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枝立即从萧约怀中退出来, 及时地挽救了这个意外。紧随其后走出来的三人，唯有最前头的孔馨月看到了一点痕迹，另外两人都只看到阮枝稍微动了一下, 萧约背影阻挡了大部分视线。
萧约反应远没有阮枝这般迅速, 阮枝都从他怀里脱身出去了, 他还维持着那个护住她的动作，后知后觉地放下手, 目光仍旧落在一阶之下阮枝身上：
“……当心。”
除去切磋时不小心肢体碰撞, 这算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尚算亲密接触, 温香软玉如轻云坠入怀中, 可避免地令萧约心头泛起些许涟漪。她比预想中还要柔软瘦弱, 撞进怀里时候几乎不敢用力, 生怕握疼了她。
素日她拿着剑时候还没有如此强烈反差感，可隔着这级阶梯看她，从柔顺的长发落到小巧的鼻尖, 往下便是一小截莹白的脖颈，便觉得她犹如清水中一捧睡莲，清雅婉约而亟需呵护。
阮枝感觉太对劲。
她说出来, 莫名种被什么盯上感觉。
一抬头, 阮枝就和萧约对上了视线。
萧约很明显地闪躲了，目光一触即走, 随即侧过了脑袋。
……还是不对。
被盯上感觉还在。
阮枝左顾右盼，四下逡巡着可能藏在隐秘处视线,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她抬首向上看去——
顾问渊位于对面茶楼二楼窗边，左手支着下颌，右手执着茶杯正往唇边送；神色倒是看出什么, 那双寒潭似眸子一如既往深不底，垂眸望来时更显幽暗冷冽，正午和煦的日光竟也无融化毫。
“……”
完了。
我又要开始追人了。
这是阮枝心中的第一个想法。
说实话，她不仅忘记了贺言煜，也差点忘了顾问渊。
自从上次在他面前大丢脸之后，阮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紧接着下了山，颇段时间没同顾问渊照面了。
这其中乏有她不愿意面对黑历史的隐藏心理，时日一长，她都快忘了怎么追人了。
顾问渊目力极好，清楚地隔着这段距离看清了阮枝脸上瞬间凝固的神色，连同她眼底骤然黯淡的灰败之色都分毫不落地收入眼底。
这倒真点像是被捉奸的心虚样子了。
顾问渊随性地想着，很快又在心底否决：捉奸这个词太恰当，他和阮枝可没什么值得一提关系。
她不过是个玩心重、满嘴谎话小骗子罢了。
诚然，他出现在这里也并不是为了看她露出心虚表情，只是有本失传已久符修古籍据说可能在江州，栖宿长老派他前来探寻一番。
实在是巧合而已。
在阮枝略微调整了面部表情，踌躇地抬起手，意欲和他招呼的时候。
顾问渊收回视线，同时放下茶杯，起身离开。
他身影很快消失在这扇窗边。
阮枝举到半途手停了下来，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总觉得刚刚要是真招呼会更尴尬，顾三狗这家伙肯定会给她好果子吃。
很快，阮枝这种庆幸的心理就消失了。
因为顾问渊直接从茶楼正门——即是正对着悦凤阁方向，走出来了。
两边人马正面相遇。
孔馨月轻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次身边没人可抓，她心绪澎湃地将自己手指反复结，着看究竟哪方会先开口。
顾问渊视线从阮枝身上掠过，并未刻意停留。
短暂沉默。
“——顾公子？”
最后从悦凤阁走出来的贺言煜喊了一声，他语气中有显然的惊讶，主动朝前快走了几步，竟是对顾问渊行了个平辈礼，颇为客气地问，“顾公子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若是想逛一逛这江州，何让我派弟子同行更为周到？”
顾问渊回了礼，只态度不如贺言煜这般热络，开口嗓音淡淡，措辞简洁：“随便走走罢了，必劳烦。”
这发展出乎意料，知贺言煜怎么会和顾问渊认识，且态度明显带着微妙恭敬。
贺言煜说完，便侧首看向阮枝，解释道：“顾公子前日在临城救下我派弟子，受了伤，这会儿正在我派内休养。”
他语带感叹地道：“寻华宗弟子，果然德行高洁，令人钦佩。”
阮枝：“……”
救命！
为什么要对着我说！这是逼着我接话吗？
“呵呵。”
阮枝干笑两声，“你言重了。”
视线一转，顾问渊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在打量她的神色，待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本人一副自在悠然的模样，论在何处都能有种处于自家闲适安然。
