爹妈千方百计的给大虎家说好话，软硬兼施，逼大凤就犯，但大凤就是不同意。
大凤的哥哥开始的时候也没逼着妹子，他觉得，不能因为自己要结婚而把妹子卖了。
同村的人给大凤哥哥介绍了几个对象，都必须要三转一响三间瓦房。
他家自然是没有，所以女方连面都没露。
后来大凤他爹又求媒婆给介绍了一个，女方说其他的可以没有，但怎么也得有个住的地方，就要三间大瓦房，不然，结婚连门都没有。
对大凤父母而言，没钱，就没房子，没房子儿子就结不了婚，结不了婚，这传宗接代的事情就没谱了。
眼看着自己头发白了一大把，要是再抱不上个大孙子，还有什么脸去见祖宗？就算是死都不甘心！
大凤的哥哥眼看到手的媳妇就因为三间房子没有了，心里别提多不痛快了，寻死觅活的，把两个老人吓得不轻。
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死了，香火可就断了啊！
于是，大凤的娘也跟着寻死觅活，大凤的爹捶胸顿足，大凤的哥唉声叹气，大凤自己成了全家的敌人。
这么坚持了一阵，大虎的爹又来找大凤的爹，把聘礼提高了一千，说六六大顺，只要大凤过门，立马给聘礼。
当天晚上，大凤一家人一字排开跪在她面前，求她帮帮她哥，帮帮家里，如果她不同意，一家人就给她磕头磕死。
大凤实在顶不住，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
结婚以后，大虎确实变了个人，天天守着媳妇，不赌也不闹了，大凤也就认命了。
可好景不长，大虎只老实了没半年的时间，便又开始鬼混了。
起初，大虎只是回家的时间比较晚，后来干脆连夜不着家。
大虎爹娘怪大凤，儿子不回家，是因为这么久了她的肚子也没个起色。
于是，逼着她去把大虎找回来。
大凤这一露面，不但没把大虎找回来，反倒闹了个家破人亡的惨剧。
据说，当时大虎正跟同镇上的几个混混在一起赌博，大凤找他的时候，被一个叫歪龙的混混头看到了。
大凤年轻那会，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
这帮人都听说瘸手大虎找了个天仙似的媳妇，今天一看，果然是一朵鲜花插在一泡臭狗屎上，这帮人感觉可惜，歪龙也动了歪心思。
大虎跟歪龙赌钱，几宝押中就赢了小两万。
他觉得自己手气正旺，越玩越大，没想到中了歪龙的套，一把陪了个精光不说，还倒欠了歪龙三万。
大虎急得差点背过气去，他根本没这么多钱，如果让他爹妈知道了，非得打死自己。
歪龙提出，只要让大凤陪自己睡一觉，这三万就免了，不然，就得立马还钱。
大虎说考虑考虑，便躲回了家。
第五天，大虎再见到歪龙的时候，歪龙说，连本带息已经欠了他五万了！
要么就让大凤跟他睡两次，要么就卸了他一条腿。
大虎知道这帮人为了钱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吓得跑回家，跟大凤商量。
大凤是个什么心情，可想而知了！她当时就拿起菜刀要剁了大虎。
大虎的爹妈护着儿子，对她横加指责。
大凤把这来来回回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大虎爹听了，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大虎和他娘责怪大凤，说是她把老人气成这样的！
一家人吵成一团。
这时候，歪龙带了几个小混混上门收债，举着大虎画押的借据逼着他们立刻给钱，不然就搬东西！
大虎点头哈腰谈交情，却被歪龙一脚踹到一边。
老头上前理论，也被踹倒在地，脑袋撞到桌子上。
大凤也是一股子急劲儿，跑到厨房抄起两把菜刀，说：“今天谁敢动这屋里一件东西，老娘就砍死他！”
歪龙的一个手下认为大凤就是吓唬人，上前挑衅，却迎来大凤的一把菜刀。
要不是躲得快，这刀就得砍在脑袋上，吓得这帮人赶紧逃之夭夭。
等他们走了以后，大凤瘫软在地上。
血，透过她屁股上的裤子，染红了地面。
大凤被送到医院，医生说，是因为惊吓过度导致的小产，孩子没了。
老太太急得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大虎后悔的抽自己嘴巴，老头两眼一翻，直挺挺晕死过去。
医生说，老头因为脑袋受了伤，又受了刺激，得了脑淤血。
等老头醒过来的时候，大虎跪在病床前，抽自己的嘴巴，老头没理会他，而是动了动手叫面无血色的大凤过来。
老头说：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今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你说了算！
说完，老头两眼一闭，死了。
料理完后事，歪龙又来了，扬言再不换钱就去法院告大虎，到时候钱得还，还得让大虎坐牢。
如今，爹死了，日思夜想的孩子也没有了，大虎看着大凤冰冷的眼神觉得自己活着简直是多余。
当晚，他偷偷的拎着一把尖刀去找歪龙，想杀了他以后再自杀，也算对爹娘，孩子和大凤有个交代。
大虎想的太简单，歪龙早就防着他狗急跳墙了。
当晚，大虎不仅没杀了歪龙，还被毒打一顿然后送进了派出所。
凤和老太太在家接到通知以后，老太太急得哭晕过去，幸好是大凤救的及时，不然，恐怕又得死一个。
凤把房子，饭馆子还有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凑了几万块钱，还了账捞出了大虎。
一家人无家可归，大凤便领着他们去娘家求收留，结果被拒之门外。大凤爹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们家的事，管不了。
大凤也要强，扭头带着重病的婆婆和男人走了，用剩下的几百块钱，租了房子，置办了点简单的家伙，开始摆摊卖馒头。
就这样，歪龙这帮人还是没放过她们，又来找事。
大虎唯唯诺诺不敢出头，老太太又吓得躲了起来。
馒头摊子又被砸了。
老嘎退伍回到家以后，听说了这一系列的事。他恨，可他不怪凤，他知道她的无奈，只能在暗中看看她。当然，还有歪龙欺负人的这一幕。
当老嘎出现在馒头摊的时候，大凤几乎要崩溃了。
老嘎抓住她的手说：跟我走！
凤摇摇头。
大虎看到老嘎，上要搬开他的手，却被老嘎一只手掐着脖子拎了起来。
老嘎说：我他妈弄死你个瘪犊子！
大凤很冷静的说：放了我男人！
老嘎听完，心像被尖刀刺穿了一样的疼！他一把把大虎扔在地上，只说了一句：再欺负她，我一定弄死你！说完，便走了。
第二天，镇里发生了一个很离奇得事情。
歪龙死了，尸体被人在坟地旁的小河沟里发现，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发现的时候，他只穿了一条红色的裤衩，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红色布包，据村里人说，那是用来辟邪的。
歪龙逼死大虎爹以后特地找狐仙求的，没想到还是被厉鬼索命了！
但我想，大家肯定都知道，这事是老嘎干的，只是出于解恨和害怕的心理，并没有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就这样，老嘎一个人南下莞城打拼，大凤开着馒头店照顾着一家，十几年过去了，大凤的婆婆死了。大虎染上了毒瘾，没多久，也死了。
过年的时候，鞭炮隆隆，大凤一个人守在店里，寒风落寞，说不出的人心悲凉。
十几年没来往过的爹妈出现了，拉着她的手说：闺女，回家过年吧。
我想大凤当时一定很感动，家始终是一个人最温暖的归宿，这么多年，她都像片树叶一样四处漂泊，而那一刻，她可能觉得自己终于要归根了。
大凤跟着爸妈回了家。
但是这家对于她来说，比冰窖还要刺骨，还要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