偏偏。
这时候无人继续说话，连贺言煜都没同顾问渊接着寒暄。
四周分明还摊贩招呼、行人交谈，然而弥漫在这方小天地之间的窒息感断加重，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力收束着周遭的空气，以至于这诡异氛围愈发浓厚，众人皆默契地闭口不言。
阮枝从未面临过如此古怪的情况，内心莫名涌现出连绵不绝慌乱感，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慌乱，只是直觉气氛对——可能是当着对家和小可怜，要去追求别人，失身份？
着满大街说骚话，这阮枝还真没干过。
“顾师弟怎么会到此处来？”
最终，还是阮枝开口，以一个不算太突兀问题破了僵持，“是有什么任务吗？”
顾问渊略一颔首，还算给面子地回答了，口吻谈上亲近熟稔，无可无可地应：“师父派我到此，寻一本古籍踪迹。”
阮枝敏捷地夸赞道：“刚入师门不久就能被委以重任，顾师弟果然优秀，真乃吾辈楷模。”
顾问渊扯了下嘴角，没接话。
他觉得今天的阮枝点不对劲，同往日在他面前样子大相径庭，也知道是不是另寻了可人新欢，所以便在他这里多费心思缘故。
止是顾问渊这么觉得。
阮枝说出这段话时候，裴逢星和萧约几乎同时看了她一眼，隐隐觉得她同平日有一样；而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半路杀出来的顾问渊。
裴逢星和顾问渊从未打过照面，心中却早已生出忌惮之心。这一日他先是对贺言煜说出那番话；后来注意到萧约间或看向阮枝眼神，以及萧约大肆手笔。
他情绪起伏已经足够奇怪，如今又来了一个据说是曾被阮枝表达过许“意思”顾问渊，于是愈发翻涌，愈发克制。
萧约则是还记得这位说话极客气师弟，从前晓得顾问渊竟然还和阮枝相识，如今听他二人交谈，似乎止是数面之缘关系，那么初那把伞……
贺言煜倒是坦然道出心中所想：“顾公子和枝枝，似乎颇为相熟？”
阮枝窒息感瞬间在这句话中到达顶峰。
“嗤。”
顾问渊闻言，蓦地笑了一声，尾音飘散在空中，种愉快的意味。
贺言煜脸色微变，碍于顾问渊是他们沧海宗“恩人”，没有直接发作，只是忍着心中不快，问道：“顾公子何故发笑？”
“贺公子莫怪。”
顾问渊从容迫地收敛了脸上笑意，明听出贺言煜语气中的善，仍然不慌忙，“我并非是对贺公子什么意见，只是贺公子方才那么称呼阮师姐，着实让我忍俊禁。”
贺言煜解：“为何？那个称呼有何引人发笑之处？”
顾问渊诚恳地望着他，语气亦是十恳切：“像耗子。”
贺言煜：“……”
孔馨月前后听到两次此类评价，实在是忍住：“噗——！”
贺言煜：“……”
阮枝看着他慢慢变黑脸色，心中默哀：兄弟对不起，我能救你了，那个称呼属实太像耗子了，我都没办说服自己。
孔馨月笑完了就开始良心发现，连忙补救：“在大街上终究不好闲谈，我们不如找个茶馆坐下一叙？”
说完她还朝阮枝挤了挤眉，颇自得之意。
阮枝：……我们几个有什么可叙的！！
顾问渊扫了眼阮枝，道：“必了。”
阮枝内心雀跃，敬业心死灰复燃，背对众人朝顾问渊眨了眨眼，惋惜已地叹气：“是呢，顾师弟方从茶馆出来，自是不愿意去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顾问渊望着她微微垂下眼睛，转瞬改口：“要去也并非可。”
阮枝：“……”
草。
大意了。
一行人自然进了距离最近茶楼。
好死死，还坐在了原先顾问渊所座的那张桌子。
贺言煜意缓和气氛，坐下后便主动道：“这里视野真好，能将悦凤阁这华美精致的装修尽收眼底。”
阮枝一口茶好险没呛死。
她捂着唇低声呛咳，坐在她左手侧的裴逢星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将要落在她背上时忽觉妥。迟疑之间，萧约伸出两指，出一道气劲，撞上阮枝背部某个穴位。
“咳——”
一声稍重咳嗽声后，阮枝恢复如常，“多谢。”
萧约轻道了声“必”。
顾问渊坐在阮枝正对面，并未品茶，也未用点心；只沉静地坐着，发一语，目光轻忽地掠过，像是游离在众人之外一个看客。
阮枝跟萧约和谐地道谢完毕后，心灵骤然得到了洗涤——我都可以和死对头友爱互助了，怎么能继续完我使命了？
怕女配脸皮厚，就怕脸皮厚得还够。
心理建设完毕。
阮枝酝酿了一番，抬目盈盈地望向顾问渊：“顾师弟似乎都没怎么动过这茶点。”
她指着一盘青花瓷的碟子道：“这个味道错，顾师弟妨尝尝呀。”
呀。
多么娇俏的尾音词，将少女怀春的心思展现得淋漓尽致。
顾问渊眉梢微动：这又是变回以往了？
桌上众人脸色微变，心思各异。
唯有萧约，看着这一幕，觉得仿佛似曾相识。